《烟笼楼》光阴客子

13、九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娘和罗裳坐在床边陪我，见我睁开眼睛，罗裳赶忙惊喜地喊着:“夫人，小姐醒过来了!”
　　娘忙探过身，关切地问道:“玄儿，你感觉还好吗，头还疼不疼了？”
　　本来并未觉得哪里疼痛，经娘这样一问，我才觉出全身乏力，额头也疼得厉害，这才想起我是跪的时间太久昏倒了。
　　“娘，爹呢？”
　　“你爹在书房，他也被气得不轻。玄儿啊，你就体谅一下爹娘的难处，别再说什么嫁到楚家的话了，啊？”
　　“娘，楚公子说，如果玄儿能嫁过去，他便不再追究当年的事。玄儿是怕，他日后对爹娘……再说，玄儿也已经……”
　　“楚家被灭门的时候他才两岁，就算追究他又能怎么做，只不过是吓唬你罢了。”
　　“那爹怎么说，他也认为楚家不会对宁家造成任何威胁吗？”
　　娘点点头，安抚我说:“你就不要多想了，先把身体养好。”
　　“既然如此，那爹娘就不能成全女儿吗？过去的恩怨我们都放得下，那为何还要耿耿于怀思前想后呢？娘，女儿求求您，您去劝劝爹，楚公子现在是少爷也好，是平民也好，女儿都毫无怨言。”
　　“你当真下定决心要跟楚忆安在一起。”
　　“是。”我重重的点头，坚定的说。
　　娘只好先哄我睡下，说一切事宜等问过爹后再做决定。

　　“小姐，小姐!……”罗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我放下药碗，问道:“怎么样，爹怎么说？”
　　“老爷……老爷说什么也不同意，还说让下人们严加看管，不准你再踏出府门一步。”
　　“爹这样说？……看来爹是定不许我嫁与楚公子的了。”本就头疼，此时又皱着眉头想办法，更觉心烦意乱。
　　罗裳在一旁也出不上主意，只能楞楞地站在一旁，低着头等我吩咐。
　　半晌，我抬起头来，觉得眉眼轻快了些:“罗裳，替我把纸笔拿来。”
　　“你去烟笼楼找楚公子，他是烟笼楼的常客，这几天也定会在那儿，务必把这信交到他手上。还有，爹娘可能不许你出门，到时候你就说是我想吃天香斋的杏仁酥了，差你去买。我这些话可要一个字不漏地记住，这可出不得一点错。”这次可是下了大决心了，爹，娘，是女儿不孝，但女儿第一次想要追求自己爱慕的男子，就让女儿尝试一次吧，结果是好是坏，女儿会自己承担。

　　其间娘又来看了我几次，我心里痛苦极了:爹娘是真疼我爱我，可我还要让他们伤心难过，可是……也许，爹娘会原谅我的，他们会明白我的。
　　天色已晚，罗裳却还没有回来，此时又下起了大雨，我心里更加担心。
　　“小姐!”罗裳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在这雷电交加之夜，让人安心几分。
　　我早已下了床，梳洗穿戴好，见她进门，赶紧拉着她的手问:“这么大的雨，你可淋坏了？”
　　罗裳俏皮的一笑，开个玩笑道:“多谢小姐此时还能想着我，我还以为小姐满脑子都是楚公子了呢。”
　　“你这丫头，就会耍嘴皮子。”
　　“好了好了，小姐放心，我是把信亲手交到楚公子手上了。不过可让罗裳好等，才等到楚公子。”
　　“是是是，罗裳姑娘辛苦了，赶紧喝口热茶，去换身衣裳来，别着了凉才是。”
　　等罗裳收拾好，我便叫她陪我去给爹娘请安。
　　爹在书房读书，娘在一旁坐着，我进去了，还不曾有人发觉，等我唤了“爹娘”之后爹娘才抬起头来看我。
　　“玄儿，你怎么下床了？”
　　“娘，我已经没事了。”我拍拍娘的手背，安慰她道。之后我上前两步，跪在地上，请罪道:“爹，娘，是玄儿不好，惹爹娘伤心生气。玄儿太鲁莽，不该不听爹娘的教诲，也不该私下与楚公子见面，还望爹娘不要怪罪，玄儿日后一定对爹娘言听计从。”
　　爹放下书走过来，扶起我，仿佛不再生我气了。娘也走过来，说:“这样最好，老爷，玄儿年纪太小，一时兴起也是难免，想必玄儿所说对楚忆安动情之事现在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不过我看，咱们玄儿也该找个婆家了。”
　　娘开着我的玩笑，爹也终于笑了一下，然后说:“下这么大雨，你身子一定还没好全，赶紧回房间休息吧，这几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快去吧!”
　　“是，爹。爹该换盏亮点的灯，不然这屋里太暗了伤眼；娘，快入秋了，您要记得多添几件衣裳。”
　　我拜别爹娘，走出房去，在屋外听到爹娘商量着怎么给我补身子，突然感觉屋檐外的雨刮了进来，脸上就湿润起来。

　　“罗裳，你要保重。我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只是我非走不可，你放心，我会给爹娘留书一封，他们不会责罚你。只盼着我走几天爹娘便想通，到时候我定会回来感谢你。”
　　“小姐，”罗裳泪眼婆娑，看起来倒也楚楚动人，“快别这样说了，您自己要保重才好，这雨下得这样大，你的身子还没好全，不如……不如就先耽搁几天？”
　　“我……罗裳，等你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懂的，你恨不得下一秒就出现在他面前，即使他看不到你，但你能看到他也觉得做什么都值得。”我紧紧抱着她，跟她告别。
　　雨越下越大，我趁着天黑雨雾朦胧，穿着丫鬟的衣服从偏门出了宁府，逃出的时候倒也顺畅，大概是宁府的佣人在这大雨天都懒怠了。
　　长宁街上，有几家店铺还亮着灯，但多数都已关门打烊了，这几家开门的店铺中属烟笼楼最亮堂，不过倒也不足为奇，晚上人们得了空正好来次消遣。我往肩上抓了抓装着衣物银两的包袱，向那亮光走去。
　　正走着，一阵疾风吹过，我伞握得轻，一下子就给吹走了。瓢泼大雨直往我身上淋下来，额头的伤口被雨淋着之后在隐隐作痛，我只觉脚步渐轻，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般，整个人在这雨中摇摇晃晃，抓不到支撑物。眼皮也渐渐地沉了，耳边却愈发清晰。像是有人踩着雨水向这边跑来，还没来得及细想会是谁，就躺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