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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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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徊挂断爸妈的电话,倚在门框处,好一会说不出话。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相亲,也记不清是第几次说不喜欢。
好奇怪,以前也谈过几次恋爱,但自从开始做梦之后,在相亲的时候,总是觉得提不起劲来。
她失笑,明明不想为了结婚而结婚,但有时又会觉得,男人都是一样的吧,所以对象是谁,重要吗?
或者该问,不是那个人,就不行吗?
那个人,真的存在吗?
和她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城市,年龄相仿?
总觉得,不太可能吧。
敛目,她将自己平摊在床上,慢慢蜷成一团,有些不知未来的茫然。
迷迷糊糊的,耳中便传来梵音。
迟疑的张开了眼睛,脑中一片混沌,只望见一双如水澄澈,如空辽阔的双眼。
那人“噫”的一声,旋即将手笼来,它有些迟钝的想后退,竟发觉自己竟不能动,然后便见那双手如蒲扇般拂在它脸上,“竟有了灵智。”
掐指一算,眼神微动,“罢,有我看着你……”
指尖轻轻一动,它便觉身上一轻,耳中梵音四起。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世间千般美景,万般奥妙,皆在一瞬传入它的识海。它仿佛身处星河,而手中触到的每一颗星皆是感悟,又仿佛身处云海,眼中望见的每一朵云彩皆是真谛。
这过程似乎无限漫长,它徜徉识海,竟不知今夕何夕,然待它睁眼时,又似乎万分短暂。
他点化了它。
他的眉眼宽和仁慈,望了望它的真身,是他常年携带的一串紫檀念珠,他微微扬唇,“便叫你念檀吧。”
它俯首跪在蒲团上,行了拜师礼,“弟子念檀,见过师傅。”
它以小童的身份,伴着他修行,他说它身上自有檀香,本就有佛缘,因此修行很快。
他曾问它为何修行,它不知如何作答。
山中日月长,不知过了多久,它想,它修行,或许是为了陪伴师傅。只是有天,他忽然道,“念檀,我和你师徒缘份已尽。”
它愣住,“师傅,念檀做错了什么事吗?”
他深望了它一眼,“心向大道,后会无期。念檀,记住,万不可脱离大道。”竟自坐化了。
它于人间的情感不甚了解,只是愣愣的望着他的脸,心下茫然。
他的肉身不腐,它便守了他的肉身多年,一边修行,时日一久,竟也有些神通。
直到它有一天感应到他的降生。
它决定去找他,只好用火焚了他的肉身,捡了数枚舍利。
它在人间飘荡了数年,有人见它淳朴灵秀,待它愈发真诚热心,有人见它年幼无依,愈发心黑手狠。
人间真是奇妙的地方,它于山中修行多年,竟还比不上人间经历一月的感触。
起初它并无性别,也不知性别为何,亦是人间教会了它男女有别。
不知为何,它更喜欢做柔软的女人,时日一久,便成了她。
等她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娶妻生子,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她去求见他,望了他好久。他和以前大不一样,只一双眼没有变,透着慈悲温和。
她盈盈拜倒,“念檀拜见师傅。”
他惊讶笑道,“这位姑娘,我想你是认错人了。”
他的妻子亦是个好人,见她眼睛纯澈干净,便问起她的来历,待她说完,便叹一声,“也是前世有缘,既如此,姑娘便在我家住下吧。”
她见他们夫妻情深,有些迷茫。
师傅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师傅了吗?
他这样圣人般的人物,却不再修行了吗?
她想不通。
于是住下来,却对大道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如果师傅放弃了修行,那她为什么要继续修行?
轮回转世,他已经不记得她了,他身边亦有旁人陪伴,所以她到底为何而存于世?
她取出舍利,轻轻触碰,第一次有了烦忧。
尽管他不记得她,她仍不愿离开,幸而他夫妻二人也不介意,如是过了几年,他忽然家道中落,妻离子散。而他一夜白头,在空荡荡的家中不吃不喝的静坐三日,她陪在一侧,安静的看着他顿悟入佛。
她看着他的眼睛,恍惚觉得,她的师傅又回来了,但看着他陈潭般的神色,又知道他不是她所认识的人。但情况并未改变,她依然常伴他修行。
只他老了,不过几年就行将就木,她照料了他几天,他一直昏昏,有天竟坐起来,神色自若。
她一见便觉不对,面上一喜,立时扑了上去,却在床榻前停驻,“师傅!”
他温和笑道“念檀,一别多年,为何修行,你可有答案?”
“弟子愚钝,尚有一惑,师傅修行颇深,为何还要经历生老病死?”
他双手合十道,“为成大道,我自愿入这红尘俗世。不历八苦,如何度人度己?”
她惑道:“师傅,你之大道,究竟为何?”
“我之大道,是为度化众生。”说完,便阖目长眠不醒。
她顿时一滞,软倒在地,将头靠在他的膝前,“师傅,你还未听我的答案,怎走的这么快。”心中苦闷,却觉面上湿热,她伸手一抹,竟是眼泪。
她拿出舍利,却是怔怔,“众生里有没有我?”越是修行,她越是明白,佛修的慈悲为怀,是为众生平等,佛有大爱,便要弃小爱,对众生慈悲,何尝不是无情?
她想永远伴他,但他或可成就大道,她却会止步不前。
她清晰的知道,她的心不为苍生,只是为他。
她再一次找到他,他是一个小孩子。
他从小研习佛法,这是一个强盛安定的国家,大约是衣食富裕,人心安宁,国民竟不信神佛。
她遇见他的时候,他十分失落。
她知道他不是师傅,但他又是师傅。
“小孩儿,你在苦恼什么?”
他望望她,只觉得她身上一股檀香,好生面善,便道:“此地没有人信佛。”
她看着他,“小孩儿,你为什么信佛?”
“因佛度众生。”他面容虔诚。
她仰面朝天,笑了笑。
这个国家忽然多了许多妖魔鬼怪,人世不再安宁,人人自危,他为度苍生,发誓斩妖除魔,因心志颇为坚定,又余留些前世修为,竟真的被他收服好些妖魔。一时间,凡间烧香拜佛者不计其数,甚至以他为尊,许多人皈依佛门。
他收了几个徒弟,四处修行降妖伏魔,直至一日,又一次遇见了她,她身上只有入魔的恶臭,而且她的修为极为高深,想起檀香,应是他的同道。
“你……”他双手合十,“你本心甚善……”
无奈他的徒弟从来不听他把话说完,已经朝她攻了过去。
像她这般修为,恐怕他师徒几人联手也斗不过她。
奇怪的是,她并不反抗,反而极为从容,甚至有些挑衅,“小孩儿,我早年遇见你,便觉的人间好生安静,幸而打破了界门,如今人间多了些妖魔,才算热闹起来。”
他的徒弟不比他稳重,听的此言,知她就是罪魁祸首,更是不要命的施法。
他被她施法僵立于侧,直到她软倒才得以获得自由。
她淡淡的笑了笑,看着他充满悲悯的脸,“世间万物,总是相生相克,有光才有暗,若是世间黯淡无光,只是不够黑暗。”
她琉璃色的眼睛如月牙般一弯,“我为魔,才更能让世人看到佛。”
“你……”他垂下眼睫,感到身体竟不受控制的合十,“念檀……”他身边围拢的徒弟惊奇不已,这声音纵然未有攻击性,却仍有深厚修为,皆不自觉退了一步。
此声极通透空明,如同梵音灌顶,她的笑容顿了顿,打量了他的脸,叹了一息,“师傅。”
“你为何如此?”竟与当年他掐指所算分毫不差,但他看她秉性纯善,怎会落到如此。
“你曾问我为何修行,我不曾答,如今我回你,我修行,是为小我。”她亦是两手合十道:“弟子即便做了师傅一块垫脚的石子,也是快活的。”这般说完,神魂便支撑不住的飘摇不定,她摊开手掌,却是他的舍利。“师傅只愿度化众生,弟子惭愧,想必众生中一定有我,但我知师傅度不了我,只有我自度方可。”
她在他面前消散,他怔怔立了半刻,才感觉自己可以行动。
他的徒弟手中捧了舍利递给他,他凝望许久,舍利剔透,却似乎有些杂质。
他此生修行极为顺畅,又有度人的功德,于中年时圆满成佛。
识海似乎于瞬间充盈,前世今生的记忆皆涌入脑中,他记起了她。
他拿起舍利审视良久,才发现那不是杂质,是她无意滴落的眼泪。
手捏莲花,耳畔响起梵音,他微微敛目,露出一脸慈悲。
只是再没有檀香,没有念珠。
他是佛啊,普度众生,却度不了她吗?
心头,不自觉的,收紧了一寸。
他满头汗的从梦中醒来,打开了电脑码字。
她刷着小说,看到了连载书名,“什么嘛,几个梦?”想也不想的掠到下一个。
他手中举着水杯,半倚在门框,那个人在哪里?
他挫败的躺到床上,朝右侧身,最终保持了一个微躬身的姿势。
而她左侧在床上,像一只虾米似的微蜷缩。
他们望着床的那一侧,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那个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