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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如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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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夏至,姬家的当家,姬元武,千柔的父亲终于从遥远的京城回到了家乡。姬元武在京中叙职多年,极少回家,家中一切事物都由正妻掌管,所以正妻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将千柔,堂堂姬家的大小姐当作佣人使唤。对于父亲的归来,千柔是欢喜的,父亲虽然不宠爱自己,但他的归来让大夫人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负千柔,千柔的生活,在她十岁的那年,终于得到了改善。
从那天起,她终于可以吃饱穿暖,终于有了暖暖的床铺,终于摆脱了那些粗重的活计,甚至,她还可以跟妹妹一样,坐在明亮的厅堂里,听从夫子和嬷嬷的教导。虽然要时时面对大夫人和嫡出的弟弟妹妹的冷言冷语,但千柔已经很满足了。
柳树抽出嫩绿的新芽,小鸟也迫不及待的跳上了枝头,又一年的春暖花开时,千柔推开紧闭了一个冬季的窗子,柔柔的春风拂过她的发梢,将屋内的浊气一扫而空,少女紧闭着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唔,春天到了啊……”
春日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少女的脸庞,弯弯的柳月眉,小巧精致的樱唇,美丽的眼睛缓缓的张开,露出墨玉一般的眸子,整张脸庞顿时鲜活起来,霎那间,春光为之失色,这是多么巧夺天工的一张脸庞啊!时光岁月流淌,当年的小女孩已经长得国色天香。
前院传来阵阵喧哗,今天是妹妹及笄的日子,嫡出小姐的成年之日,自是风光无限,大宴宾客。尤记得一年前自己及笄的时候,父亲命人送来一套衣饰,便算作成了礼,嘴角一抹嘲讽的笑,我是否应该庆幸,父亲最起码还知道我及笄的日子。罢了,这么多年,经历过的一切,还不能说明么?我在他们心中的意义,不过是一个将来可以联姻的棋子,毕竟,我的头上还顶着一个姬家大小姐的光环!我的意义,也仅限于此了。
“小姐,老爷让你马上到前院去。”流华一路小跑着过来,打断了千柔的思绪。
流华是我十岁那年,大夫人配给我的丫头,那时爹爹即将回家,大夫人好歹要装装样子,便将她给了我。第一眼见到她时,她一副怯生生小女孩的样子,那时她刚从府外被买进来,便跟了自己。
流华是个很忠心的丫头,跟了一个主人,便会死心塌地的。她,伴着我,度过酷暑与寒冬,伴着我努力的在这毫无人情味的姬府中寻求着生存的缝隙。
让我不再孤寂的躲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我很庆幸,我孤单的人生岁月中,有她的陪伴。
“小姐,老爷让你到前院去,你快坐好,我来帮你梳洗一下,小姐可比二小姐漂亮多了,就是不肯打扮。”
“好了,流华,不必忙了,今天是千丽及笄的日子,我还是普普通通的,省得回头有人找麻烦。”
流华叹了一口气,在府中这么多年,跟在小姐身边也这么多年,深深明白,当家主母最容不得的,就是大小姐。流华放下手中的木梳,“小姐,我只愿小姐能找个好姑爷,早早的嫁出去,也不用在这府里……”流华打住了话头,不再说下去。
“嫁人又能如何呢?……”如果能找到一个好夫婿固然是好的,但我大抵会被爹爹以联姻的方式送出去吧,到时候……将来,对我而言,一直是个很缥缈的词语,从来都无法料定。千柔没有开口,就给自己一个幻想的空间吧,但愿,将来有个人,能够与自己举案齐眉。
“小姐,快点……”流华跑在前面,回头叫着身后的千柔。“好了,好了,我来了。”主仆二人笑闹着穿过花园,往前院热闹之处奔去。
“唉吆……”一声落地的声响,流华好像摔倒了。“唉吆……哪个不长眼的!”一听这声高呼,千柔心下一沉,糟了!
流华惊恐的抬起头来,果然看到大夫人已经风雨欲来的一张脸。流华连忙跪下,完了,完了,撞到谁不好,偏偏撞到了大夫人,自己受罚也就罢了,但以大夫人的性子,肯定会连累到小姐……
“啪……”一声脆响,“你这个不长眼的小贱人!”流华捂住脸颊,跪在地上,不敢吱声。
又是“啪”的一声,流华连忙抬头,看到小姐脸颊上五个鲜红的手掌印。流华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颗颗晶莹的泪珠滴落:“小姐……大夫人,不要,是奴婢不小心,不干小姐的事啊。”
“你住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是她要你干的,你们这主仆俩,一向不安好心。”大夫人见流华敢忤逆自己,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大夫人,不是这样的……”流华还要言明,哪能让小姐受这等冤枉。
“啪……”又是一声脆响,“你这小贱人还敢多嘴……”
“夫人,吉时快要到了,误了时辰可不好。”一旁的小婢看不下去,连忙转移大夫人的目标。“好,现在我先不跟你们算账,等到今天忙完了,你们到我那里去领罚。哼……”临走之前,还狠狠的踹了流华一脚。
“流华,你没事吧。”千柔心疼的看着流华,连忙将她扶起。“小姐,我没事,对不起,奴婢连累您也挨打。”轻抚着小姐红肿的脸颊,流华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没事,这又不是第一次,傻丫头,干嘛要忤逆她呢,她说什么认了就是了,还可少受些皮肉之苦。”千柔轻轻的揉着流华的伤处,脸上满满的温柔。“小姐……哇……”流华再也忍不住,趴在小姐身上痛哭失声。“明明……明明不是这样子的,小姐怎么能受这种冤枉……”
“好了,流华,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娘一向看我不顺眼。不要哭了啊,乖噢……”
花园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躺着一个男人,他是被父亲逼着来参加宴席的,在前厅看到那些阿谀奉承的人们,厌烦无比,径自离开,想自己安静一下,却没想到碰到了这一幕。嘴角撤出一抹嘲讽,大户人家,都是如此,妻妾成群,表面上和和气气,私下里,争风吃醋,拿着子女和下人们出气。在那深深的大宅里,看了这么多年,也受了这么多年,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很庆幸,自己终于脱离开那个地方,那个积聚了母亲多年泪水与怨气的地方。
父亲和母亲的爱情很唯美,富家公子与贫家女,当年经过了多少磨难才走到一起,只是,爱情在现实面前,总是那么脆弱。当年的富家公子步入仕途,深深认识到攀门有权有势的亲事的重要性,于是开始嫌弃贫家女,他们的婚姻,被现实埋葬。
当年的他,看到父亲与侍妾们日日笙歌,也看到柔弱的母亲夜夜盼不到父亲的身影,低头暗自垂泪,祖父祖母一直看不上母亲,处处为难,母亲长年心结郁积于心,终于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母亲灵堂前,他看到了父亲愧疚的泪水,父亲还记得他们相爱的美好时光,只是,他无法忍受朝中同僚的嘲讽,每每看到母亲,他就会想起那些人嘲笑的嘴脸“哈哈,宋大将军赶着回去会他那糟糠之妻呢,宋大人真是仁义啊,还让那个贫贱的女人坐着大夫人的位置,哈哈……”
“你懂什么,那个女子可是好味道呢,要不然宋将军怎么会一头栽进去,连尚书小姐都不要呢……”
对不起,我明明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我只是……寻求发泄,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我控制不住自己,将脾气发在你身上,故意让你伤心,我以为,你会一直一直陪着我,宠着我,任我胡闹……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我们再回到以前……
看着父亲愧疚的脸庞,那时他想,如果母亲嫁到一个普通人家,夫妻二人平淡度日,或许会幸福一生。但母亲偏偏选择了父亲,一个世代为官的官宦子弟,就注定了自己的悲剧,父亲或许爱着母亲,但人言可畏,爱情终究抵不住现实的残酷。
摇摇头,将思绪晃走,多久以前的事了,怎么又想起来了。耳边仍有女子的低泣声,烦死了,大小姐就是大小姐,不就是被打了一巴掌么,一点事就哭个没完,真烦人。
不耐烦的起身,想远远离开这两个爱哭的女人。但不经意的一瞥,却让他停下了脚步,浓浓的剑眉扬起,感兴趣的看着那个大小姐,她,竟然在微笑呢。娇美动人的脸庞上,红印犹存,只是她,精致的脸庞上竟无一丝泪痕,她正笑着安慰那名侍女,温柔的细语声传入耳中,划过他的心头,她,很特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