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暖从凉》安兮颜

6、第五章

　　裴涩琪空洞的眼睛望着抢救室的门上面的灯，灯突然暗了。她突然很害怕，害怕一切就这样结束。如果灯继续亮着，说明还有希望，至少他们还在努力，可是突然这么暗了……
　　医生走出来，看着她，对一个小女孩来说，是有点残忍。医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在等你，快进去。”
　　涩琪愣愣的点了点头，腿有些发软，走到病床旁，泪水又开始泛滥。她低着头，强忍泪水，微笑着抬起头来，“外公，”浓浓的鼻音，“涩琪在这里。”
　　“涩琪，”他微弱的声音在空气中游荡着，“要，继续，拉，小提琴，外公，没法陪你，去奥地利了。”
　　“外公！”涩琪紧紧握住外公的手，眼睛泪汪汪的，却透露着一份倔强。
　　“要好好的……”然后，眼睛慢慢闭上，嘴巴微张。
　　“外公！”涩琪忽然吼叫了出来。有护士走进来，盖上白布。涩琪拉下，“让我再看看外公，求求你，让我再和外公待一会儿，求求你……求求你……”
　　护士看着她，有点不忍心，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涩琪看着外公已经毫无血色的脸，心脏一阵疼痛。外公，都是我，我不该学小提琴，不该拉小提琴，都是我不好！外公，你再看我一眼，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真的很害怕啊……我一个人，真的没有办法走下去。你不在了，妈妈肯定不喜欢我了，妈妈不喜欢我，爸爸肯定也会讨厌我的……
　　她一直哭，一直说，可躺在床上的人就是半声不吭。她能感觉到，她握着的手，越来越凉……“外公，我给你暖手。”她拼命地搓，不停地搓，然后慢慢停下，松了手，没有了力气，她瘫倒在床边。
　　抢救从中午到晚上，她什么都没吃，又那么激动，折腾到半夜，累的睡着了。袁家的公寓里还有一桌的菜，月光冷冷的照着这栋本该有开心的笑声和香甜睡梦中的呼吸声的房子。在桌子不远处，有一把小提琴静静地躺着，它，也被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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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涩琪再次醒来，是被袁柳舒的哭声惊醒的。她瑟瑟发抖，看着眼前跪在床边的人，她的双手紧紧抱着双腿，下巴紧紧压在膝盖上。她不敢出声，可是裴振新却走过来把她拉起来。但是她根本没有力气自己站好，裴振新看了看袁柳舒，把裴涩琪带出去，买了食物给她。
　　她没有目的的在咬着，奇怪，明明是不冷的天气，她怎么冷的发抖呢？此时袁柳舒走过来，一手打掉她的手里的食物。裴涩琪对上她的眼睛，声音嘶哑，“妈，是不是外公不要我了，你也不要了？”
　　袁柳舒突然很想过去抱住这个孩子，那是她的女儿啊，那是她爸爸最疼爱的人啊！可她还是忍住了，只是冷冷地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还要她再说吗？外公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哦，她应该是问自己，外公为什么会死吧……
　　“告诉我，你外公病发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她的眼睛直直地逼视那个柔弱的孩子。旁边的裴振新虽然看着女儿可怜，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外公，”她神色恍惚，脑海里响起她昨天拉出的旋律，又浮现出外公痛苦的表情，“外公是被我害死的，都是因为我拉小提琴，都是因为我，如果我没有……”一记耳光重重的打下来。
　　裴振新过去拦住袁柳舒，把她的手压下来。脸上火辣辣的疼，可是裴涩琪感受不到，她只觉得冷，没来由的冷，身子瑟瑟发抖，心也瑟瑟发抖。
　　“你给我滚，你不要再回裴家。我爸他如果知道自己当初送你去学小提琴最终会害了他自己，他一定会很后悔。从此以后，你不要再拉小提琴，你再也不是我袁柳舒的女儿，再也不是我爸的外甥女。你滚！”最后一句已经是在吼了。
　　旁边的裴振新抱住袁柳舒，他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裴涩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两个人。不会的，外公说过她永远是他疼爱的小公主，外公不会后悔让自己学小提琴的，外公临终的时候明明说……外公，外公，外公……
　　外公已经死了……从此她是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从此她是一个没有家的孩子，从此她什么都没有，从此她什么都不是……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那个地方坐了多久，她只知道，外公死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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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柳舒死死地抱住骨灰，最终还是被夺了去，裴亦聍和顾宇泽陪在旁边。顾宇泽看着老人的照片，那笑容很刺眼。确实很刺眼，在这么压抑的环境里。
　　原来，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理所当然的幸福啊！有时候你以为他们很幸福，只是没有看到他们痛苦的一面。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言说的苦。
　　天空阴了脸，厚重的乌云压下来，雷声响彻云霄。然后雨水开始砸下来，路上的人开始跑了起来，一个女孩坐在路边，溅起的雨水打到她脸上。可是她的灵魂像是被抽空了，不语不哭，只是呆呆地坐着，似乎那样坐下去她就能拥有天荒地老，天崩地裂。
　　恶劣的天气持续了好几天，即使如此，丧礼还是来了。所有人都没有表情，只有袁柳舒在哭，还有，墓碑上的人，在笑。
　　站在裴亦聍旁边的齐杨稍稍转过头，视线向那边的灌木投去。眼里闪过一丝担心，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回过头去，那墓碑上的笑容和那天在机场映进他眼睛的笑，真像啊……
　　怎么会不像，涩琪的笑，是外公教的啊，只是，现在，她再也不能跟着他一起笑了。
　　那群人终于离开。齐杨和他们一起走出墓园，等他们都上车，他却折回去。
　　“齐杨，”顾宇泽望着他，“不走吗？”皱眉。
　　“刚刚好像掉了点东西，我回去找找。”
　　“这么大的雨，找回来了，还有用吗？”
　　“应该还有救。”
　　“我陪你去找吧！”
　　“你先回去。”不容反抗。
　　顾宇泽很怀疑，什么东西，连他也不能看？他看着齐杨离去的背影，还是上了车。
　　再回到原来的位置，本来毫无生气的躯壳已经移到墓碑前，手指抚上墓碑。他站在旁边，看了很久，雨声很大，她的声音还是清晰的传到他耳里。
　　等一切结束，他抱起那副躯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