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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桃花祭(2) ...

  •   二人一路走到阮府,却瞧见一个少年正从对面走来,原来是多日不见的须臾。梵音指了指跟在须臾身后的两个人,“我们不便陪你进去。不过你放心,只要有他两一定不会出岔。”
      那二人皆冲着东方晋行了礼,“公子,小的福全,东方府上的家奴。”“小的来贵,公子您的侍童。”
      这两人东方晋从未见过,却是不用想也猜到又是梵音的安排。梵音拍拍他的肩膀,“记住,你是东方家的公子爷。”
      东方晋只能硬着头皮敲了大门,他认得开门的还是上次的家丁。这回一张皱黄的脸倒堆满了谄媚,样子好不滑稽。快快跑去通传了一下便领着他们进了府。阮家不愧为京城富商,府邸内的修葺装设堪称奢华。东方晋虽面无他色但心中不免失了几分底气,无论什么时候有钱人总会比别人看起来高一些。忽然耳边又想起梵音的话,终明白他为何有此安排,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位“家仆”,原来是不想让自己失了面子,他猛吸一口气挺挺身大步朝里走去。
      在正厅稍等了片刻,阮老爷才施施然走了出来,东方晋看着眼前这个已至不惑的阮正德,早不是他儿时记忆中那个总与父亲诉闷的年轻人。而是言谈举止浑身上下都彰显出了他的身份,一双细眼格外精亮。
      东方晋道明身份又拿出当年信物,阮老爷的态度始终不温不火。二人闲谈了会,东方晋也只说了家中情况依旧,父亲已逝。阮老爷听了又伤心感慨了一番。东方晋随口问道:“阮玲妹妹现在可好?”
      阮老爷一愣面色有些尴尬,“呵呵,这丫头现在长大了,让我这当爹的惯得心气儿太高。京城里多少王孙公子踏破了门槛,都让他全轰了出去。哎,你说说...”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这些话说得很明显。东方晋知道自己地位不如,但他性子直又是读书之人。君子便是不可违背承诺,无论对方如何除非人家不愿意自己就不能说不。于是抱拳正色道:“伯父,我与玲妹妹本有婚约在身,此乃父母之命,子默谨记在心。家父临终时曾说,若非对方不愿意便不可违背约定。我此次来已是为了赶考,二也是为了家父的遗愿。您放心,待我考取功名一定登门下聘。”
      阮老爷被这番话吓得不轻,瞬时煞白了脸强颜说:“难得你有这心呀。此时我会与玲儿商量。天色也不早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应对科举,这等大事可马虎不得。”
      东方晋也不再多说打算离开,忽然身后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袖,回头就见那叫富全的老努躬身道:“公子爷,东西要现在抬进来吗?”东方晋不明所以却见另一个叫来贵的侍童像是得了令跑了出去,不大一会便领着一群人鱼贯而入,个个太相捧盘,皆盖着大红绸布。
      “等等”东方晋向问清状况却被福全不着痕迹的拦下,对他低语了几句:“公子爷,切莫动气。我家主人说了若您信得过他看这便是,有什么话等回去了再说也不迟。”
      东方晋只得站在那一动不动。听着下人高亮的嗓门,“黄金百两,白银千两,水晶如意一对,百年琉璃珊瑚树一枝,南海明珠两颗......”尽是些价值不菲的奇珍异宝。整个屋子都被映照得流光溢彩。纵是阮正德这样的人也不禁目瞪口呆。福全上前一步替自家公子说道:“阮老爷,这是我家公子初来京城为您准备的一点薄礼,还请您不要嫌弃。”
      阮老爷早已笑得合不拢嘴,临幸也改了口,“贤侄,贤侄”的叮嘱了好一会。东方晋心里却是百转千回,半句也没入耳,只一路匆匆往聚贤楼赶去。
      聚贤楼上房内。“他到底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做,每次都这样...”
      “须臾,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就这么讨厌他呢?”
      “哼!因为我讨厌你,而你喜欢的东西我就更讨厌。”
      话语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近,梵音看着须臾晓得十足无赖,“那真是委屈你总这么帮我了。”
      见不剩在门口戛然而止,里外都静的出奇。东方晋心中有气,他堂堂七尺男儿,骨子作祟让他觉得今日之事难以释怀。本欲急着回来质,正踌躇该如何开口忽听屋内一阵剧烈咳嗽。
      “好好地,怎么又犯病了?快躺下,我去请大夫。”
      “须臾,不用了。你也知道没用的。”梵音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接着又是几声压抑着的咳嗽。
      东方晋哪还待得住,砰的一下便推门冲了进去,“梵...梵音,你怎么了?”他一脸焦急跑到床边全然不顾自己这样突然闯进来有多冒失。
      梵音靠在床上,亮色苍白,连双唇都失了血色。他浅浅一笑,“没事的,只是旧疾犯了,休息一下便好。”
      东方晋转头却瞧见须臾手中雪白的丝绢上一点醒目的殷红,心中顿的一揪:“你等着,我去找大夫。”
      梵音抓住她的手摇摇头,“不必浪费了,这病治不好的。”
      “你怎么从没说过?”
      “怎么回来这么早?今天的事还顺利吗?”梵音有意岔开话题。东方晋刚刚担心梵音,竟忘了自己找他的原因,可见他现在这幅模样又不忍心再质问,只是闷闷应了句。
      “怎么,出了什么事?”
      “梵音,你为何?”
      梵音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坦然道:“哈哈,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你若真当我是朋友就不会计较这些。”
      “我当然是你为知己,可是...”
      “那便好了,你也不必心存亏欠。子默..”梵音叹口气又说:“今日让你瞧见了我也不再隐瞒。我这病从小就有,寻医问诊多年都毫无成效,早是无药可治。能拖到现在已是赚了。我虽有不少家财如今却只剩一人,不如就先当寄存在你那儿。若哪日我离开了你再替我将他们都捐出去,算是帮我了了一桩心愿。可好?”
      东方晋眼眶有些灼热不是因为感动,更多的是心疼。他早料到梵音绝非普通人家,如他这般美好的人本应该是被人捧在手心,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没想到他竟活得这么苦累,他无法想象这样一张绝世容颜被掩埋在黄土下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我听你的。但是你不能放弃,这病总会有法子的。家父当年病重时有位郎中曾说,若能得到麋鹿王的角便可包治百病。”
      “哈哈,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世上有没有都不一定。所以还是无药可医呀。好啦,你也别多想。”梵音说的极其轻松,似乎把自己的生死当做了他人的玩笑。
      东方晋替他掖好被角柔声道:“那你先歇着,我去让店家准备些清淡的膳食,等会给你送来。”
      屋内有剩下梵音和须臾二人。此时的须臾一张俊脸铁青,额角青筋突突地猛跳,似是压抑着极大地怒火。梵音终于忍不住噗嗤想了出来,“哎呀呀,想不到这世上唯一能救我的竟是你呐。”随即咳了几下,佯装虚弱,“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不如你就委屈一下,大不了损个百年修为罢了嘛!”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好不心疼。
      “休想!老狐狸!”须臾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摔门而去。
      几日后科举终于结束,四方学子们都胸有成竹,聚在一起侃侃而谈,还相约要泛舟游湖放松放松。
      东方晋一行也乘了艘小船停在湖面上。四周大大小小的船只也不少,更有游船画舫缓缓驶过。向来都觉今日清空潋滟,趁着太明湖还未结冰大家都出来游玩。
      东方晋自是陪梵音而来,那人依旧一袭红衣坐在船头,毫不刺目突兀,整个人如湖水清澈柔和。只是背影透着难以掩饰的沧桑,仿佛已是一个垂暮的老人。风吹过湖面泛起微微波光,撩拨着他几缕鬓发。岁艳阳高照但空气中寒意也十分凛冽。东方晋忙拿了件裘披为他搭上,梵音笑着接过手指冰凉。
      “手这么凉。外面太冷,你身子不好还是回船舱里吧。”
      “不用,这儿风景好。”梵音朝双手哈了口气,嘴角一勾伸到了东方晋面前,“子默,不如你帮我暖暖吧。”
      “啊?”眼前如玉雕的手指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呆呆地看着,本能的想要伸手抓住,忽然那双手从视线中消失了。梵音起身,在东方晋耳边揶揄道,“子默,像你这样木讷可是讨不到好姑娘的哦。”
      东方晋独坐船头,刚刚的是让他感到突然地心慌,胸腔里扑通扑通的身影强烈而急促。想着,若当时毫不犹豫的抓住了那双手会怎样?一股寒风袭过,他立刻打了个颤赶紧摇摇头,暗骂自己不该如此失态。
      突然船尾水面一下炸起,接着是不断的疾呼,“落水啦!有人落水啦!”
      “小姐!小姐!快救人哪!我家小姐不识水性!”
      东方晋立刻跑了个过去。不知何时后面驶来一艘画舫,上面尽是银钗罗裙的小姐姑娘,个个都吓得花容失色乱了方寸。,那画舫上的船家正赶过来准备救人。东方晋只觉背后一痛不知被谁踹了脚直直跌入了水中。大家瞧见了都兴奋不已,“快看!有人跳下去了!这边,往这边游。”
      东方晋也顾不得湖水刺骨衣衫湿重,奋力朝落水女子游去。他在乡下长大水性自是很好,没费多大劲便把人救了上来。少女被呛的猛咳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虽然浑身湿透十分狼狈,却更加显得楚楚可怜。一双水灵的大眼瞅着同样狼狈的东方晋,忽然“哇”的一声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想来方才感到后怕。
      京城放出了皇榜,东方晋虽然对自己很有信心也没想到能夺得状元。官府早派人送来傍帖和状元服,一路敲锣打鼓好不风光,不过今年的探花居然是那个欧阳子,着着实让东方晋愤愤不平了好一会。
      第二日,阮府也巴巴的请了东方晋去。刚一进屋便见阮老爷身边站着位女子,二人对视立刻愣住了,随即都面露尴尬,女子双颊微微泛红,趴在阮老爷耳边说了些什么,又看了眼东方晋,然后巧笑倩兮的入了后厅。
      阮老爷大笑起来,“哈哈!阮玲这丫头居然还会害羞。贤侄呀,哦,应该叫状元郎了。真是可喜可贺,老夫早看中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的确没让我失望啊!你爹泉下有知也会感到宽慰的。”
      阮玲。原来当日救起的居然正是自己的未婚妻,也太巧了。阮老爷上前怕怕他的肩膀,“真是年少有为。既然你们早有婚约,那不如就借着把这婚事办了。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双喜临门。好啊!好啊!”
      这边的态度转变的太快让东方晋有些吃不消,他慌慌回了客栈,众人见了他都前来道句贺。可是找了一圈也不见梵音,只剩下那两个下人。
      “你家公子呢?”
      “公子爷,我们都是东方家的奴才,您不就是主子吗?”
      “我是问梵音呢?”东方晋有种强烈的不安。
      “梵音公子回家了。他走时说您不必担心他,等他寻到了药方便会回来找您。”
      虽然是再相见的话,东方晋却听得心中一凌。什么药方?他已明白大概相见无期了。
      今夜的阮府格外热闹,里里外外张灯结彩,红绸高挂。阮家大小姐出嫁而且女婿正是新进的状元郎,真真的双喜临门。阮老爷自是毫不吝惜摆了大宴,更有各界达官贵人前来道贺。东方晋一身喜服格外精神,脸上全是掩不住的喜色,与众人推杯换盏有说有笑。
      满月当空,皓白如霜,也像是为了应这景圆圆满满。偏院的屋顶上坐着二人,影子被身后皎月拉的斜长。一个剑眉星目,气质冷峻。一个人面桃花,红衣翻飞。
      “须臾,墨儿又成婚了。他看起来好开心。”红衣人的话中带了几分调笑和嫉妒。
      “你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呵呵”梵音举起手酒杯,望着下面正与他人对饮的子默隔空向碰,一饮而尽,眼中似乎因为酒的辛辣而反伤一层薄薄的水雾。忽而绽开一个极为魅惑的笑容,呢喃道:“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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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宏宝二十七年,外敌来犯,内阁混乱。恰巧这个时候居然有人在从五品御使家中发现了与外敌来往的书信,此事非同小可但超重仍一片平静,似乎都在准备看一场好戏。
      东方晋独坐家中,两鬓已泛斑白,一脸愁容更显沧桑,他自觉为官数十载一直忠心耿耿,清正廉洁。如此明了的陷害却是证据十足,让他百口莫辩。皇帝并未即刻抓他入狱,而是下了急召宣他入宫,东方晋想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此时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福全匆匆跑来,递上封信笺。
      “这是什么?” 福全一把年纪想是跑得太急还喘着大气儿:“这...这是梵音公子。。。临行前留下的。说若有一日需要再...再拿出来。老爷如今出了这事,我才想到忙找了来。”
      “梵音”东方晋默念着,岁月流逝他似乎已经忘了这个人,但眼前仍清晰的浮现出当年那个美若骄阳,温润如玉的男子。他颤巍巍地接过信笺展开一看,眉头紧锁片刻又大笑起来:“哈哈!福全,拿我的朝服来!”
      东方晋应召入宫,与皇上深谈一夜。天命东方晋便被压至天牢等候发落。整件事惊无一人出来肯为他说句话,众人都觉他必死无疑,几日来上的折子也都是些鄙弃,愤慨,应该斩立决的话。
      然而几乎拖延了半个多月皇帝终于下了旨,东方晋勾结外敌,虽有书信往来,但证据尚有不足。念其尚未铸成国患,为官多年无他错处。现罢去官职贬为庶民,发配北凉终身不得离开,所有家财尽数上缴国库。
      没人知道当晚东方晋到底和皇上说了什么,这样的处决明显可以看出皇上是有意留他一条生路,金口玉言没人敢质疑,即便那些心存不轨的人目的已算是达到,这件事便如此了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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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林深处,须臾看着正在悠然品茶的梵音“你不去再看看他?”
      “他的事我是管不了的,也不敢再管。前世他活的贫寒凄苦,常遭人唾弃。心中常想若能出人头地便不会再如此。而现在的子默不就是才华横溢,入了仕途,可他性子就是真么直率不懂圆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样的结局我也是早料到了的。所以为他做的也只能到此了。只希望下一次他能活的轻松些。”
      “真是够狡猾。”
      “哈哈,不要忘了,狡猾是狐狸的天性呀。”
      官道上一辆马车正驶向北凉的方向,东方晋孑然一身。他早写好了休书不想连累妻儿。窗外卷起的滚滚黄沙挡住了视线,一切似乎冥冥中都有了安排,没有了有,有了没有,舍舍得得无非拿起与放下。袖中仍藏着那泛黄的信笺,他又想起了那个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不知可还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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