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恋而归》席阙

3、三

　　如果你可以告诉我，什么是爱。

　　我出浴室的时候，纪诀正好回来，我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进了卧室，直到我吃饭出来时，他已经在摆碗筷，爸妈看看我又看看他，我淡漠不愿意多说一句话，他时不时抬头看我好像有话却又不敢说，一顿饭下来，只有爸妈细细的询问我这十年过得好不好，和碗筷撞击的清脆声音。吃过饭后，纪诀没有久留，换了一套衣服，便拿了饭菜出门。
　　爸妈留我在客厅，妈轻轻的摸着我的手，说着桑棉这些年的事，在我离开之后，桑棉曾经有一年不曾联系过纪诀，后来纪诀不死心，天天在我们家楼下等，等了一年多，桑棉终于释怀，终究是结婚了。纪诀真的是个很优秀的丈夫，细心体贴。
　　本来在爸妈，在纪诀的悉心照顾下，桑绵的身体是渐渐好起了，但是桑棉始终想要为纪诀生一个小孩，明知道她的这种体质无法承受怀孕的负担，她仍执意要怀，结果到七个月的时候，身体无法承受重负，心脏病复发，被迫早产，那个孩子现在还在育婴室，而桑棉的身体更是一落千丈，医生说要做好心理准备，纪诀才打电话给我希望我回来见她最后一面。
　　妈叹了口气，“棉棉这孩子，就死心眼在这里，那么多年来，看见你来电话，有好多想说却不敢说出口，怕你生气，怕你不理她，明明是姐妹，哪里来的隔夜仇。为了小纪也是，明明知道她不适合怀孕，却硬要怀，说纪诀为了她放弃了那么优秀的你，她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她却不能为纪家添个一儿半女，她会愧疚。小纪说不过她，就同意了，其实我们早就料想到有今天，只是...唉，真是造孽”
　　我沉默的听着，心中却早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妈，爸。我承认，这十年来，怨过，恨过，但是最后我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我不想说我过得有多么辛苦，但是最后我想说，这十年，是女儿欠你们的，今后我会加倍补偿回来。”
　　这十年，怎么说,过得好或不好，我都已无需再赘述。
　　那么多年来，没有再找过一个人，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只是我不甘心。不甘心最后这结局，不甘心为什么纪诀终究选择桑棉，也许说到深处，我自己都不愿意承认，最最不甘心的，便是桑棉凭什么抢走了我的男人。
　　可是那么多不甘心，在我看到桑棉柔柔弱弱的，怯怯的叫了我一声姐姐的时候，全部烟消云散。
　　我微笑，努力掩饰着不欲人知的泪，桑棉，我最亲的妹妹呵，我已经十年都没有听过这声姐姐了，只怕我桑雅，再也承担不起这其中的浓浓的爱意与尊敬了。
　　“棉棉，姐姐回来了，好好养病，姐姐再也不走了...”我爱怜的吻上她的额头。
　　“姐姐，对不起...”桑棉的声音一如往日般柔软而无力，“是我才该对棉棉说对不起，对不起啊棉棉，姐姐一直都没有尽到做姐姐的责任.....没能看棉棉出嫁，没能陪棉棉生产，没能教棉棉怎么做菜，就丢下棉棉十年...对不起阿棉棉”
　　桑棉已经泣不成声，纪诀看到我们两个这样，眼圈也红了，可是为了桑棉的身体着想，还是阻止她再哭下去。
　　我找个借口把纪诀推了出去，握着桑棉的手和她说悄悄话“棉棉，那么多年来看他把你照顾得那么好，我也就放心了。”她努力的撑起身子，“姐姐,我...”
　　“没事的，你别急，姐姐没有说要责怪谁，这十年，我也想通了，纪诀爱的是你，我再纠缠也是做无用功，况且，这些年来，我也想通了，你是我疼爱的妹妹，如果你能找到一个疼你的人，那是我最大希望，现在你找到了，我也就放心了。至少，你被他照顾得很好，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所以你当务之急就是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桑棉听到我这么说，神态稍微放松，她回握着我的手“姐姐，你听我说，这十年来的纪诀，是我求来的。姐姐你知道吗，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纪诀，我就爱上他了，他就是我生命的王子，可是挽着他的臂膀的，是你，我最爱的的姐姐，你当之无愧的是公主。明明那么完美的配对，我却不顾一切的失了魂想要破坏。我故意在他面前跌倒，柔弱，我装作喝醉，倒在他的怀里，喃喃自语道，纪诀，为什么你是姐姐的，为什么你不是我的，我真的好痛苦啊。后来，他看我的目光多了一份心疼，那天你在树下看到的，是真的吻，只是这个吻，是我主动的，他没有勇气推开我却被你看到。后来我晕倒进了医院，我醒来之后，我看见他，在我病床前默默流泪，攥着你留下的纸条，我病好之后，一年的时间，我都不敢见他，因为我害怕了他的眼泪，也愧疚因为我他失去了你。可是他不依，每天都出现在我家楼下，其实我知道，他只是因为你纸条上那句要我们幸福，所以他认为要让我幸福才能对得起你的嘱托。可是我还是心软了，他在楼下等的，不是别人，不是你，桑雅。而是我桑棉，这样的场景，我设想过多少次，终于变成现实。我真的太爱他，那一天，我终于下楼，他看到我，轻轻的拥我入怀中，‘相信我，我会给你幸福。’后来我们就结婚，生活在了一起，他经常会不自觉的发呆，看着你的房间，有一次，妈妈拿我们的相册出来，他拿着你的那一本，细细的翻看，而我只能坐在一旁，看着他陷入你们的回忆之中，无法自拔。我撒娇‘老公，我想喝水’他回神，宠溺的笑了，拿了一杯水给我，我看着那本相册上，停留在你大学毕业照那一页，页面湿湿的，他又哭了，姐姐，纪诀多好的男人啊。可是我却害他失去了他最爱的你。我已经不敢奢求他会爱上我，因为他已经对我太好了。所以我才会想要怀孕，才会想要补偿他。可是我想，我还是搞砸了。孩子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期，而我，也是油尽灯枯。”桑棉苦笑，“我想，是时候该把我欠你们两个的给还了。”
　　我瞪眼，“别瞎说，好好休息，别随随便便说死，你的命还长着呢。乖，别想太多，好好养病才是当务之急。”我扶她躺下来，为她掖好被子，看着她慢慢睡过去才起身离开。
　　我走出门，看到纪诀靠在墙壁上，眼眶湿润。我走过去，轻轻拥住他，他回拥我，他的怀抱一如十年前的宽厚温暖。
　　良久，我才愿意脱离，“纪诀，我不爱你了。”再也不爱了，这十年，我会强迫自己放下的。可是我害怕，这一辈子，我都放不下了。
　　“小雅...”他的嗓音醇厚沙哑，“纪诀，好好对棉棉，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顿了一下，异常苦涩的牵起嘴角，“好。”

　　我果断的转身离开，眼泪却在那一瞬间落下，一滴一滴，犹如墨水般浓重的感情洒落，那泪珠太过尖锐，尖锐到它划过我脸庞的每一处都疼痛不堪。
　　我和桑棉的谈话，想必他也听到了。我惊讶于纪诀爱的是我，更惊讶于他竟然爱我爱到放弃自己。他娶桑棉，只为完成对我的承诺。在脱离了他的视线之后，我不顾路人的诧异的眼光，蹲下来大哭。我不知道究竟在哭什么，也许是感动，也许是难过，也许是在悲哀。感动于纪诀如此爱我，难过于我们错过了那么久，可是终究无法相爱。悲哀于桑棉竟然如此的爱纪诀。
　　我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天，眼泪怎么都流不完，我深知，刚才那一个一分多钟的拥抱，就是我们这一辈子，最后的拥抱。哪怕是桑棉离开之后，我们也无法重新在一起，因为我们中间始终横隔着一个桑棉。
　　夜幕降临，人们归家心切，步履匆匆。他们的目标明确却烘托出我的无所适从。我甚至不知道下秒我将归于何处。
　　爱情之于我和纪诀，终究只是差了一步之遥，可是这一步，却注定了我们此生只能相望两相漠。如果有来世，只愿我不是桑雅，我没有桑棉这个妹妹。也许，我们才可以走得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