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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替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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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乾清宫,四执库的侍卫见了她眉眼都笑开了,道:“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万岁爷点名要你去侍奉呢,梁谙达找了你半晌了!”
皇帝?!想起今日的步步惊心,兰锦不免倒吸了口冷气。可那位是谁?是当今天子!她又能如何?皇帝还在书房呆着,摇曳的烛火隔着窗户纸影影绰绰的,梁九功眼尖,一眼瞧见了兰锦的倩影,忙不动声色地退出来,道:“去哪儿去了这么多个时辰?”
兰锦道:“荣主子的翊坤宫。”
梁九功蹙眉:“她有没有为难你?”
“路上遇见了德主子,幸得德主子出手相助,荣主子没和奴才说上几句话。”梁九功这才放下心来似的抚了抚胸口,喃喃念叨:“德主子是真聪明,看似高洁不争,实则把万岁爷的心都笼络了去。”
兰锦低下头:“梁谙达,我进去了,你进去么?”
梁九功道:“我还有事儿要去趟茶水上找元瑟,你自个儿去吧。万岁爷今儿心情不大好,你小心着伺候,可别触怒了他。”
“诶,谢梁谙达。”兰锦小心翼翼地进了书房去。原以为皇帝改奏折改得认真,没有注意,不想他沉声问道:“去了哪儿这么久?”兰锦甚吓了一跳,皇帝有所察觉,侧过龙颜,笑融融地看着她。那烛火映着他的侧脸,倒不似素日里的冷峻坚毅,反而带了一点温柔动人。他的眼神专注,好像要把兰锦吸了进去,恍惚间,兰锦觉得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就是寻常男儿,雅致如芝兰玉树,淡然似清风皓月。“怎么了,吓着你了?”皇帝的声音暖暖的,竟是让兰锦心头直发软,甚至忽然理解了云珊的行为。
兰锦双颊发红,怕被皇帝看出来,忙低下头去,声音如蝇蚊:“奴才方才去了端主子和荣主子那里。”
“荣妃?”皇帝顿了一顿,“端嫔?”
转而他笑道:“这宫里是越来越不安宁了,打十六年时皇后薨逝,这宫里就不见消停。”
兰锦安慰他:“万岁爷不必担心,现今不是有佟贵妃管着呢,还有太后、太皇太后,您只管操心政务就是了。”
皇帝沉默了一瞬,又低下头去,却收起了折子,铺了张宣纸。兰锦忙不迭上去研磨,皇帝抬眼瞧了瞧她,暖暖一笑。兰锦面红耳赤,埋下头去。皇帝蘸了墨,在宣纸上写了两个字。兰锦偷偷瞄了一眼,脸霎时红透了,支支吾吾道:“万岁爷……万岁爷写奴才的名字作甚?”
那宣纸上飘逸潇洒的两个字,正是“兰锦”。皇帝笑道:“原来你识字?”说着把御笔塞给兰锦,“写写朕的名讳。”
兰锦是万万不敢的,直道:“奴才,奴才……”
皇帝道:“让你写就写嘛,快。”兰锦推辞不过,生平第一次提笔写皇帝名讳,手都有些颤,好半晌才歪歪斜斜地写了两个字:玄烨。皇帝拿起纸来观摩,笑道:“看得出你是有些功底的,别怕,这次写好看些。”
“是。”兰锦新拿过一张宣纸,定了定神,一挥而就:玄烨。
那字方方正正,笔锋苍劲,皇帝一看,立刻笑道:“好字!”兰锦道:“同万岁爷的字比起来,还是差了好几分。”话出口,这才猛然一醒,怎么能拿万岁爷和自个儿做比?幸好皇帝并不以为意,细细欣赏着字。
两人静默地站着,气氛微妙,兴许是烛火给照的,这大冬天,兰锦竟然觉得有几分燥热。皇帝忽然伸手从背后揽住了她不盈一握的纤腰,就在她耳根子后面喷着气,暧昧不已。只听他低沉的声音带着魅惑:“兰锦,朕想……这宫里要是有一个你这样聪慧谨慎的妃嫔,朕就不必为后宫之事担心了……”
兰锦心头一震,明白过来话里的意思,觉得几分醉,像饮了酒似的。皇帝趁势扳过她的身子,缠绵地吻着她的双唇,慢慢往下,脖子,锁骨……书房里极其安静,忽然有瓷盘落地,瓷器碎裂之声,电光火石之间,兰锦就清醒过来,一把推开了皇帝。门边上跪着元瑟,直哆嗦:“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皇帝呼吸尚不均匀,瞟了兰锦一眼,喘着粗气道:“退下吧。”
“谢万岁爷!”元瑟战战兢兢地起身,皇帝背了过去,她趁罅隙冲兰锦使了个眼色,兰锦对她投以感谢的眼神。元瑟轻手轻脚退了出去,皇帝方回过身来,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兰锦。正当兰锦以为他不会说话了时,皇帝道:“退下吧。”那声音与方才大相径庭,好像不是出自一个人。
那方才的热情算什么?他的金口玉言又算什么?
兰锦心中羞愤,却嗫嚅着,终究是一句话未说,悄悄退了出去。
已经打过了三更,兰锦还是睡不着。她抬眼望着窗牖,今晚的月光倒是明亮,透过了窗户纸映进屋里,笼得屋里朦朦胧胧一片。元瑟打起了呼噜,兰锦辗转反侧,皇帝的龙颜浮上脑海,她又忙闭了眼,勒令自己不许再想。
德妃的话还在耳畔:“兰锦,你的眉目瞧着和那良贵人可真是像,江南女子一般的温婉。”
皇帝“退下吧”三个字又响起来,如此沧桑,流转着兰锦读不懂的年华似水,光阴似箭。似叹惋、似哀怨,这便是想起了良贵人罢?
兰锦又翻了个身,一双黑幽幽的瞳子映入眼帘,像狼一样泛着冷光。兰锦“啊”了一声,一个激灵从榻上弹起来,便听见元瑟哈哈大笑,笑软了身子。兰锦嗔道:“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专吓人干什么?”
元瑟道:“好姐姐,你在那榻上翻来覆去的,我想睡着也难啊!怎么,还在想今日的事儿不成?”兰锦不做声。元瑟心中明了,劝道:“以前是姐姐劝我别做这些白日梦,现在姐姐自个儿怎么恍惚了呢?瞧瞧良主子现在的样子,住冷宫不说,八阿哥还交给了惠主子抚养。还不如就像咱们这样呢。”
“你不说我也明白。”兰锦道。又过了半晌,她问,“元瑟,你觉得我长得像良主子吗?”
元瑟瘪了瘪嘴,还是老老实实说:“姐姐眉目间和良主子像极了。良主子才到御前当差的时候我就说过。”
兰锦心里的疑惑得到了证实,喃喃道:“果真是……”
“姐姐说什么?”
兰锦叹了叹气:“万岁爷怕是把我当良主子了。”又道,“都这时辰了,咱们还是睡吧。明儿事儿还多着呢,起得晚了,免不了梁谙达一阵训斥。”
翌日果真是起得晚了,元瑟和兰锦手忙脚乱,踉踉跄跄地跑到茶水间,梁九功已经站在那儿了。一顿训斥是免不了的:“不守时倒也罢了,看看你们慌慌张张的样子,也亏得在御前这么多年,宫里的规矩都哪儿去了?”
兰锦埋首不语,倒是元瑟忙不迭说好话:“梁谙达,我们这就泡茶去,您再训斥一会儿,就得更晚了。”换作平日里,梁九功也就罢了,今日却道:“元瑟你先进去。”兰锦心头一凉,这犯了错还狡辩的人都进去了,自个儿还在外头,看来是非同寻常的事情。
元瑟狐疑地瞟了兰锦和梁九功一眼,不敢再饶舌,立刻乖乖进去煮茶。
梁九功让一众奴才都退下去,这才悠悠道:“兰锦,我素日里待你如何?”
兰锦一头雾水,心里暗自打起了算盘,道:“梁谙达待奴才们一直都很好,这是有目共睹的。”梁九功哼了一声:“少跟我耍嘴皮子。”
“奴才是实话实说。”
梁九功不由叹了一声,目光细细地投向远处:“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心思玲珑的人,万岁爷心里想什么,既然我摸得清楚,你也就明白。万岁爷方才说,今晚要歇在东暖阁,让你去伺候,可别又出现昨日的状况,坏了万岁爷心情。”
兰锦心里“咯噔”一声,小心翼翼地瞄了瞄茶水间。“元瑟也是个胆大包天的,这种事儿都敢插手。她性子莽撞倒也罢了,你身为她的好姐妹,可不要害了她。”梁九功意有所指,颔首与兰锦四目以对,目光凌厉如刀光剑影,一字一句地问:“明白了吗?”
兴许是天冷的缘故,兰锦一哆嗦,牙关磕磕绊绊道:“奴才明白了,谢梁谙达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