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流]神川之上》花世流苏

6、【五】云烟 之二

　　中书令大人的长子越野宏明听闻小厮来报，说七王已到门前忙出门迎接，见了七王的马车便一边拱手施礼，一边迎了上去：“殿下竟来了，越野原想着今日殿下怕是要去寺里，但大雪刚过，园子里的梅花刚开了几日，正是赏雪的时候，过了时日就错过了，只好一大早派人进宫递了帖子。”越野宏明身为中书令越野光的长子，与七王同岁，六岁时与其父一同入宫赴宴，因其聪颖机警，被陵帝选为七王的伴读入宫，自小与七王一同长大，感情格外亲厚。越野出了门便注意到，与往日来府上的情形不同，彦一并未在车内，而是独自牵了马跟在车后。这马皮毛油亮，身上饰物非金非银，细细看来似是水晶琉璃，便知这坐骑并非池中之物，想来这车中之人也是有些身份的，于是，就在马车前站住了，也不急着将七王迎入府内。
　　“你那帖来的倒是时候，若不是这帖子，我今日也不会在路上遇着这位了。”说着，便打开车门，将手伸入车厢内作势要扶，一面说到：“今日，幸逢枫公子赏脸，愿与吾一同前来。”
　　越野听到枫公子三字，自然明白了这车内乃是谁人，也不施虚词，在一侧朝车内说道：“原来是流川三公子，越野失礼了。”
　　流川在车内听了两人的话已对这情形知晓一两分，见仙道伸手进来，想起路上仙道的言语，便一掌拍在他的手上，径自弯腰出了车厢，从车上一跃而下。七王也不恼，顺势收了手，宽容的笑了笑，未说什么。旁人虽未察觉，正在旁侧的越野却恰好将这一切收入眼底，虽有一丝不明，但仍然敛了双目，向流川作上一揖：“前日听闻父亲说起三公子已回京城。越野还未正式前去拜见，没想，托七殿下的福，三公子前来敝府赏雪，越野甚感荣幸！今日有失远迎，还请公子海涵。”
　　流川离京多年，对这种场面言语并不是很习惯，只是点了点头，拱手回礼道：“今日冒昧前来，多有打扰了。”
　　双方皆是少年，见了礼就相识了，更多的繁文缛节便被抛至脑后。越野交待好下人好生照料彰、枫二人的马，便在前引路，将二人请入后花园。
　　流川初次进入官员府邸，四边看去，只觉与自家府中不同，流川府内楼宇亭台、山水景致讲究一个“精”字，贵在稀不在多。因此，原本偌大的府院更显旷然，各种陈设布置只恰到好处，如同画技中的留白，此处无物胜有物。这越野府虽不奢华，却也楼阁林立，匠心独具，看得出费了一番心思。穿过正门、大堂，从一角门而出，又经过一侧甬道，三人方才进入后花园。一路上凡在楼阁之间皆可见各式花坛花架，内容花式繁多，虽是冬季，仍有不少盛开花朵，在一层厚厚的积雪下透出颜色，煞是可爱。越野见流川留意便解释道：“家父酷爱花草，常年收集些稀罕种类养在家中，无事便修剪一二，长年下来竟也收集了如此之多，品种不算名贵，家父亦非常爱护。”
　　越野将二人引入花园正中的亭子，亭内早摆好了果盘酒食，矮凳上盖了厚厚的缎面坐垫，待三人一一入座，越野叫人端上温好的酒，七王抬手制止道：“今日从宫里带了酒来，美景在前自然需有美酒相伴。”说着便让彦一将酒呈上来，亲自开了封泥，便有隐隐的香味溢出，将酒倒入壶中，递给一旁的侍女。不大会儿，侍女将温好的酒呈上来，越野接了去，将酒杯斟满，三人也不多推让，将酒饮尽，只觉浑身顿时暖上几分，回过劲来又觉满口冷冷余香。
　　“是好酒。”流川开口道。
　　“多谢公子夸赞，”七王欣然。
　　“这酒好生特别。”越野赞不绝口。
　　七王想了想说道：“几年前在南薰寺里遇到一位云游僧人，不知怎的给了这个酿酒方子，需用梅花上的露、霜、雪，和着花蕊、花瓣，再有往年所酿梅子酒放入一坛，埋在梅树下，三年后方可取出，五年更至最佳。前些年我趁着无事，便偷偷集齐了东西酿了一些。”
　　彦一在一旁插嘴道：“今早，殿下启程时才突然提起这酒埋了整好三年，忙叫彦一挖了来。连彦一都不曾想，殿下竟在宫里酿了酒！”
　　“殿下可曾命名？”越野转动酒杯打量着。
　　“不曾想过，只是闲来酿着讨个乐子。”
　　“香味冷。”流川微微眯着眼睛，不经意地说道。
　　七王给自己斟上一杯，微微转动酒杯，看里面的液体沿着杯口悠悠滑过，就着淡淡的香气，说道：“谢公子赐名了。”
　　“入口清爽，入喉温润，余香泠然。寒冬依梅而酿，‘冷香’果真合适。”越野笑道。
　　七王移开目光，正看到流川抬手将酒杯靠近鼻子，轻轻嗅了一嗅。七王脸上隐隐漾起笑意。
　　按着规矩，未年满十五岁者不可饮酒，昨日流川虽过了生日，但他未曾入席饮酒，只是为了应付众人略沾了沾。无人知晓，这冷香是流川枫所饮的第一杯酒，更无人知晓他不胜酒力。
　　借酒暖了身，众人便把精神放在了雪景上，彦一更是不耐道：“越野公子不是请殿下赏梅，怎的尽是在吃酒了？”
　　“是了，”越野起身说道：“还请殿下、三公子移步。”
　　越野带领众人一起来到假山旁，抬手指向山腰，众人抬眼望去，可不是三株梅树从山中倾斜而出，开得繁茂，不似普通梅花单薄的五瓣，金蕊白瓣竟是层叠之态。
　　“这梅树奇得很，当日家父一时兴起载了几棵在山石之上，其余种在了园内，前日这山上的梅树开了花，原想着园中自然要开得更好些，哪知竟犹如枯木一般不见了生机。”越野又引着仙流二人近前看去。
　　“从前听说北山国送来过几株梅树种在寺里，只是多年不开花。也听闻京内有几家爱花之人用极高的价格从北地带回这梅树，只是都活不长久。不知怎的，这几株竟开得这样好，如今已有不少人听闻花开，相约来赏的。我便急急地邀了你们来，赏了头花！”越野笑道。
　　叫人在山下摆了小几、矮榻，几人又喝了一番酒，七王见流川似有倦意便说道：“今日可巧和枫公子一道来赏花，如今已快晌午，越野大人怕快是回府了，不尽方便。趁着时候未晚，我原想去南薰寺里烧株头香，不知枫是否有兴致一同前往？”
　　流川因喝了些酒不大清明，略略迟缓了下，想着自己原没打算来此赏花，被莫名拉来。又要他一同去寺里，甚是无聊，心中更是不愿。正要拒绝，却听闻彦一说道：“殿下，南薰山往寺里去的山路崎岖，烟尘行得惯，公子的云衣怕是不曾走过。要不，将云衣暂且留在越野大人府中可好？”
　　这烟尘便是七王拉车的千里神驹，因其飞奔过后，身后只留一道烟尘而得此名。
　　流川听了这话，因着一丝酒意未曾多想，开口道：“不必，烟尘跑得，云衣自然不在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