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凭阑意》絮语随风

15、人生好时节

　　斗指东南，维为立夏，万物至此皆长大。随着最后一场春雨的降落，夏天来临了。

　　前些日子，柳家下人送来了夏衣、凉被、床帐之类的东西，还有板栗、红枣、赤豆、糯米一类的生活用品，满满当当一大车。下人留下东西后说，今年府里事情较多，怕顾不上月华，因此就不接月华回家过端午了，等到端午之后再找机会接月华回家看看。

　　月华明白，自己这是彻底被柳家给放弃了。听静娘说，以往每隔一月府里的二老爷都会来大有庄一趟的。加上月华生病的那段时间，这次隔了差不多有四五个月了。

　　对于柳家的寡情，月华现下已无多大感觉了。月华接过东西后，笑着道，“劳烦冯管事辛苦一趟。冯管事回家后，就说月华都知晓了。家里的人本来就迎来送往的忙碌得很，邻近端午只怕更是忙上加忙，我回去只怕不但不会帮上什么忙反倒会添乱，所以叔伯婶娘们的考虑也有道理。”

　　那冯管事是府里三十多年的老人了，从年轻时就在二老爷的收下当差。按理说，二老爷派冯管事亲自前来倒也说得过去。只是以往都是二老爷，最次也是二老爷的长子二爷来，这对比之下，让人难免想入非非心生不平之意。

　　月华虽说不在乎柳家的态度，但是话里话外还是带出些酸意。跟了二老爷大半辈子的冯管事哪里听不出来。当月华说道“迎来送往”的时候，冯管事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味，心想这是在说“青楼”女子呢？可是也不能说错，他们家里的那些爷和太太小姐们，可不就是天天迎来送往吗？ “怪不得二老爷平时一直夸姑奶奶是个懂事的。”冯掌柜装作没有听出月华的不平之意，依然含笑。

　　月华心里不满地嘀咕“笑面虎”，嘴上却说，“那就麻烦冯管事回到柳家之后，代月华给祖父、伯祖母、诸位叔伯婶娘、哥嫂兄妹以及侄子侄女们问好。无限风光在田园，若他们哪天想到这里来做客，月华必定扫榻相应香茗敬候。”

　　“姑奶奶放心，奴才一定把您的话带到。二老爷听到您这番话后，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冯管事小心地陪着笑意。心想，这位姑奶奶病了一场之后，倒似晓事了不少，也不枉二老爷一番记挂了。

　　冯管事想想又问道，“听说，姑奶奶前些日子病重时落下病根，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了，现在可好些了？”

　　“多谢冯管事记挂。有些事情隐隐约约地在脑子里，可是就是想不起怎么回事了。可能把脑袋给烧坏了吧，不过好在有静娘和祖母可以提醒我，倒也不碍事。”月华含笑回答。

　　“听姑奶奶这么说，老奴也就放心了。”冯管事呵呵笑道，“天色不早，老奴还得在城门之前赶回去，就此告辞了。姑奶奶多保重啊。”

　　冯管事客套地唱完一整套戏后，完美离场。冯管事的马车，刚转过村口，月华就拉着静娘整理柳家送来的节礼。

　　看着堆满床头的东西，月华正琢磨着怎么处理的问题。

　　“这些彩线，拿出一半儿来，赶明儿咱们叫春花姐他们一起做些五彩线；这匹纱布，嗯，可以做成绢花或香囊，这个……”月华和静娘一一把东西分门别类的给整好。

　　傍晚时分，崔氏从外边回到家里，看到屋子里堆得东西，问道，“柳家来人了？”

　　“是啊，祖母，你看送来了好多东西呢。”月华拉着崔氏往屋里走，把整好的东西，一样一样指给崔氏看。

　　崔氏犹疑道，“他们，他们没说要接你回去过节吗？”

　　“冯管事说，柳家最近事多，让我安心呆在这里，等家里的事情忙完了，再接我回去聚聚。”月华说的快乐，似是毫不上心。

　　崔氏叹口气，心想，柳家的人怎么就偏和一个孩子过不去啊。

　　看到崔氏低沉的面容，月华关心地问，“祖母，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可能是累着了，我去休息一会儿。”说完崔氏就离开了。

　　“月华，月华。”不用猜，月华也知道是刘婶子家的春花来了。

　　“春花姐姐，你来的可真巧，正要去找你呢。”月华说。

　　“月华，这是刚刚采摘的艾草，这是我绣的香囊，这是表哥托徐四哥捎来的胭脂。你和静娘看看喜不喜欢？”春花的性子爽利随了刘婶子。

　　“咦，姐姐的绣工是越来越精致了，瞧着蝈蝈，就像真的一样。”月华爱不释手地摸着，静娘闻言也上来凑热闹。

　　“真的来。春花姐姐是怎么绣的，我学了那么久还绣不好一朵花呢。”静娘翻来覆去地看着，显然十分喜欢。

　　“你们喜欢就好。都是些小东西，静娘也不用太在意了，就像月华妹妹说的那个什么，哦，术业有专攻，我绣花上是比你强上那么一点，但是伺候庄稼可比你差远了。”春花边说边笑，像三月的阳光似的。

　　听到有人夸奖自己，静娘也笑得开心。

　　“今天，我城里的表叔托人送来了一些节礼，正想送一些给姐姐呢，可巧姐姐就来了。姐姐看一下，有喜欢的尽管拿去。”月华拉着春花的手，往屋里走去。

　　“这可是妹妹说的，到时你若舍不得，可别哭鼻子。”春花打趣道。

　　“怎么会呢。姐姐送我那么多东西，可有舍不得？”月华反问。因静娘喜欢芍药，月华就随手把绣了芍药花的香囊给了静娘，而自己则选了那个蝈蝈图案的系在腰间。

　　“绣这些花样的彩线，是陈家表哥送的那些吧？”

　　月华随口一问，不料春花却羞红了脸，遂甩开月华的手，啐道，“你这个促狭鬼，再也不理你。”

　　月华做出受伤的样子，结果几个人目光一触，便又呵呵笑起来。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生好时节。

　　月华心想，这应该是自己人生的好时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