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月苍穹》正东晓夏

5、疏影血梅2

　　在梅庄中，每日吃吃喝喝，丫鬟们闲情逸致地在梅林中戏耍玩闹。清泓眉宇间的忧愁渐渐散去，尽情于娱乐之中。顾玉龙是蹴鞠高手，五彩的蹴鞠在他脚下，像生了翅膀似地，转乾坤、燕归巢、斜插花、风摆荷、佛顶珠…丫头们花枝乱窜，欢呼得面颊嫣红。顾玉龙将球踢给丫头们，她们争相拾捡，却被清泓抢得，翻转端看着，这圆滚滚的玩意儿煞是精致灵巧，当下欲踢上几脚，却被顾玉龙拦下：“姑娘腿伤虽好，但剧烈的动作暂时不宜做。”说着，顾玉龙一个旱地拾鱼，周身清风扬起，花雨纷落，好一幅唯美动人的画卷，顾玉龙在画中，明媚如暖阳。
　　傍晚，疲累的清泓倚坐在房前的廊里，享受拂面的晚风，晚霞映俏颜，如同涂抹醉人的胭脂，美目微闭，能闻见那梦里的香气。这时，顾玉龙手持纸扇经过，见清泓小憩，轻手轻脚，徐步立于她身旁，玉面花颜犹如一泓清泉，缓缓流进他的心田。
　　“世间竟有如此晶莹剔透的美人儿。”心弦猛动，不禁伸手触摸娇嫩如玉的面颊。
　　“相公！”梅疏影出现在身后，淡如梅花的笑容，却令顾玉龙感觉其眼眸里有寒光凛凛的利剑飞射而出，直刺咽喉，令他霎时手脚麻木，动弹不得。
　　“梅姐姐！龙大哥！”厉清泓醒来，“该吃饭了吧！”
　　“晚饭就好。”梅疏影移步清泓跟前，“姑娘怎么就在廊里睡着了？”
　　清泓不好意思地说：“实在困了，所以…”
　　梅疏影拉着她的手，极温柔道：“女孩子可不能随便在外面睡着了，这在我庄里，若在别处，怕是危险了，姑娘长得还如此漂亮。”
　　听梅疏影说她漂亮，清泓心里美滋滋的，瞧见顾玉龙正盯着自己，脸颊不禁浮起红晕。顾玉龙忙回避眼神，沁了一脑门汗。
　　回到房中，梅疏影拿了湿毛巾，轻轻擦拭顾玉龙脸上的汗珠，柔声道：“相公方才要对清泓姑娘做什么啊？”
　　“我…”顾玉龙脸色煞白，支吾道：“我拍清泓姑娘着凉，想叫醒她，让她回屋睡。”
　　“是嘛！相公真懂得怜香惜玉，还怕这大热天里有人冻着了！”梅疏影咯咯一笑，摩挲着顾玉龙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相公的手可真软啊！任凭哪个女孩都难以抗拒它的温柔吧。”
　　顾玉龙的紧张瞬间被梅疏影眼里的柔情融化，浑身灼热，痴痴地褪去衣衫，仍炽热难熬，火烧一般，“好热！好热！”虽□□，顾玉龙仍不停撕剥着，手臂的皮竟被活活剥了下来，血肉模糊，腥红的血液流淌不止，他却无丝毫疼痛感，本神采奕奕的双目空洞洞的，僵尸般，已完全失去知觉。
　　“姑爷！”樱李撞开门，爬到梅疏影脚下，哀求着，“小姐，你饶过姑爷吧，求你饶过姑爷吧，我愿意替他受罚。”
　　“你！你凭什么？”梅疏影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消失，只是变得森然可怖。
　　“小姐要花肥，谁的血不都一样吗？看在樱李伺候小姐多年的份上，你就成全樱李吧。”
　　“好！我成全你！”梅疏影眼中厉光一闪，顾玉龙死尸般瘫到地上。樱李爬到他身边，朵朵泪花溅落：“姑爷，樱李再也不能伺候你了。”用衣服盖住顾玉龙的身体，樱李跪在地上，念叨着“谢谢小姐…”不倒翁似地不停磕头，鲜血淋淋，如花玉面尽红。梅疏影双目赤红，瞳孔放大，血的红、血的腥令她兴奋，脸上的笑容犹如毒蛇般令人胆寒。樱李终于血尽倒地，死神缓缓逼近，幻境中，她看见顾玉龙温柔地笑着，将手中的丝帕递给她：“累了吧，快擦擦汗！”
　　“姑爷！”樱李死了，嘴角的微笑宛如芳花——释然的笑。
　　梅疏影没有打算饶过顾玉龙，樱李的求饶加剧了她心中的恨意，她决定让他饱受折磨后再死。梅疏影将顾玉龙关进地牢，梅庄看似寻常人家，实则机关重重，阴寒潮湿的地牢，犹如地府般，弥漫着血腥味，回荡着哀怨声。梅疏影将梅花逍遥丸塞入顾玉龙口中，三天三夜，她要他饱受幻象折磨。
　　顾玉龙进入天堂般的幻想世界。轻手推开朱漆院门，佳木苍翠，奇花闪灼，碧波水榭，荷塘溢香，窈窕淑女，杏目流波，桃腮含晕，倚栏望水，柔荑玉手中的丝帕绣着鸳鸯戏水。顾玉龙款款立于美人身畔，含情脉脉，美人入怀，发香沁脾，他深情柔语道：“清泓，你可知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你的眼睛纯净无一点杂质，就像花瓣上晶莹的露珠，又像夜空璀璨的明星。”
　　“要是我没了眼睛，你还会喜欢我吗？”清泓搂住顾玉龙的脖子，声音空悠悠的，仿佛来自深谷。
　　顾玉龙颔首，“呀”地一声，跌到地上，清泓没了眼珠子，眉毛下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像通往地狱的大门，冤魂幽灵正慢慢往上爬。顾玉龙瞳孔收缩，水榭荷塘顷刻不见，周遭一片漆黑，血淋淋的人脸从清泓空洞的眼窝里爬了出来；“姑爷，樱李来看你了！”满身血污的樱李慢慢逼近顾玉龙，顾玉龙毛骨悚然，失声大叫：“不！救命！”
　　“龙儿醒了！”
　　顾玉龙从噩梦中惊醒，母亲慈祥的脸庞，如画像里的观音：“娘，您怎么…”顾玉龙的父母早已亡故。
　　“龙儿又贪睡，快些起来，今日中秋佳节，我们一家人热热闹闹吃团圆饭。”
　　“嗯！”顾玉龙点点头，仿佛回到了童年。
　　皓月当空，家人围坐厅房，满桌佳肴，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爹娘，哥哥，嫂嫂，龙儿久不归家，心中万分牵挂，今日得以团聚，激动之情无以言表。这杯酒，龙儿敬你们，此后，龙儿与家人共享天伦，再不离开了。”顾玉龙整杯酒入喉，眼泪夺眶而出。父母兄嫂皆激动不已，清酒入肠，却七窍流血，眼珠暴突，浑身抽搐。
　　顾玉龙见其惨状，痛呼着欲上前解救，脖子却被一只血手掐住，他拼命挣扎，可越挣扎，脖子越掐得紧，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在痛苦中死去，盘中的饭菜皆成吐信赤莽，吞噬着地上的死尸，撕碎顾玉龙的心脏。
　　顾玉龙就这样重复地从美梦到噩梦，三天三夜，心力交瘁、精神崩溃，他的身体活着，灵魂已经死去。梅疏影将顾玉龙从地牢拖出来，他已是一具活尸，被缚在梅林上空。梅疏影依然笑着，怀抱琵琶，丫鬟们齐排并立其后，个个面无表情，如同塑像。一曲《梅花落》，哀怨凄凉，梅林底下的亡灵都被唤醒，和着琵琶声，悲啼哀泣。梅疏影今日的妆容十分艳丽，鲜红欲滴的纱裙在风中飘动，几分妩媚，几分妖异。曲音方落，梅疏影眸中又闪现凌厉可怕的光芒，纤指急拨，琴弦弹起，数根刚劲锋利的银针贯穿顾玉龙的身体，霎时，顾玉龙的身体千疮百孔，鲜血喷射而出，仿佛天降甘霖，梅林的梅花愈发娇艳鲜亮，仿佛有了人的灵魂。顾玉龙的身体越来越瘪，最后成了具干尸，像战火硝烟中失守城墙上破旧不堪、摇摇欲坠的锦旗。
　　梅疏影足生莲花，拂袖起舞，宛若惊鸿，举眉间，一滴泪珠陨落鼻翼——顾玉龙的眼泪！朦胧中，梅疏影看见妆奁前，顾玉龙将一支梅花步摇插入她散着花香的云髻。
　　顾玉龙惨死，清泓也难逃厄运。昨夜，酣睡中的清泓被抬进地牢，次日醒来，她浑身酥软无力，恐惧与无助顿时充斥内心。牢门突然开启，黑暗里，一个红影鬼魅般飘进来，立于清泓跟前，俯身娇笑，冰凉如铁的手指摩挲着清泓的脸颊。
　　“姑娘别怕，他不会再来骚扰你了。瞧瞧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太易招蜂引蝶了。以后，有我保护你，谁都不敢欺侮你的。你太单纯了，不知道这世上的男子好拈花惹草，他们自命风流，视女人为衬托他们的物品，骗取越多的美色，他们越引以为傲。因此，男人不可能一生一世将心交给一个女人，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有心。”梅疏影回首绞心往事，幽暗阴冷的眼睛里竟闪出了泪花。曾经她也天真烂漫，死心塌地地为了爱人不顾一切。而今，纯情随绝情的亡魂深埋梅林地下，封锁所有美好与惨痛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