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之眼》何离离

15、第十四章

　　上帝之眼！
　　商如沐突然脑中一振，一个模糊的印象跃出脑际，渐渐清晰。
　　他想了起来，“上帝之眼”其实一个星云，并且是迄今为止人类知道的离地球最近的行星状星云，它的名字叫螺旋星云，位于宝瓶座中央，距地球大约七百光年，是一颗类似太阳的恒星在生命结束前形成的。因为外形像宇宙中的一只眼睛，异常壮观美丽，被人称做“上帝之眼”。
　　他之所以会记得这么清楚，因为以前看老电影《魔戒》的时候，Rebecca玩笑说当年因为这部电影，“上帝之眼”都被在网络上改称为“索伦之眼”，他那时很感兴趣地研究过这个星云，所以对这个特别的称号印象深刻，而这个星云的编号正是NGC 7293！
　　漫天迷雾开始散开一个角，商如沐凝神继续看下去。
　　“三月十五日。
　　这个时间已经不知道究竟正确与否，我在穿越黑洞的过程中可能改变了时间轴，否则我怎么会降落在这里呢？‘上帝之眼’应该是个已经存在了一万四千年的星云了，而这里显然一切还没发生，中央恒星还没死亡，也就是说，我穿过平行宇宙来到了一万四千年前？
　　不知道在这个宇宙中的地球现在发展到什么文明阶段了，可惜我无法前往了。如果估算没错，一百年之内天上的这颗恒星就会变成红巨星吞噬这颗行星了，不过在那之前我大概已经饿死或者窒息而死了吧……”
　　“三月十六日。
　　天呐，这颗行星上竟然有高等智慧生物存在！今天当那块水晶从天空中停到我面前，并且探入我的脑电波进行交流的时候，我仿佛被狠狠电了一下。宇宙中竟然会有这样奇特的高级智慧生物，简直不可思议！”
　　“三月二十日。
　　我给这里的智慧生物取名叫‘水晶人’，当然，他们不是人类，他们跟我们对生物的认知完全不同。那天遇到我的那个水晶人我叫他‘甲’，他很善良，帮我找到了一点可以吃的东西，是一种古怪植物的根茎。我见到了更多的水晶人，他们彼此间的交流是通过意念或者脑波，没有外在的语言文字，而我说的话他们可以理解，他们的回答却直接通过我的脑电波，看来这次旅程不是全无收获，。”
　　“四月一日。
　　水晶人初步研究：这是一个独立种群，总人口大约一千人，身体由不明物质组成，男性呈深紫色，女性呈浅紫色，极像活的水晶。他们生有类似双眼的器官，但与人类眼球不同。每个水晶人的形状都各异，可以变化，运动时会将自身变为伞状飞行，因为见我是四肢形外貌，一部分人便也模拟我的模式变形，十分友好。他们可以承受一定程度的宇宙射线，甚至那颗马上要爆发的恒星喷发的巨型风暴都可以抵御。
　　可是他们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构成的？真是难解的谜。怎么会无需进食，不用睡眠，在无大气环境内正常生存？”
　　“四月七日。
　　一个令人震惊的发现！今天甲受了伤，失去了一小部分|身体，我拿进飞行器检测，发现他的身体竟然是由高密度的暗物质组成！这太难以置信了！要达到多么高的密度，才能让原本肉眼无法看到的暗物质成形如实质，而他们具有智慧，这又肯定不止是因为暗物质这么简单！
　　地球人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不知道暗物质到底是什么，我有生之年竟然能亲眼见到这些暗物质凝结形成的智慧生物，虽死无憾了。可惜这里的一切我都无法向中心报告，飞行器最后的能量在逐渐消耗，我只能打开保护舱栖身，再给我一些时间！”
　　“四月十五日。
　　我完全沉浸在对水晶人的研究中了，这一切太神奇！这个星球周围分布着高浓度的暗物质，水晶人都喜欢飞离地表在空中翱翔，原来他们是通过吸附凝结暗物质而成长，跟人类的生存机制完全不同，所以他们的寿命几乎是永恒的，不会死亡没有衰老。他们可以像水滴融入大海一样融入宇宙，要知道宇宙就像一碗盛满暗物质的粥。
　　在可以永恒的生命面前，一切短暂的享乐都是无意义的，这里没有地面物质文明，没有社会等级，水晶人之间没有利益的牵绊，他们每个人都是平等、自由、平静的，也没有家庭或国家的形式。
　　甲说水晶人懂得爱，但爱情是很少发生的奇迹，而繁衍则只有在一个水晶人很爱对方的时候才会出现。他们的后代包裹在眼泪中降生，男性水晶人的眼泪中诞生女儿，女性水晶人的眼泪中诞生儿子，然而大多数水晶人都没有爱过，爱情像传说一样的神秘，因此几十亿年来，水晶人的数量才只有一千。
　　其实水晶人也是很寂寞的吧？”
　　“四月十八日。
　　到‘上帝之眼’已经一个多月了，我还能活着真是神迹。幸好有甲的帮助我才没有饿死，但那些难嚼的怪异根茎削弱了我的消化系统。最重要的是，宇航服提供的氧气快要没了，一切都快结束了吗？
　　现在我已经跟水晶人成了朋友，大概是因为我太想家了，我时常向他们讲起地球的事。让我意外的是，水晶人竟然听说过地球，他们第一次知道我是地球人类的时候都很兴奋。原来在这个平行宇宙，人类在整个银河系被传得这么神乎其神，什么天堂一样的行星，无比发达的文明，很难到达的孤岛……但他们不知道，人类远没有他们这样的单纯快乐。
　　如果没有这次任务，克拉伦斯该向我表白了吧，我知道他一直暗恋我。虽然我并不喜欢他，但现在也开始想念他爽朗的笑声，我的地球，我的朋友们，隔着宇宙和黑洞，这距离太遥远。”
　　“四月二十三日。
　　宇航服的氧气只剩最后一格，本来我今天就会结束呼吸了，可是甲又救了我。他竟然用自己的身体放射伽马射线分离出了水中的氧气给我！我怎么忘了，暗物质衰变是可以放射出伽马射线的，可是他这样不顾自身地来救我，到底是为什么？
　　他非常虚弱，又因为帮我碰了过多的水，现在还没有醒。原来水晶人的身体很难分解水，难怪平日他们看到我喝水会那么匪夷所思。甲昏迷时恢复了他原来的样子，一块金字塔形的深紫水晶，我觉得这样的他比平时他变化成的人类男子时的样子要可爱得多，即使他变化样貌的参照物是我贴在飞行器里的大明星海格的海报。
　　甲，谢谢你。但是你救不了我，这星球上的水本就不多，何况能为我遮风挡雨的飞行器也就要抵挡不住这里裸露的辐射和频繁的太阳风了，到时候，我这样一个脆弱的人类只能等待灰飞烟灭。
　　这些记录我已经不指望谁能看到了，就当是我在生命的最后留下的痕迹吧。虽然现代的纸张已经不像古代纸张那么容易撕裂、烧掉或者浸水，但燃烧的红巨星能毁灭一切，我在这写的这些字还有什么意义，连我也不知道。”
　　“四月二十九日。
　　我告诉了甲，这个星系马上就要毁灭了，他们的恒星很快会爆炸，水晶人们很慌恐，其实他们也早就察觉出了恒星的异常，这个星球上的高温和辐射已经连他们都要承受不住了。
　　甲突然将我带到飞行器里，对我说，他爱上了我。我看着他像大明星海格一样轮廓的脸，不知为什么有点想哭，这一刻的甲，真的很英俊。他说，稻稻，我可以亲亲你吗？像你们人类的爱人那样。
　　我摘下宇航服的头罩，闭上了眼睛。
　　他的吻很温柔，我们深深相拥。水晶人的体温很低，只有受伤时身体暗物质的流失才会让他们虚弱，体温升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亲吻的那一刻，我仿佛能感到他冰冷的身体突然涌起的热度，绝望和伤感击垮了我，末日之前，即使爱情都脆如冰晶。
　　分开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中，一滴紫色的泪轻轻凝结，掉了下来。
　　他用手托住，那颗琥珀一样的水晶眼泪里，有一个小小的人形婴儿。
　　稻稻，他说，这是你的女儿。
　　水晶人的繁衍，是以眼泪的方式。
　　水晶人不会流泪，除非很爱一个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