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九 暖春 ...
-
冬天过去了,春天一天天不知不觉中近了来了,阳光赶走了深沉的寒冷,时间突然变得清澈而明快,春天的节奏属于春风,春天的心情属于阳光,春天自己属于那一朵一朵盛开的花儿。
西医院里,满树的紫荆花向阳而开,遮天蔽日,赶走了残留在整个世界上的阴霾。叶秋榕在医院每天进进出出,忙忙碌碌了一整个冬天,情况总算有些好转了,梅春受伤最重,也能起来走路了,只是身体太过虚弱,每次下床走不了几步便脚下发软,没办法,出行只能让林婆婆天天帮忙扶着,远宁额头上的伤口渐渐褪去,只是留在医院里观察,而忆兰因为洪婆婆的虐待,刚送进医院确实很危险,但三个人中她却是好的最快的,叶秋榕怕把忆兰一个人放在家里又遭到洪婆婆的折磨,因此让她留在了医院,平日里家里的婆婆丫鬟也过来帮忙照顾,每天都会按时送饭过来,夏文威隔几天也会来一次,叶秋榕心里怪他纵容洪婆婆酿成这样的悲剧,所以也不大理会他,倒是夏文威,看过远宁后也会去梅春房里坐坐,偶尔他会走过来盯着叶秋榕看看,然后一句话不说,缓缓离去。
“春天来了,外边开了很多漂亮的紫荆花,我们出去走走吧……”心野医师一脸欢喜的走了进来,对叶秋榕和梅春说。
“好……好……去看花儿咯……”叶秋榕和梅春没有开口,远宁已经拍着两只小手高兴地欢呼起来,而站在一旁的忆兰,也微微地笑着看着心野医师。
“好吧,我们这就出去走走……”,叶秋榕微笑着回应心野医师。
心野医师扶着梅春,叶秋榕带着远宁和忆兰缓缓地走在方格地板砖铺成的小路上,微风吹来,花香如梦,似乎又回到了秋天夏公馆那满庭兰香的秋天,紫色的梦,抱着缓步走在树下的每个人的心,就连一向欢快的远宁也被这种花开的幸福包裹着,变得安静而小心,似乎也害怕任何的喧动惊落了这满树的花儿。
蔚蓝的天宇之下,阳光从花香中穿杨而过,似乎也变成了紫色的,而每个人脸上的微笑,也变成了紫色的,世界一点点虚无,残酷一点点退出视线之外,悠然而落的花儿,铺满了整条小路,似乎指引着这群懵懂而来的人走向内心未知的美好。
“好美的花儿……开得这么久了,而我整天呆在病房里自怨自艾,对它们视而不见,真是一种罪过啊……”叶秋榕站在花树下,面容祥和而虔诚,喃喃地说,“花儿是这世间最美丽最慷慨的东西了,每一朵花儿,都干净神秘的打开自己,就没有一朵是开错的”。
“紫荆花,因为其叶片顶端分裂,状如羊蹄,所以又叫羊蹄甲,也因为它的花儿爬满枝条,程紫色,故又唤作满条红、紫株,原产于中国,在湖北西部、辽宁南部、河北、陕西、河南、甘肃、广东、云南、四川等省都有分布,而闻名于世界的,却是香港的洋紫荆”,心野医师微笑着看着众人,继续说,“洋紫荆首先在1880年左右于香港岛薄扶林的钢线湾被一名法国外方传教会的神父发现,并被他以插技方式移植至薄扶林道一带的伯大尼修道院,1908年,当时的植物和林务部总监邓恩确认洋紫荆为新物种,并于英国《植物与科学》报刊上介绍并报道了这种花儿,从此紫荆花儿被世界所知,西方人亲切的称它为‘穷人的兰花’”。
“兰花?难怪它的味道象夏公馆秋天盛开的兰花……刚才闻着紫荆花香,便觉得浑身舒坦,也不知道这紫荆花能否入茶,这样便可以日日应用,神智清明了”,梅春伸手接住一朵落下了花儿,细细的端详着问心野医师。
“那是当然,紫荆花不仅可以用作观赏,而且可以入药,泡茶自然没有问题了,”心野医师走到一个树旁边,伸手轻轻地摸着树杆,缓缓伸开双手,任由花儿落在他的手臂上,肩上和脸上。
“入药?真想不到紫荆花不仅生的美丽,而且还可以造福于世呢,”叶秋榕也伸手接住一瓣飘落而下的紫荆花,轻轻地放在手心里,微笑着说。
“对,紫荆花的全身都可以入药,是活血,消炎,解毒的良药,此外,紫荆花还象征着团结,和睦,”心野医师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继续说,“相传,有三个兄弟在双亲离世之后开始吵吵闹闹的分家,家里所有的财产分割完结后,院子里只剩下一棵紫荆树,他们商量着把树一分为三,一人一份,结果等到第二天早上砍树的时候发现树已经枯萎了,他们深受感动,觉得树在分离之前尚会休戚与共,而人竟不如树,于是便打消了分家的念头,和和气气的过在了一块,从此以后,枯萎的紫荆树又焕发出勃勃生机,见证着他们的兄弟情分。”
叶秋榕听了唏嘘不已,而梅春对心野医师的博学多才更是佩服万分,不禁再一次仔细的打量着不远处这个年轻的医师来,他乌黑的头发上此刻沾满了花儿,脸上的笑容干净而温暖,悠然坐在突兀而起的石头上,眼神静静地望着天空,似乎心里永远没有阴霾。感觉到有人望着自己,心野医师收回眼神,向梅春微笑着挥挥手,指着天空说:“花儿看多了,都分不清天空是蓝的还是紫色的了”。
梅春脸上一红,低下头没有说话,站在一旁的叶秋榕看在眼里,若有所悟,随即微笑着问心野医师:“心野君,来上海年头不短了吧。”
“是啊,已经有三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心野医师不无感慨地说,“当初来上海时,我只有十七岁,还没有成年呢。”
“心野君家里还有什么人呢?”叶秋榕试探着问到。
“家人……我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怎么还记得家人呢……”,心野医师凄然说道,“没有了,全都没有了……”
“那心野君就没想过娶妻室吗?”叶秋榕沉吟良久,缓缓地问。
“没……”
“好好好,心野君真是艳福不浅,在这个花香四溢的地方有佳人相伴,谈婚论嫁,真是享尽齐人之福了……”心野医师正要回答叶秋榕的话,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抚掌大笑着对自己说话,便停止了说话,微笑着望着来人打招呼:“夏先生既然来了,过来和我们聊聊吧。”
“你们?什么时候变成你们了?”夏文威走近了叶秋榕,伸手扶着她瀑布般的黑发,幽幽地说,“永远只能是我们,不可能是你们”。
心野医师知道夏文威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毫不在意,微笑着走了过来,向夏文威点点头说:“天气不错,让她们出来走走对病情有好处。”
“哦,对病情有好处是吗”,夏文威也不看心野医师,盯着叶秋榕说:“你也生病了,难怪天天呆在医院里,也不知道是什么病,能让你丈夫知道吗?”
叶秋榕知道夏文威肯定是听到了自己刚才和心野医师的谈话,误以为自己和心野医师有情所以才会这么极尽刻薄和挖苦,又气又怒,但在外人面前却又不好与他争执,面对夏文威冷冽而怀疑的眼神,她没有丝毫闪躲和退缩,平静地说:“梅春和两个孩子都需要出来散散心,这样她们才能恢复的快一点,你既然来了,就陪陪孩子们吧,她们好久没有见你了。”
“哦,是吗,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夏文威忽然开始笑起来,脸上笑出的不是欢乐,而是阴霾和狰狞。
“梅春小姐,时间差不多了,应该回去了,小心着凉。”心野医师看似对梅春说话,其实是想帮叶秋榕摆脱夏文威咄咄逼人场面,梅春自然懂得心野医师的用意,便抬起头对叶秋榕说:“夫人,心野君说的没错,该回去了,小心两位小姐冻着了。”
“我们走吧……”,叶秋榕转身扶起梅春,带着远宁和忆兰向来路走去。
紫色的花树下,此刻只剩下心野医师和夏文威两个人了,他们也不说话,静静地站着,时间在他们之间慢慢的沉淀下来,化成冰冷的空气。
“可惜啊,堂堂心野家族,就剩这么一个人了,却不思为国尽忠,跑到这里过起了行尸走肉的生活……”夏文威冷笑着说。
“你……是……”,心野以为自己的身份已经没有人知道了,谁知道在异国他乡,竟然有人认出了他,并隐隐说出了他的家族,这让他大为疑惑,不等夏文威说完,他便沉声问道。
“心野医师不是博学多才吗,自己的疑问自当自己解决,怎么倒问起我了,真是闻所未闻呐……”,夏文威幽幽的冷笑着继续说,“后会有期了,心野君”。
也不等心野医师再次开口,夏文威挥了挥衣袖,已经转身缓缓离去了,他黑色的大衣,像一道黑色的铁幕,让漫天的花儿也为之静默和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