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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玉袖 ...

  •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世间只得一种行业还是灯火通明。
      花街柳巷风月地。
      惜春楼,东馆。
      在老鸨嬷嬷的一叠声招呼中,绢扇绸衣,环佩叮铛的玄袍青年被引上二楼偏湘一房门前顿住,他睐了眼屋内门边侧立着,穿着一袭淡红纱衣,低眉顺目侍立的人儿,扔下锭银子,随手摇了摇纸扇,迈步而入。身后的嬷嬷识趣的带上房门,捡起地上的银锭子咬了咬,欢天喜地的下去了。
      季彻径直走向内屋的雕花床榻,转身坐下,打量了打量那个跟进了内室,却依然垂首而立的人儿,收起折扇。
      “过来。”
      玉袖掂起脚踱过去,依着递上来的折扇抬起头,扬起一抹娇笑,依偎过去。
      季彻眉头跳了跳,一把将身上的人推开,玉袖没站稳,就这么摇晃两下便摔在地上,惊疑不定的回转身。
      “就这么回话!”
      季彻睐了眼地上的玉袖,挥着袖子拍了拍身体,才再回首正对着地上不敢起来的玉袖,挑着眉梢上上下下的看了看,直把玉袖看得瑟缩着低垂下了头去。
      “你是玉袖?”
      点头。
      “你是哑巴?”
      点头。
      季彻摸了摸扇柄,正要再问,楼廊处传来一些喧闹打断了他,不悦的哼出一声,就这么将就坐着的姿势雷霆万钧的一跃而起,瞬间抓起地上的玉袖扔到床帐内,扯散了衣物,才好整以瑕的让门外咋咋呼呼的人进来。原是老鸨领着几个龟奴,带了一桌饭菜孝敬。
      龟奴们恭恭敬敬的摆好饭菜,老鸨是恭维了又恭维,把个季彻是吹得来天上有地上无,季彻咧唇上扬至夸张的幅度,扬首哈哈几声,又打赏了锭银子才心满意足的退了下去。
      老鸨一走,季彻便收起浮夸的脸,烦厌的撇撇嘴。
      床里的玉袖依然维持着被扔上床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此时直面季彻的目光微微的有些发抖。
      “你只要老老实实的,爷就不伤你。”
      点头再点头。
      见玉袖乖巧的缩在一角,季彻满意的开始打量窗外。不一会儿便有几个黑衣人鱼贯着翻窗而入,相继单膝跪下。
      “阁主!”
      季彻点点头,挥挥扇子,那些黑衣人便各行其责,只一闪竟都瞬间消失,只余下一人吹熄了满室的烛火,藏在窗边阴影里注意着对面楼下灯火辉煌的大堂。
      季彻悬坐在床边闭目盘膝。
      玉袖绻在撩撩娜娜的床帐子内,抖抖嗦嗦着不敢妄动,便连呼吸也轻浅过许多。
      月影西移,四更鼓敲起,就算是惜春楼这种烟花风月地也是早已熄灯打烊,前堂一片黑暗,整个揭临城只偶有几声狗吠传来。
      那自仿佛入定的季彻突地便睁开眼睛,启唇。
      “撤。”
      简单明了。
      窗边黑衣人颔首握拳领命而去。
      季彻看看床帐内低着眼睛缩缩闪闪的玉袖,不耐地将他提拎起来扔到地下,挥下帐纱和衣而眠,直至清晨才离去。
      玉袖被扔到地上,不敢妄动,却至半晌,仍未见得季彻有其它动作,便慢慢爬到衣柜与妆台间的空档处,把身体挤了过去,缩着挨过一夜。

      连着好几日,季彻都临宠玉袖,包下夜资,每次打赏皆大方挥洒,豪气干云,连带着楼子分给玉袖的体已钱也跟着增加。玉袖虽然也曾拉住老鸨比比划划过,奈何皆被无视之,还差点得到一顿棍棒教训。原本岁数大了的小倌在馆子里的日子便没有当红的小倌容易,更何况像他这样身带残疾。玉袖就算心里再惴惴不安,却也无它法,只好把自各儿的体已钱收收好再收收好,便算了了。
      今夜季彻依然前来包下玉袖夜渡,一切照旧。
      初更刚过,窗外传来半声鹃啼,似被咽住般,嘎然而止。季彻飕然睁开精光四射的眼,与窗边伫立的黑衣人交换个眼色,略抬了抬头,那黑衣人翻身窜出窗外。季彻也立起身,剥掉外罩的锦衣长衫反着一掼,转眼便见一身黑衣劲装,又自怀内掏出黑巾覆面,一闪身也自窗外翻出,消失不见。
      玉袖从墙角黑暗处一点一点爬出来,微扬头探了探身体,确认了屋内状况,便沿着墙壁退往门边,未及又再折返回来,蹲下,绞着衣角,望望门又望望窗,如此反复,急得满头是汗,然而当夜却是再无它事。
      消息在第二日随着西馆一声窑姐儿的尖叫传来,南姚太守田世友遇刺身亡。而后便跟着全城戒严,官府发宵禁令。由于是在惜春楼内遇刺,惜春楼封馆闭门,暂停营业,楼内众人全被押往揭临城守府扣押审讯。
      在乌七抹黑的牢房里,楼子里的众人战战兢兢着回话,却还是免不了皮肉之苦,尤其是当夜侍候田太守的晴香姐儿受得更是厉害,在连着几日的鞭打炭烤后,竟是生生咽下气去,过去时还被吊在刑架之上,全身衣不蔽体,无一块完肤,死状好不凄惨。玉袖也是想救众人,但是他不会说话,就算想救,亦有心无力,反被牢头当做无故惹事狠抽了一顿。
      晴香死后,牢头狱班有所收敛,不在动不动彻夜刑求,但每晚都要挑出几个人去轮番着凌辱,那些人再被送回来时,满身烫伤,头破血流,或是四肢俱断,奄奄一息。
      就算是如此,除了惜春楼的人,陆陆续续也有百姓被大批大批的送入牢房,整日吊打拷问未歇,呻吟求饶,每天都有人受不了折腾,咽气含冤而亡。常常是晚上看着还一起叹气哭泣的人,第二日却发现悬梁于牢柱之上。小小十几丈长宽的地方,就如末世地狱般可怕。
      老鸨嬷嬷私底下亦有暗通关节,捐钱消灾,但待到十一日后被放出来时,全楼上上下下八十几人还是只余一半,可怜半生皮肉钱半生积蓄已去十之八九。
      惜春楼众人相互扶持着回到楼内,懒懒扫洒后,跳了跳火盆,便各自歇了去。
      玉袖拖着伤痛的身体一步一爬着,慢慢回到东馆西湘。
      西湘本就只住着还未被赶走的几个年纪大了的倌儿,此番历劫过后,却是只剩玉袖一个尚存。原本左右住着的几位哥哥都已相继过去,楼空窗黑,寒风涩涩。
      玉袖扶着楼栏边爬边哭,但见泪流,未闻其音,竟是无声无息。他拖着伤病的身体,推门行进左近的几间房里,替哥哥们一扇一扇的关好被风吹得洞开的门户,这才回到自己的屋子,反身闭门,隔绝了一室的黑暗。他身上带伤,无法,只得扶着墙一点一点挪进内室,绕过壁柜及至门栏边顿住,身体渐渐地颤抖起来,他扯着门上帘子的手握得紧了紧,低垂的睫毛跳过几下,缓缓慢慢地抬起头来,只见在那窗边月光的掩映下,雕花床榻上,赫然坐着一人。玉袖猛地惊跳而起,返身欲走,却刚迈过第二步,便被一只手拖住后衣领,拉扯着扔回内室。
      玉袖摔在硬质的地板上伤上加伤,扶住床柱挣过几下却是再站不起来,只能惊惧的瞪视着面前越来越清晰的黑影。
      “爷在这儿养伤的事,张扬出去就杀了你们全楼的人!”
      那闹得揭临城全城惶惶的罪魁,被官府衙门默认已潜逃出城的祸首,半月来竟是一步也未出过城门,他就潜藏在作案现场,已被封禁的惜春楼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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