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约》顾晚笛

38、水儿

　　走在前面，径直穿过来来往往的格子间，把众人的疑惑和惊讶撇在脑后，来到那个挂着莫水儿名牌的办公室门前，发现一众男男女女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个方向，眼神诡异又夹杂着几分同情的光芒。正要疑惑着推开红褐色木门，就被里面传来的清晰的争吵声吸引。向薛子仍了一个眼风，那些光明正大偷听的人便被一一赶了出去。而我，则和薛子专心致志地听起了壁脚。
　　“莫水儿！你说我带你这么几年容易吗我？我每天都在想着怎么给你找机会，给你搭关系，怎么让最新的剧本能送到你手上，怎么让最著名的导演认识你看好你，怎么给你增加曝光率！你清高的像个女神，说什么要靠自己的演技出名，绝不依靠那些潜规则上位！好，我服你，我拼了多少，费了多少心力，从跑龙套的到导演制片，哪个人我没有做足了人情，哪个人我没有说尽了好话？就带着你去陪他们吃个饭，你都要甩脸子，我说什么了，我就死了命的说好话，才让他们看好你，看重你！远的不说，就说上半年，我搭上十几年的摸爬打滚积累的人脉，才给你挣来了《玉朦胧》，本来还想你再上一层楼，你倒好，这个时候给我爆出了私生子，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玉女掌门人怎么来的啊！还不就是你这么几年从无绯闻从无丑闻吗？你就这么糟践我糟践你自己吗？”
　　首先听到的是一个愤怒至极的女声，话里有几分愠怒，更多的却还是恨铁不成钢的心疼和担忧，看这关系，就应该是莫水儿的王牌经纪人罗红了吧！
　　据说罗红在带莫水儿之前已经是功成名就，是几位娱乐圈红人的经纪，但自从带了莫水儿之后便一直专心对她一个人提点提携，推掉了很多公司的安排。莫水儿也算不负她望，凭借不久前的一部都市情感剧《玉朦胧》一跃成为国内数得上的女星，更成为继港姐周周之后的玉女掌门人，可偏偏在这本该春风得意的时候却出了这样的私生子事件，无疑，对这两人的打击是很大的。
　　正这样分析着，一个温温软软的女声跟着响起：“他不是私生子，灯灯不是私生子，他是我辛辛苦苦怀了十个月才在医院里生下来的，他们凭什么说灯灯是私生子？”
　　温柔中却是斩钉截铁的口气，接着道：“罗姐，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也知道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罗姐，这几年你为我付出的太多太多了，我无以为报，可是，罗姐，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了，你知道，孩子，就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你忍心你的孩子从生下来就没有吃过你的奶水，只能靠别人的母乳喂养吗？你忍心你的孩子一个月两个月才能见到你一面吗？你忍心别人的孩子都能和妈妈去游乐场，去必胜客，而你的孩子就得每天困在一栋大的让人心慌的别墅里面和保姆玩吗？我不忍心啊，罗姐，那是我亲生的孩子，我怀了十个月才在产房里面哇哇大叫的孩子啊！我只想给他一个名分，不要让他的朋友问他你怎么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不要让他的托幼老师老是问保姆她是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我真的受够了，我只想和灯灯光明正大的生活在一起，照顾他，陪他玩，弥补他以前所缺失的爱，难道，这些，我也做错了吗？罗姐，你告诉我，你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啊？”
　　讲到这里，之前的如水温柔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亏欠的爱意和求而不得的歇斯底里。
　　原来，一向是弱不禁风形象的莫水儿竟然是这么坚强、这么勇毅的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为了给他一个正常成长的环境，不惜放弃自己已经是星光璀璨的大好前程，倒让我生出几分敬佩和赞赏，看了看身旁的薛子，眼神中流露的，也是相同的神色。
　　良久的沉默之后，罗红已经平静下来，沉吟之后，又问道：“什么私生子？什么名分？灯灯不是只有你这个妈妈吧！他还有一个爸爸，他谢家大少既然敢上车为什么不敢补票？你不一定非要这么牺牲啊！他们谢家还认不起一个流落民间的孩子吗？”
　　话中的讽刺尖刻一一落入我的耳里，谢家大少？那之前在人间认识的谢湛晟不是被称作谢二吗？莫非，这外界盛传的名流公子，竟然是谢大？
　　男人果然是靠不住的，尤其是又有钱又有权的男人！
　　把心中所想一一传达给身边的薛子，薛子只是无奈地拉过我进怀里，轻声道：
　　“就是你抛弃我，我也不敢不要你啊，绾绾，你可不要一竿子打死所有人啊！”
　　我扑哧一下笑，又连忙掩住，继续听到莫水儿的声音：
　　“不，灯灯他姓莫，姓我莫水儿的莫，不是他谢湛启的谢。灯灯是我的儿子，谁也抢不走。”居然是平平静静的语调，完全没有一般炮灰女的癫狂，而是简单至极的平铺直叙。
　　“不是抢，是送回去，我知道你爱灯灯，但是，他谢湛启也是灯灯的亲生父亲，把孩子给他们养，你还是灯灯的妈妈，可以定期去看看他，他也有了一个名分，一个更加优渥的环境，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罗红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着，却还是遭到了莫水儿的拒绝。
　　“不，我莫水儿不是那种靠孩子上位逼婚的女人，当年是我自己年轻不懂事，以为遇见良人，托付终身，才会想要生下灯灯。既然生下灯灯是我自己一个人的选择现在，以后，要抚养灯灯，自然也是与他无尤。”
　　“无尤？什么无尤？你不会现在还爱着那个花花公子，想要为他保全名声吧？”
　　短暂的寂静之后，才想起莫水儿的轻嘲的笑声，
　　“呵呵，罗姐，你把我也想的太高尚了吧！”
　　顿了顿，才慢慢道：“我是爱过他，当然爱过他。哪个女人年轻的时候不会做梦，不会耽于幻想呢？但是现在，已经是沧海曾经，大梦已醒了！他只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虽然为我所爱，但我又怎么会为他耗尽一生呢？他现在就是家庭美满，事业有成，风度翩翩，偎红倚翠，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要做的，只是养育灯灯，做一个好女人，好妈妈，追逐，并且守着自己的幸福。我，已经不爱他了！”
　　令人唏嘘的伤情故事，却被这样轻轻浅浅地几语道出。
　　是伤感，只因回首已是百年身；
　　是彻悟，只为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震撼，我一把推开门，大声赞道：“说得好！”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个叉腰站立的中年女子，中人之姿，却是一身的职场西装，显得十分干练，而脸上此刻带着的几分疼惜又让人拂去那些不近人情的念头，只是分外和谐。而一旁坐着的，自然就是莫水儿。此刻，她正仰着身子坐在沙发上吧，一张俏脸一览无余。果然不负“水儿”之名，莫水儿活脱脱的就像古代扬州走出来的仕女，温柔熨帖，瓜子脸上眉眼楚楚，只让人想揽进怀里软言安慰、保护。
　　两人见到我都是一脸惊讶，那罗红正要说话，却又被后面跟着进来的薛子惊到，忙不迭地站直了身子，恭敬地问声“薛总好”。
　　薛子点点头，也不着急说话，揽着我坐到一边的沙发上，看着那边的罗红一脸局促不安的样子。
　　也无怪薛子生气不搭理，莫水儿的绯闻现在甚嚣尘上，已经波及了整个red star，很多与这件事有关的人都被媒体挖了出来，连薛子自己也是不胜其扰，才会抛下容城那边的事情过来处理。
　　罗红自然知道这件事的分量，连忙拉住莫水儿走到薛子跟前，又是惴惴不安又是满脸恳求地说道：
　　“薛总，您可千万要救救水儿啊！她不能因为这件事就给毁了啊！”
　　莫水儿也投过关切的目光。
　　薛子揉了揉眉心，把也是一脸好奇的我挽进怀里，才慢慢问道：“那个孩子，真是谢家老大的？”
　　两人听到，对望一眼，已经明了，刚才的话被我们全部听在耳里，隐瞒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儿了。
　　罗红自然是心慌加着急，不知如何是好，反观莫水儿，却是一脸平静的样子，仿佛宣告般说道：“不，他是我的儿子，他叫莫灯。”
　　莫灯，莫等，我没想错，莫水儿果然是勇敢的女子，虽然是娇弱的身体，却有一颗坚强不催的玲珑心肠，也更让我相信，我们曾经同病相怜，我们是同一类人。
　　她的无畏，她的执着，都是我曾经经过的自己看着她，就像照镜子一般，细数自己的心路历程。看到以前的自己，是如何陷在自己一手编织的绮梦里面宁愿醉死也不想醒来，无可自拔的可笑，无药可解的怯懦。
　　我看着莫水儿的眼睛，一字一字，定定地问道：“如果谢湛启现在愿意要回灯灯，还愿意娶你，你会答应吗？”
　　罗红莫水儿两人本来十分惊讶我的出现，我现在又这样旁若无人地问话，却看到薛子只是一脸宠溺地看着我，也就知道我的身份自是不一般。
　　莫水儿看了看我的神色，也是毫不畏惧地回视我，微微一笑，坦然自若地答道：“当然不答应。灯灯是我的孩子，他凭什么要回去？我爱的是四年前的谢湛启，关现在的谢大少何事？”
　　霸气！真是太霸气了！我一拍桌子，大声说道：“好！我苏绾一定让你重获星光，俯瞰全世界！”
　　这话说得，委实气势磅礴，力发千钧，再配上我那不可一世的表情，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我现在要是再说几句台词，就是活生生的耶稣再世呢！只是对面两个女人那不大相信的表情，不给力啊！
　　我瘪瘪嘴，娇声埋怨道：“怎么？你们不相信我可以做到吗？”
　　罗红和莫水儿自然是不敢明目张胆的怀疑，也不说什么，只是那目光投向薛子，倒是十足的疑问呢！薛子扬扬眉，漫不经心的样子望着我，又满含着宠坏的表情，仿佛我自然而然就能解决这桩麻烦事似地，又是全然的信赖和依从，让我的虚荣心一下无限膨胀，
　　“绾绾，你想怎么做？”
　　我站起身，朝站在一边的莫水儿打量一眼，才道：“既然外界已经知道灯灯的存在，也刨出了当年你的那段情史，我们也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与其让那些狗仔捕风捉影的乱说一气，倒不如我们自己宣告真相！”
　　莫水儿闻言，大吃一惊，一旁的罗红更是倒抽一口气，直接回绝道：“不行，我们不能这样做，那些狗仔队不一定能找到那件事情的真相，就算有些线索细节，我们也可以说无可奉告或者直接拒绝回答，相信时间久了，那些绯闻自然就会消失了！可是我们一旦公布了这件事，水儿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啊！她的形象会大大受损，名气也会下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啊！”
　　貌似有理有据又沉痛的语调让莫水儿微微点头，薛子则是满眼沉思，而我，全然的不屑一顾：
　　“狗仔队向来是无孔不入，只要他们想挖，想整你，什么东西挖不出来？就是你的祖宗十八代都能给你写的文采斐然天理昭昭！就算他们找不出来全部的事情，可是每个人都有一张嘴，都有一杆笔，一丁点的东西他们也可以发挥成洋洋洒洒的大笔如椽！你们若是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那我无话可说，可是你们要知道，在你们这儿找不到，他们可以去找别人，甚至是，灯灯。你们忍心，三岁不到的灯灯被一群口诛笔伐的娱记包围，喧嚷，问他你的爸爸妈妈究竟是谁吗？”
　　“不，不”莫水儿突然惊叫道：“不，我不要灯灯承受这些，我要他健健康康地长大，我不要他被这些镁光灯污染。我要公布这一切，我明天，不，现在，我就要去召开记者招待会，我要告诉他们，我是灯灯的妈妈，他不是私生子，也不是孤儿！”
　　泣不成声的莫水儿满脸惊痛地往外走，却被我一把按住，拍拍她瘦弱的肩膀，以示安慰，又道：
　　“谁教你去召开记者招待会的啊？你别这么激动！”
　　正低头啜泣的莫水儿愣了愣，抬起已经哭得满脸泪痕的脸，梨花带雨，让人心疼：“你不是说要我公之于众吗？”
　　看着薛子罗红两个也是疑惑的表情，我微微叹口气，才解释道：“要公诸于众的方法多得是，招几个记者直抒胸臆地大说一通，却是最蠢最笨的！而且吃力不讨好，多少人会趁机往伤口上撒盐，恐怕你还没说完时间地点，就已经被下面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炮轰了！”
　　罗红和莫水儿闻言，略微思忖，便点头称是。
　　坐在一边的薛子却是漫不经心又隐约含着几分赞赏和期待地问道：“那，绾绾，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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