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何处寻》宝瑜

17、21-25

　　第二十一章
　　他沉默着，我忍不住抬眼偷偷去看，看到他正深思的看着我的脸。我被他的目光看得心中一沉。
　　确实，有事情瞒着我吗？果真，是要纳妾吗？
　　“她的事情，我将来会说给你听。”他的手指滑过我的脸颊，我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他的唇动了动，可还没有说话，屋外已经响起了秦枫瓜噪的声音。
　　“小梅子？小梅子你在里面吗？”
　　我瞅了庄默笙一眼，介绍说：“秦枫，枫表哥是我母亲那边的一位表哥。”
　　“我知道的。你躺着，我去看看。”庄默笙按下我的身子，腾身跨出了绣屏。
　　我躺在床上，眼睛一抬就看见了那张圆形的绣屏。绣屏很简单，上面描画了一株开得正艳的海棠花。那株海棠，是他亲手为我描画的......
　　我邹了邹眉，深深吸了口气。转脸望向了厚重的门帘。门帘外隐隐的只听到人声，却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我撑了起来，视线在屋子里来回晃悠了一圈后，又落在了那幅绣屏上，愣愣的发起了呆......
　　“你这绣屏摆在床前看着也太单调了，不如在上面画点什么吧？”
　　“画什么？”
　　“画个我，然后你就可以天天看到我了。”
　　“不害臊！谁要天天看到你！”
　　“你难道不想看到我吗？看不到我，你难道不会又哭鼻子吗？”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才......唔！”
　　......
　　往事历历在目，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
　　我扶着床架站了起来，绕过秀屏后，扶着家具摆设立在了屋子里。环顾左右，哪一处不是那么熟悉？哪一处不是刻画着记忆的痕迹？圆桌面上的牡丹图旁有一只用小刀刮出来的小鸟；窗前那只藤椅是娘身前最爱坐着晒太阳的地方；靠在墙角的是那曾经陪伴了我十六年的绣架。这每一样都让我感到眼窝里热热的。
　　“哎呀！娘，梅儿不绣了。梅儿又被扎了，好疼！”
　　“傻孩子，这女红本就是一个细活。你呀~咳咳！”
　　“娘，你又咳嗽了。”
　　“娘...咳咳！没事，咳！来，给娘看看绣到哪里了？咳咳咳！”
　　......
　　“娘，今天是二姐十岁的生辰。我看到父亲和母亲给她买了好多东西。娘，等到我十岁的时候，你也会和父亲一起陪着玩吗？还要叫上桦哥哥。娘你不知道，桦哥哥昨天给我用草编了一个小蝴蝶。娘，父亲为什么都不来看我们？娘，你怎么了？娘......”
　　......
　　肩膀上突然被按住，我惊吓的几乎要跳起来。
　　庄默笙似乎被我吓了一跳，有些诧异的看着我。“怎么出来了？”
　　“没什么。”我背过身抹去了脸上的泪痕，然后探身往他后面看去。“走了吗？他说什么了？”
　　“没事。来送药的。”他给我看了看他手中的瓷瓶，将我扶到桌边坐下。“当心别摔倒了。”
　　我淡淡的应了声。
　　庄默笙随手将瓷瓶撂在了桌上，倒了一杯茶先饮了一口，然后才又倒了一杯递到我手中。我接了过来，道了声谢，他立在我面前身子顿了一下，便折身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了下来。
　　我低头看着青瓷杯里晃动的水纹。
　　此刻，我们彼此捧着茶杯对坐无言，空气异常诡异。原以为，经过前二天的事情，我们会向彼此走近一步，可转眼不过一个半天，彼此间似乎又筑起了一道厚重的高墙。
　　在王敏君的事情上，他始终对我有所保留。
　　夫妻间难道不应该坦诚相待吗？可从另一方面来说，我又何尝向他坦白了？
　　我原以为早已摆脱的梦寐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而已。如今，他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时，我甚至连正眼看他的勇气也没有。即便是听到他的声音，我都感觉自己的心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了。
　　这样的我，有何立场来追问庄默笙的隐情？
　　想到这里，我更加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只能一再的保持沉默。而这样的沉默却出奇的诡异，压抑的仿佛被人在心头压了一块巨石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明日寿宴过后，我们便回家。”沉默许久的庄默笙突然说道。
　　我抬头看着他坚定的眼神，顺从的点了点头。“好。”
　　听到我的答复，他展露出了微笑，二撇胡子微微上扬。接着便起身坐在了我的身边，圈住了我的腰将我环在了怀里。
　　“你不在我身边，我好不习惯。”他在我耳边轻语。“梅儿，我好想你。”
　　我心一颤。好像有谁在用锤子敲打我的心口一般，生疼生疼的。
　　“不过才半日而已。”我局促的回道：“往日老爷去铺子，不是要有一天见不到吗？今日怎么......”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下来。
　　他不说出口，并不表示他不知道。既然当初在娶我的时候就知道了我和殷桦的事情，断然没有道理不知道他今天也会来！
　　我既诧异，又感到一种莫名的高兴。他...很紧张我吗？对他来说，我真的很紧要吗？还是说，只是因为我是他的妻子，所以他才会担心我？
　　这二种不同的想法让我一会儿飘到了天上，一会儿又落了下来。整个人的情绪都变得奇奇怪怪的。
　　“因为在家里的时候，我知道你就在我们的家啊！我知道你会在院子里散步，知道你会在屋子里刺绣，知道你会和小蝶在廊下看梅花。我知道只要我一回去，就会看到你。”他扶着我的脸，很认真的看着我说：“可是，在这里的你，我却不知道你在干吗？你会不会睹物伤神？你会不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流泪？不知道你会不会莫名的受伤。”他看着我的脚。“我不喜欢这种掌握不了的感觉。很不喜欢！最不喜欢的是，你竟然真的受伤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我从来不知道除了娘和殷桦之外，还会有另一个人关心我的安危。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信心再去相信他。当初，说好会照顾我的殷桦食言了。那么他呢？我又该相信他吗？

　　第二十二章
　　因为脚伤，我不能出席贺家的晚餐。
　　庄默笙本来要留下陪我的，但是我又怎么能让父亲和母亲他们坐等庄默笙一人呢？好言相劝，保证我会安然无恙的乖乖等他回来后，他才离开了。
　　小蝶点了蜡烛后，拿着绣绷坐在床尾的绣墩上一针一针的绣着一朵并蹄莲。
　　我看这丫头小小年纪便情窦初开的娇羞模样，忍不住靠在床头微微笑了笑。十三、四岁的年纪，如梦一般的少女情怀啊。
　　闭上眼睛，我依稀仿佛又听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和爽朗的欢笑声。在那个时候，没有利益冲突，没有美人环视，只有二颗纯净的心灵......
　　“小梅，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咳咳...咳...你...你带什么了？”
　　“你又犯病了吗？”
　　“可能昨夜受...咳...了些风寒，没...咳...没事的。快给我看看，你身后藏什么了？”
　　“嘻嘻！你一定会喜欢的！给！”
　　“这是......糖葫芦！啊！咳咳！小时候，娘给我...咳咳...买过的。”
　　“你爱吃的话，以后...以后就一直由我来给你买吧。”
　　......
　　“三小姐，二小姐来看你了。”门外响起一个小丫头的声音。
　　我睁眼迷茫的看了小蝶一眼，证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的让她去开门。
　　一股胭脂香气随着人影飘了过来。贺兰脸上春分得意的笑着。
　　“怎么样了？”她转身示意小丫头把食盒放在桌上后绕过绣屏走了进来。“娘怕你饿着，让我给你送吃的来了。”她站在床头打量着我。
　　小蝶给她挪了张椅子，她挥手制止了。
　　“有劳二姐了。”我在小蝶的扶持下撑起身，慢慢的站了起来。小蝶在我肩上披了件衣服，扶着我绕出了绣屏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倨傲的站在我屋子里，四处打量着。
　　小蝶指了指食盒，问我是否要用餐。
　　我摇了摇头。抬手倒了二杯茶，“二姐既然来了，那就请坐。”我将一杯茶搁到她面前，忽略掉她那幸灾乐祸的打量眼神。
　　她款款摆腰坐了下来，一双猫似的眼睛妖娆的转悠了一圈。“住惯了大屋子，突然间看这小房子，还真是让人不习惯。”她挥了挥手。“你这屋子里什么味道啊？一股子怪味。你！”她指着小蝶道：“去我院里拿点熏香过来。真受不了这味道。”她一边说一边不断在鼻前挥动着手。
　　我对小蝶点点头。若是不顺着她，她起码要闹个半天。
　　“回来！”
　　小蝶刚授意要走，又被她叫住了。
　　“去把窗子先给我打开来。”她道：“闷在这里，不死也和你们家小姐一样要闷出个病来。”
　　“夫人不能......”
　　我示意她听贺兰的话。小蝶鼓着腮帮子先给我找了一件毛皮的厚实披风，然后悻悻然的开了窗后，在她背后使劲的瞪着她，恨不得把她的后背心瞪出个窟窿来。
　　我看了她一眼，她吐了吐舌头迅速的跑了出去。
　　“我知道你心里还记恨我。我也不怪你，因为我确实比你更适合桦。你看，自从他娶了我之后，一切都是顺风顺水的。呵呵！不过你也不坏，看样子庄老板这二年待你也不错。”她翻转着双手看着自己的一双纤手。“你知道桦这个人的，特别会宠人。呵呵！除了过节、生辰时会花心思讨我开心外，还不时的弄些小玩意儿来讨我欢心。哎呀！庄老板比你大这么多，恐怕不会有这么些小心思吧？”说着从头上取下一根发簪。
　　“你看，这是我过生辰的时候，他特意给我打造的。好像还是璀璨居出的呢。你知道这样一根簪子要多少钱吗？说出来都怕你不相信。”她拿着簪子旁若无人的翻转着，欣赏着。见我无动于衷，便又把簪子插回了头发里。说：“算了！和你这样的人说了，你也不懂。”
　　我端着茶杯，淡淡的问：“说了这么多，二姐不喝口茶吗？”
　　她看了我一眼，端起茶杯放在唇上，顿了一下又放了下来，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说：“不喝了！你慢慢吃，我先走了。”说着就站起来，到了门口又停了下来。“对了，娘说晚上要到后山上给爹点寿灯。不过我看你这样子也去不了，你就这样好生歇着吧，回头我去和爹娘说一声，就说你不去了。”
　　我不想和她争论什么幸福的话题，可她现下一副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就替我做决定的样子看得我委实不舒服，我重重放下了茶杯，冷下脸来看着她。
　　“我这里无需二姐挂心。至于去，还是不去，我家老爷自会替我决定。”
　　她扫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哼！怎么？嫁给了姓庄的，真以为自己找到了一座靠山了？”
　　我并不想和她争吵，便说：“二姐请便，小妹腿脚不便，不送！”
　　“喝！”她听我要让她走，反而不走了。疾步走过来双手撑在桌面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说：“今天看到桦了。所以你的心思又活了，是不是？看到我和他过得这么幸福美满，你很不开心。是不是？”
　　“你自己幸福不幸福，开心不开心，这事只有自己个儿最清楚。因为这不是放在嘴上了就是事实的。”我定定的看着她的猫眼。“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活法，也就有不同的幸福。二姐说自己过得开心，很幸福，小妹听了很是替二姐高兴。”
　　“你就装吧。打肿脸充胖子又不是第一次了。”她撸了一下头发，轻蔑的看了我一眼。“可惜这一次，你的桦哥已经不会再来安慰你这个小丫头了。”
　　我默不作声的看着她。殷桦待她如何，我不是瞎子，自然全部都看到了。可是，她有必要这样耀武扬威的炫耀自己的幸福吗？手缩在衣袖里紧握成拳，我努力克制着想要往她脸上打去的冲动。
　　她见我不出声，便哼了一声，推门而去了。
　　随着她的离开，刚才努力堆砌在脸上的伪装全面塌陷了。我双手支在桌面上，撑着几欲炸裂的脑袋顿感痛苦不堪的想要嚎叫。
　　难道真的不羡慕？真的不嫉妒？真的不恨？全都是自欺欺人而已！说幸福不幸福只有自己最清楚什么的，也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羡慕、嫉妒、恨！
　　她所享受到的一切，原本都应该是属于我的幸福！可如今，我却要看着她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着原本属于我的幸福！
　　我，恨！我好恨、好恨！
　　抬头看着昏暗的屋顶。觉得最可笑的还是自己。老天给我重生的机会，可我依旧深陷在过去的感情里不可自拔......
　　“阿梅。”
　　贺竹？我自窗口看见了站在院外树下的那个青涩少年。他怎么来了？道歉？还是抱怨？还是来笑话我在他二姐面前输的一败涂地？
　　他一动不动的遥遥望着我。像是探究，又像是在回忆。可回忆什么呢？这里还有什么值得他回忆的？
　　一阵寒风吹进来，我紧了紧肩上的披风。
　　我看着自己的脚尖。“你走吧，我不怪你了。父亲那里，老爷那里，我都会替你说情的。”我踉跄着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到了窗边刚要合上窗，他便冲了过来。
　　“阿梅！”
　　他一只手死死地握着窗框，我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
　　“你......”
　　他瞪着一双含着水雾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的看着我。

　　第二十三章
　　贺竹死死地抓着窗框，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一双饱含水汽的，紫金石似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委屈，内疚，怜惜，可怜。
　　他赌气的和我对视着。我不知道这样年纪的少年眼睛里怎么会有这样多的感情。贺兰给我的难堪我还没有消化完，这会儿他又来添什么事儿？
　　“阿梅。”他轻声的低喃。
　　我叹了一声，松了手。“进来吧，外面凉。”我妥协的叹息着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这么冷的天，你站屋外干吗？”我坐在圆凳上，捧着茶杯看着他垂着脑袋站在门口。“进来，把门掩上。”我邹着眉头说：“冷。”
　　他抿紧了嘴唇，迟疑了一下后跨了进来，顺手把门给我掩上后就站在门口，傻兮兮的看着我，一声不吭。
　　“是来道歉的？还是来看我笑话的？”我看他不出声，肚子里又憋着一股气，忍不住拿话堵他。
　　没有爹娘的舐犊之情，没有兄长姐妹的手足之情。十几年来，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守在这间屋子里，日复一日的面对着一家子最熟悉的陌生人。
　　“你别这样。”他轻声说：“我之前不知道二姐也在这里。”
　　我默不吭声的冷冷看着他。
　　在这个家里，我唯一能说上话的，或许只有他了。原以为我们是最亲密的伙伴。可他呢？他却防备着我，防备着我去破坏他亲姐姐的幸福。
　　思及此处，我心头一股压制不住的愤怒窜了上来。当下便不耐的别过了头，“我累了，你出去吧。”
　　“阿梅。”他急切的踏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横在我面前。“阿梅，之前是我糊涂！是我鲁莽！你打我！如果你不解气，那你......”他四下张望，然后抓起旁边的一只三脚圆凳就说：“你砸死我好了。”
　　他边便说边把椅子往我身上推。我腿伤未愈，加之坐在椅子上行动不便，被他这么一推，整个人往后倒去。
　　“小心！”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一拉、一扯，我再往前一扑，场面顿时变成了我对他欲迎还拒的投怀送抱。肩上的披风落在了地上，脸颊旁是他灼热的呼气。他的手环着我的腰背，他的心在我的手掌下激烈的跳动着。
　　我有些惊魂未定，但也还记得现下和他这么抱着也不像样。于是，掌下用了些力气想把他推开。
　　“阿梅。”他搂着我，带着哭泣的音调在我耳边低诉：“阿梅，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乱发脾气了！我保证！我再也不无缘无故的对你发火了。”他渐渐地拔高了声音，像是绝望的，被抛弃的小兽一样的搂着我哭喊着：“你说过你心里永远会有小竹的位置的！你说过不久就会来找我的！我信你，我等你！我苦苦等了你二年，可你竟然连一个口信也没有给我过！”
　　他的双臂渐渐用力，我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断裂了，可我不忍心推开他。在这个痛哭流涕的孩子身上，我仿佛看见了自己，那个卑微的，永远只会停留在原地，只为守候着一个永不会回头看我一眼的人。
　　我叹了一声，我们......何其相似。
　　“你冷静一点。”我用力推了推他。
　　“不要！”他抓着我的肩膀，用一双通红的眼睛怒视着我。“我若放手了，你又要不理我了！”
　　我看他有些快要崩溃的样子，想着如何才能让他平静下来。他这副大吼大叫的蠢样子万一惊动大家怎么办？
　　“你说话啊！”他摇着我的肩膀，大声质问：“你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再理我了？！”
　　我被他吼得双耳嗡嗡作响，手臂也被他扣得升腾不已。当下便使劲全力的向他推了过去。“你给我放手！”脚踝受伤，原本重心就不稳，加之身下的三脚圆凳一个晃悠，转瞬间人已经被带倒在地。
　　“我不放！”一个翻滚间，小竹把我压在身下疯了似地吼叫着。“二年了！二年间你完全没有想过我！是不是！？”
　　他的脸涨得通红，原本被一层水汽包围着的，紫金石似地眼睛瞪得很大，并且不断有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眼中落到我的脸上。
　　一颗颗，打得我生疼生疼。
　　他的手像是钢筋铁骨一样按在我的肩上。“以前你有殷大哥。好！我不和他争！我不介意在你伤心，或者不高兴的时候作为那个替代他的人来陪你。因为对于我来说，只要在你身边就可以了。可你呢？你说不论将来如何，我们永远是最好的伙伴！这二年来我一直在等你，始终在等你会回头看我一眼，可你却只会蒙骗我！”
　　他的手缓缓的攀上了我的脖子。我惊恐的看着他失控的样子，想呼救，却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他的手指卡在我的喉咙上，我感到呼吸渐渐被剥夺的窒息感。
　　“小竹你真好。你说我们要不是姐弟的话该有多好......”
　　“他今天不会来了。你看，天都黑了......”
　　“啊！那株梅花开了，小竹，你看到没有？他说过梅花开了要让我给他留一枝的。到时候就放在他的书房里，他一抬头，就可以看到这只梅花了。小竹，你说哪一枝比较好？......”
　　“小竹，我们去看烟火吧？听说今天夜里有烟火看......”
　　“...他出门了，不过很快就会回来的。小竹，我好高兴。你知道吗？我今天好高兴......”
　　“小竹，他不要我了。我什么忙都帮不上他，我好没用！小竹，他已经不要我了......”
　　“你出去。我不想见任何人。你走！......”
　　“...对我来说这样不是很好吗？帮不上桦哥，起码还能为贺家出一份力。...小竹，我是自愿的。没有人逼我。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很好。真的，我没事......”
　　“小竹，我明天就要走了。你别哭啊！傻瓜！庄家离这里又不远。等我安顿了，我会和你联系的。别哭啊......”
　　眼角有泪水滑落下来，滚到了鬓角里。只是，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的......

　　第二十四章
　　他的眼泪和我的眼泪混在了一处，胸腔里满满的凝聚着悲痛欲绝的绝望。无限的憋屈像是海浪一样排山倒海的向我侵袭而来。
　　他松了手。我半侧着身子，狼狈的半趴在地面上像是疯子一样哭的肝胆俱裂。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只是感觉悲伤不能自己的像是傻子似得放声痛哭着。
　　“我又伤到了你吗？”小竹愧疚的揽住了我的肩膀。他像是做错了事情，急需原谅的孩子死的把额头靠在了我的肩上。“我不想伤害你的。阿梅，你知道的，在这个家里，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了。你现在一定恨死我了。是不是？”他叹息一声，说：“你要恨就恨吧，与其这样被你忽视，不如让你记恨着我，这样我心里虽然难过一点，但还是很欢喜的。”
　　他如果继续刚才张牙舞爪如同疯子一般的言论，或许我可以痛骂一番就此将他赶出门去，可他这样卑躬屈膝的宁愿我恨他，也要记着他的话语，让我犹豫了。
　　我克制着抽泣，哽咽着转过脸去看他。
　　他的发丝遮住了他大半张的脸，唯有一只眼睛，透过那黑缎似得头发，亮若繁星的凝视着我。
　　我们相互凝视着，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也不知道我要对他说什么。语言的匮乏让我与他无言的对视着，像是二具木偶一般。
　　“阿梅。”他轻轻地念着，像是羽毛似得呢喃着：“不要忘记我。”他的手指有些冰凉的刮过我的脸颊，抹去了我的泪痕，然后将指尖的泪珠含进了他的嘴唇里。“我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人。”
　　他的举动和疯狂的眼神让我感到害怕。
　　我心里一慌，顿时就用力的将他推了出去。哑着嗓子，指着门道：“出去！”我扶着一旁的圆凳有些狼狈的想爬了起来，可努力了几次还是站不起来。
　　不能再和这个孩子呆在一处了，他......他的一举一动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呵呵！呵呵呵！”他坐在地上，头发凌乱，双目通红的看着我，然后咧开嘴巴癫狂的笑了起来。
　　我拿他没辙，又恐他的怪笑引来别人的围观，只得上前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要笑！”
　　此刻的我一面是十分的希望庄默笙能够立刻出现，来解了我的围。另一面，我恨不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挖个洞，把这个疯孩子埋进去一了百了的好。
　　看着他一双通红的眸子，心里十分的纠结，十分的气恼。可是对他，我又不能完完全全的去讨厌他！
　　他不笑了。眼角还挂着泪珠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神情可怜的好像被人遗弃的小狗。
　　我原本被他气得极怒，眼下看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心便软了下来。
　　“回去休息吧。”我送了手，疲惫的靠在一旁滚倒的椅子上。
　　他双目圆瞪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嘴角的肌肉却因为精神极为紧绷的缘故一再的颤动着。
　　我看他是误会我了，便有些倦怠的解释道：“我没有不理你，我只是......有点累了。你回去休息吧。”
　　“你心情不好的原因是什么？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什么都蒙在鼓里的傻瓜？感情若是那么随便就可以拿起放下，你现在又怎么会因为二姐的几句话就这样难过？”他站了起来，瘦长的身材居高临下的望着我。“阿梅，你骗得了你自己吗？你难道真的放下了你和殷大哥之间的感情？那你先前那副失魂落魄的摸样又是怎么一回事？”
　　殷桦啊殷桦！
　　这个人，这个名字还能让我纠结多久？可是，即使这样纠结不已又能改变什么呢？
　　若不是自己当初的固执与倔强，何须走到如今这一步？此刻的我，还能要求什么？还有资格要求什么？身后的路早就碎成了粉末，即使站在这里不动如山，又能改变什么？
　　当初为了憋一口气，就这样一句话都没说的把他推了出去！现在还能怎么样？是傻瓜吗？是傻瓜吧！不是傻瓜的话，怎么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贺竹步步紧逼的盯着我的眼睛，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来。“怎么？被我说中了？你果真还是放不下他，不是吗？”
　　我死咬着嘴唇，心头血气翻滚。
　　“你果然独独只记得他！是不是？”贺竹突然爆发出一声破裂的吼叫声。双手如爪一样的抓住了我的肩膀。“你好啊！你的心果然是铁石心肠做的吗？我待你这么好！你偏偏不领情的去巴巴的望着一个抛弃你的人！你活该被二姐他们作践！”
　　“啪！”
　　我想也没有想的抡起手来就重重的抽了他一个巴掌。那一声巴掌声在屋子里乍然响起。
　　他捂着脸目瞪口呆的看着我，眼里满是不信。
　　“即使我万般不好，也轮不到你这么一个毛孩子指着我的鼻子来骂我！”我伸出手，颤抖的的指着门。“给我滚出去！”
　　“阿梅......”
　　“滚出去！”我从地上拾起一样物件就朝他砸了过去,。“滚——”
　　他大口的喘着气，重重跺了一下脚，拉开房门就冲了出去。
　　低头看了看红彤彤的掌心，连自己都觉得又刺又痛，何况被打的那个。可他说的那些话，又有哪一句不是戳着人心说出来的？
　　风外的冷风扑面而来，我哆嗦了一下，坐在地上匹自愤怒着。
　　“混蛋。”我重重敲打了一下圆凳，却没想到那凳子被我一敲之下，骨溜溜的滚开了。我往前一扑，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哟！我还以为是哪里打雷呢，原来是有人在自己屋子里摔倒了啊！”
　　一声调侃意味十足的调调从门外传了进来。

　　第二十五章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小蝶一声惊呼的冲进来将我从地上狼狈不堪的扶了起来，遂又回头对秦枫说：“多谢秦少爷送小蝶回来。”
　　“不碍事。”他在门外哈哈大笑着。“我回去接着喝了。你可要把你家夫人照顾好了，别又出什么状况来。”
　　我不知道姓秦的这个混蛋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只是现在我正在气头上，看到他自然更加没什么好脸色。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了冲出去把他暴揍一顿的冲动。
　　“夫人你腿脚不便，要注意安全啊。”小蝶小心翼翼的将我扶到了床上。“这饭菜还没碰啊？夫人你要不要吃点？”
　　“不用了。我不饿。”
　　“对了，这是二小姐那边的熏香，我去点了闻闻。”她边说便去拿香炉。
　　“弄完了你也自去休息吧。”我对她说，我这里经过那姐弟二人的轮番上阵，心神都早已疲惫不堪。此刻房里多任何一个人对我来说都只觉得厌烦。
　　屋子里的熏香淡淡的，甜甜的。满腹心事的躺在床上想着刚才和贺兰的谈话，又想到了贺竹的那一巴掌，我就像是一尾搁浅的鱼儿一样烦躁不安。
　　这里，这里是一刻也不能呆下去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我的人已经坐了起来。脚上因为起身动作的过快而冷不丁的抽痛了起来。
　　我吸了口冷气，缓缓的等这阵疼痛过去后，便慢慢的挪动着身子下了床。将小蝶整理好的，随身带来的几件衣服从衣柜里拿了出来。
　　转身放在床榻上时，一套衫裙自床上滑了下来。我俯身去捡，才发现这套衣服竟然是初次去庄默音接管的那家铺子时穿回来的那套艳红色，绣着绣球花的长裙。
　　“这丫头，怎么把这一套衣服拿来了。”我摸着那衣袖上的绣球花。针线虽已很了得，可在这花绒上少花了一点心思。
　　“这是你今晚要穿的吗？”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庄默笙突然开口说：“夜里凉，我给你带了一件貂皮的披风。呆会儿别忘了披。”
　　被他吓了一跳的我差点把手头的衣服丢掉，低着头吸了口气，压下了心头的惊慌，道：“不是。我没答应贺兰要去。”我一边说着，一边收拾着满床的衣服。
　　“为什么不去？”他说着便走了过来。“那你这是？”
　　“我只是收拾一下，明天可以直接回家。”
　　他站在一旁看着我，道：“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再回到这里感觉一切都是这么陌生。很是不习惯。”
　　他伸手将我拿在手里的衫裙拿了过去。“既然这样，那就更要去玩得开开心心的。”
　　我怔怔的看着他。
　　“如果别人想让我不高兴的话，我一定会笑得更开心给她看。”他拍拍我的肩。“这才是最好的反击。”
　　“老爷？”我呐呐的说：“我没关系的。”即使心里再如何不甘，但这多少年都如此过来了，真的要去争这一时的高低？
　　庄默笙对我笑笑，把那件褂裙抖了抖，挂在了一旁的秀屏上。道：“有我在。相信我。”
　　我看着他一双诚挚的眼睛，含着泪的缓缓点了点头。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待我这么好？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实在配不上你......
　　他望着我，长叹了一声后，突然就伸手将我搂在了怀里。他的力量不大，也没有弄疼我。可就这么抱着我，我已经有种想哭的冲动。
　　“在我面前你可以不要这么辛苦的。”他在我耳边低喃：“梅儿。如果想哭的话，随时都可以哭。”
　　我抓着他的衣襟把自己的脸埋在了他的胸口，使劲的摇着头。
　　我不哭！我不哭！
　　我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偏偏克制不了。只能克制着伏在他的胸前，无声的让眼泪沾湿他的衣服。
　　他轻抚着我的后背，像是安抚孩子似地安抚着我的情绪。
　　待我哭好了，他才松开我，用他毛糙的手指抹去我的眼泪。然后一双暗沉的眼睛望着我，认真的，仔细的，像是不放过任何细微末节一样的盯看着。
　　我被他看得很是窘迫，便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好想就这样把你抓回家，藏起来。一个人也不给看到。”他的额头抵在我的头顶上轻声说。
　　我脸一热，想从他怀里挣脱，却被他抱着动弹不了。
　　“别动。就这样让我抱着。就这样抱着就好。”
　　我咬住了唇，不再动弹的任由他抱着。感觉刚才的烦躁对此刻来说，似乎都无所谓了。
　　“对了。”我突然想到了的说：“明日寿宴，父亲的朋友，客户什么的。你在旁边也稍稍认识一下。或许，会对你开拓城南有帮助。”我看着自己的手指说：“那些叔伯亲戚的，说不准将来会是你的助力。”
　　“你是让我把生意做到城南？”他握着我的手反问。
　　我沉默了一下。道。“赚钱靠本事。这天下的钱，还能都给你赚去了不成？”
　　如果他不动手，等到大哥他们动手了，一切就被动了。
　　我知道他怕我误会他到城南来做生意会和贺家起什么冲突。可当初贺家既然能为了自家的利益而把我嫁到城北去，难道庄默笙就不能把生意做到城南来？
　　我想到大哥的话，不由铁了心的决定绝不再做他的垫脚石。
　　他犀利的眼神一直没有从我的脸上移动分毫。我知道他在评估我说的话有几分真心，几分打探。于是，我一动不动的任由他看着。
　　他松了我的手，改捏住了我的下巴，将我本就仰着脖子看他的脸抬得更高。“你可不要小瞧了你家老爷。”
　　“不敢。”
　　他的手转了转，托住了我的后脑勺。半弯下腰和我面对面，鼻贴鼻的对视着。
　　“夫人，你究竟在想什么？”他的话隐没在我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