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仙九十九》莱意yy

6、第六章 暗流

　　岁月如刀，斩断凡尘，却斩不断命运既定的轨迹。
　　三年光阴，对于修士而言，不过弹指一瞬。然而对于某些注定要掀起风浪的存在，已足够完成一场脱胎换骨的蜕变。
　　北境，幽冥渊。
　　此地与昆仑墟的冰清玉洁截然相反。终年笼罩着灰紫色的瘴疠之气，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血腥混合的刺鼻味道。焦黑的土地上，怪石嶙峋，扭曲的魔植如同垂死的怪物般匍匐蔓延。这里是魔道修士的乐土，亦是生灵的禁区。
　　渊底深处，一座依托天然洞窟修建的、粗犷而阴森的黑色大殿——幽冥宗总坛，正迎来一场血腥的盛宴。
　　“吼——！”
　　伴随着一声充满痛苦与不甘的魔物嘶吼，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从翻滚的魔气中倒飞而出，重重砸在坚硬如铁的黑曜石地面上，滑出十余丈远，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魔修，此刻却气息萎靡，胸口一个碗口大的血洞正汩汩冒着黑烟，显然是魔核被毁，已然活不成了。
　　大殿上方，骷髅与玄铁铸就的王座上，幽冥老祖——一个面容干瘪、眼窝中跳动着绿色魂火的老魔，发出夜枭般刺耳的笑声：“废物！连本座三成功力的一击都接不下，也配争夺这‘蚀骨魔焰’的传承？”
　　他手中托着一团不断变换形状、散发出极致阴寒与腐蚀气息的黑色火焰，那便是引得殿内无数魔修眼红的幽冥宗至宝。
　　殿内鸦雀无声，先前几个跃跃欲试的魔道俊杰，此刻都面色发白，噤若寒蝉。幽冥老祖虽只是随意出手，但其积威已久，手段狠辣，无人敢再轻易捋其虎须。
　　幽冥老祖浑浊的绿眸扫过下方，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残忍。正当他准备宣布此次“遴选”结束时——
　　“且慢。”
　　一个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殿中。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在大殿最边缘的阴影里，一个身影缓缓站起，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略显陈旧的玄色劲装，身形挺拔，却并不显得魁梧，反而有种猎豹般的精悍。面容尚且年轻，却已褪去了大部分青涩，线条利落分明，肤色是常年不见日光的冷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同幽冥渊底永不见光的寒潭，里面没有了三年前那种外露的凶狠与野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的、沉淀下来的冰冷与……死寂。
　　是墨渊。
　　三年的摸爬滚打，挣扎求生，让他以惊人的速度适应了这片弱肉强食的魔土。他如同一条受伤的孤狼，舔舐着伤口，磨砺着爪牙，在无数次的生死边缘，将体内那原本混乱的力量，锤炼得愈发凝实、凶戾。
　　“哦？”幽冥老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气息不过魔丹初期、却敢在此时站出来的年轻人，“小子，你想试试？”
　　墨渊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走向大殿中央。他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落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却带着某种韵律的声响。他周身没有爆发出惊人的魔气，只有一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黑色流光在体表隐约流转，却让周围几个修为稍高的魔修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感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力。
　　“报上名来，本座不杀无名之辈。”幽冥老祖指尖把玩着那团蚀骨魔焰，语气慵懒，仿佛在逗弄一只有趣的虫子。
　　墨渊在距离王座十丈处停下，抬起头，目光平静地与幽冥老祖对视。
　　“名字，不重要。”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份冰冷的质感，“重要的是，这魔焰，我要了。”
　　狂妄！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和压抑的嗤笑。一个魔丹初期的小子，竟敢对元婴后期的幽冥老祖如此说话？
　　幽冥老祖不怒反笑，绿油油的魂火跳跃得更加剧烈：“有意思！就凭你？”
　　“凭这个。”
　　墨渊话音未落，身影骤然模糊！
　　不是瞬移，而是速度快到极致，在原地留下了一道几可乱真的残影！他原本站立的地面，黑曜石悄然龟裂。
　　下一刹那，他已出现在幽冥老祖身侧，并指如刀，指尖缭绕着凝练至极的漆黑魔元，无声无息地刺向老祖的太阳穴！没有浩大的声势，只有一种极致的危险与精准！
　　幽冥老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狰狞。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枯瘦的手掌随意一抬，五指张开，掌心喷吐出浓郁的绿色鬼火，迎向墨渊的手刀。
　　“轰！”
　　魔元与鬼火碰撞，发出沉闷的爆响。气浪翻滚，吹得大殿两侧的魔修衣袍猎猎作响。
　　墨渊的身影借力倒飞而出，在半空中灵巧转折，足尖在殿柱上一点，再次化作一道黑色闪电，从另一个刁钻的角度攻向幽冥老祖！他的攻击如同疾风骤雨，连绵不绝，每一击都凝聚了全部的力量，狠辣、刁钻，完全不像一个魔丹初期修士所能施展，更像是在无数生死搏杀中锤炼出的杀戮艺术！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体内散发出的魔气，并非幽冥老祖那种阴森鬼气，也非寻常魔修的暴戾之气，而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古老、带着一种寂灭与毁灭意境的黑暗力量。这力量，隐隐对幽冥老祖的鬼火，有着某种克制！
　　幽冥老祖起初还带着戏谑，但随着墨渊攻势愈发凌厉，他脸上的轻松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这小子，有古怪！
　　“找死！”
　　久攻不下，被一个小辈逼得只能被动防守，幽冥老祖终于动了真怒。他猛地一拍王座扶手，周身绿色鬼火轰然爆发，化作一只巨大的鬼爪，带着凄厉的魂啸，铺天盖地般抓向墨渊！
　　这一击，已然动用了元婴后期的真正实力，足以将寻常魔丹修士瞬间撕成碎片！
　　面对这绝杀一击，墨渊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掠过一丝近乎疯狂的炽热。他非但不退，反而低吼一声，体内那沉寂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力量被彻底引动，周身黑光大盛，竟在其身后隐隐凝聚成一尊模糊的、睥睨天地的魔影！
　　他双掌齐出，悍然迎向那巨大的鬼爪！
　　“嘭——！！！！！”
　　震耳欲聋的巨响几乎要掀翻大殿穹顶。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凶兽，肆意冲撞。殿内修为稍弱的魔修直接被震得口喷鲜血，倒地不起。
　　烟尘弥漫中，一道玄色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射而出，狠狠撞在大殿墙壁上，坚硬的墙壁瞬间布满裂痕。
　　是墨渊。
　　他单膝跪地，以手撑住地面，才勉强没有倒下。嘴角鲜血不断溢出，染红了他冷白的下颌，手臂衣衫尽碎，露出其下崩裂的伤口，深可见骨。气息更是紊乱到了极点，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然而，他依旧抬着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能量爆发的中心。
　　烟尘缓缓散去。
　　幽冥老祖依旧端坐于王座之上，身形似乎晃动了一下，他那只凝聚鬼爪的手臂，袖袍已然碎裂，露出的干枯皮肤上，竟然也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焦黑痕迹！
　　他……他竟然被一个魔丹初期的小子伤到了！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皮外伤，但这对于元婴后期的幽冥老祖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魔修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跪倒在地、却依旧挺直脊梁的少年，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幽冥老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绿油油的魂火死死锁定墨渊，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此子，绝不能留！
　　然而，就在他准备再次出手，将墨渊彻底抹杀之时，他目光扫过墨渊身后那尚未完全消散的、模糊的魔影，以及其体内那股令他隐隐感到心悸的毁灭气息，心中猛地一动。
　　这等资质，这等力量……莫非是传说中的……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飞快闪过。杀意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与……贪婪。
　　“很好……”幽冥老祖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小子，你很不错。这‘蚀骨魔焰’，归你了。”
　　他屈指一弹，那团令人心悸的黑色火焰，便轻飘飘地飞向墨渊。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墨渊看着悬浮在自己面前的蚀骨魔焰，又抬眼看了看王座上神色莫测的幽冥老祖，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随即被坚定取代。他没有任何犹豫，伸手便将那团魔焰纳入掌心。魔焰入手，一股阴寒狂暴的力量瞬间顺着手臂经脉涌入，试图反噬，却被他体内那股更高等的毁灭力量强行压制、吞噬、融合！
　　他闷哼一声，脸色更白，但眼神却越发亮得骇人。
　　幽冥老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更是确定了某种猜测。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幽冥宗少主。资源、功法，任你取用。”
　　大殿内再次哗然。众魔修看向墨渊的目光，充满了嫉妒、畏惧，以及深深的不可思议。
　　墨渊缓缓站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迹，没有感谢，也没有拒绝，只是微微颔首。他需要力量，需要快速变强的途径，幽冥宗，是目前最好的跳板。
　　他转身，在一众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步履沉稳地走向大殿侧门，准备去往安排给他的洞府。背影孤绝，带着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冰冷与沉寂。
　　然而，在他即将踏出殿门的那一刻，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腰间一个空荡荡的位置。
　　那里，原本应该系着一枚粗糙的、雕刻着流云纹路的玉佩。
　　三年了。
　　那个白衣身影，那双冰冷的眼眸，那枚无意中（或许是有意？）丢失的玉佩……如同梦魇，时常在他修炼至深夜、心神最为放松的间隙，悄然浮现。
　　他变强，不仅仅是为了活下去，不仅仅是为了在这魔道立足。
　　更深处的执念是——找到他。
　　问清楚。
　　那一日的相遇，是巧合，还是安排？那枚丹药，是善意，还是算计？那丢失的玉佩，又去了哪里？
　　还有……他到底是谁？
　　为何仅仅一面之缘，那个人的身影，却如同最深的烙印，刻在了他的灵魂里，让他无法忘却，甚至……在无数个生死关头，成为支撑他活下去、变强的唯一念想？
　　这执念，如同毒藤，在他心底悄然蔓延，与那日益增长的毁灭力量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复杂而危险的内核。
　　走出大殿，幽冥渊灰紫色的天光落在他身上，将他玄色的身影勾勒得愈发孤寂。
　　他抬起头，望向南方，那是昆仑墟的方向。
　　眼底深处，那冰冷的死寂之下，一点名为“执念”的火焰，无声地，却无比坚定地燃烧着。
　　“我会找到你的。”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