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烦不烦》施青临

4、心慌

　　看这人嬉皮笑脸的模样，温舒忍住翻白眼的动作，毫不犹豫地又是一脚下去。

　　这一脚下去，某人终于服了。

　　温烦躲到床边“哎呦哎呦”地叫着，还不忘偷偷睁开一只眼看温舒的反应，下一秒就发现对方根本就没管他。

　　温舒光脚踩在了带有余温的地铺上，他伸手拿起了桌上的手机，先是垂眸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者，等到铃声都已经快响得停下来了，他才慢吞吞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温舒把手机放到耳边，吐出一个字后就再没说过话。

　　他直直地望着前方，目光很平静。

　　温烦好奇地凑了过来，凑到温舒脸边，还在问：“谁啊？”

　　不过好在温烦还知分寸，没用多大的声音说话。

　　温舒一边应付着电话那边那人，还有功夫对着温烦比了个中指。
　　看起来根本没在好好听电话。
　　“嗯。”
　　“好。”
　　“嗯。”
　　……

　　不知道温舒对着手机敷衍着回应了多少句，对方这才准备放过他，主动挂断了电话。

　　温烦乖乖地坐在床边，伸出手捧住脸，好奇地看着温舒。

　　“打完了？”

　　温舒把手机放回到书桌上，都懒得回头去看温烦一眼，垂下眼看着面前的桌子发呆，淡淡地“嗯”了声。

　　桌上的书和笔乱作一团，温舒踩着拖鞋，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换就着手整理了起来。

　　“干嘛呢？”温烦偏头问着，眼里却有活，几步走了过来帮忙收了几本书，“这大早上的，打鸡血了？”

　　温舒垂眸拿起了一边的书包，把面前垒起来的书装到里边才回答：“今天是周一。”

　　“周一？”温烦眨眨眼，这才反应过来，“你要上学去了？”

　　温舒拉上了书包拉链，只留给温烦一个显而易见的表情。

　　满脸都写着“你说呢”。

　　“我看看，”温烦瞅了一眼桌上的手机，看到时间后挑了挑眉，“那你这不是迟到了吗？”

　　“看到了，”温舒忽然把身上的睡衣换了下来，走到衣柜边拿出校服换上，温烦注意到他的书包还没拉上，桌上也有还没被收进去的笔和书，看着温舒换过衣服就过去洗漱，温烦轻轻叹了口气，耐心替温舒收拾好了一切。

　　“你迟到了会挨罚吗？”温烦坐在床边，他看着忙得四处乱转的温舒，尽量不让自己挡了对方的路，“要不要我陪你去？”

　　听到这话，温舒总算停了下来，他直直看向温烦，看上去好像真的在思考。

　　温烦回了个笑脸过去，下一刻就听温舒道：“不用了。”

　　温舒拿起书包，临走时还不放心地交代了两句：“冰箱里有吃的，不想吃就去买点别的，我给你留了钱，出门买东西的时候尽量戴口罩。”

　　“哦，”温烦看上去有些不开心。

　　“我周末放学回来，”温舒说后就往卧室外走，身后传来一阵拖长了的脚步声。

　　“温舒，”温烦倚在卧室门口，温舒听到声音后回过头来，“有事？”

　　　“没什么，”温烦摇头，“周末早点回，我会想你。”

　　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说出这样的话，温舒心里升起一阵怪异的波动，但他现在要忙着去学校，实在不想和这人一般见识。

　　从家门口走到小区外的这条路仿佛变得很长，温舒攥着书包带，没有直视任何一个朝他迎面走来的人，但也总免不了听到几句“你怎么没去上学”之类的话。

　　校门口的门卫大爷正听着收音机里传来的“咿咿呀呀”唱歌声，他舒服地眯起了眼，嘴里还在小声跟唱着，这样闲适的时光，被一阵敲窗声给打断来。

　　门卫大爷睁开了眼，看到的就是沉默站在门卫室外的温舒。

　　“欸？”门卫大爷赶忙起身，一边开校门一边嘟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才来上学啊？”

　　“麻烦了，”温舒朝门卫大爷点头，大爷对他抬了抬下巴，“多大点事啊，一看就是放假隔天开学睡过的，你快去教室吧，省得被你们老师说。”

　　“谢谢，”温舒说后抬脚往教学楼区的方向走，捏着书包带子的手仿佛已经发麻，他上了楼，来到教室门口，背上显得十分突兀的书包吸引了不少同学的注意力。

　　这会儿正是下课时间，同学们也仅仅是往门口看了一眼，闹哄的教室安静了一秒，又恢复成了平时吵吵闹闹的状态。

　　温舒来到自己的座位上，那是教室中间部分靠走廊窗户的位置，他的同桌是一个安静的女孩，这学期刚转学过来，叫温惜逢。

　　温惜逢扎着低马尾，在大部分人都抬头看门口的时候也没分神，正全神贯注写着纸上的习题。

　　直到温舒出现在她的课桌旁，温惜逢才抬起头，看上去有些懵。

　　“怎么才来？”温惜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让开了好让温舒进去，听着身旁闹哄哄的声音，温舒忽然有些说不出的心烦，他坐到椅子上，把书包随意往桌肚里一塞，“睡过了。”

　　“噢，这样，”温惜逢点头，看上去深信不疑。
　　“我先睡了，”温舒的心好像要跳出了嗓子眼，他看了温惜逢一眼，“上课不用叫我。”
　　“嗯。”

　　温舒僵硬地整理自己的动作趴在了课桌上，他呆呆望着教室墙壁，呼吸声越来越重，脑袋里仿佛有一团扯不开的乱麻。

　　他不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睡着，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否闭上了眼，但他的手已经麻了，耳边也尽是“轰隆隆”的怪声，一道有如警报声的长鸣吵得他心烦意乱，温舒费劲地睁眼，额间出了许多汗，他抬起头来，双手如同已经死去了的两根树枝软软垂下。

　　“温舒？”温惜逢忽然喊了一声，也就是在这一声后，温舒才听不到了那些奇怪的声音。

　　“怎么了？”温舒问。
　　“老师在叫你，”温惜逢用眼神示意了下讲台，温舒这才后知后觉，此刻几乎一整个班上的人都在看着他，那些眼神里，是他读不懂的惊讶。

　　“好啊，”来上课的老师把课本往讲台上一摔，冷笑两声，“温舒，在我的课上你还能睡这么久，别的我都不管，你至少要有个正常学生的学习态度吧？你还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这么想睡觉，”老师重新拿起课本，“你就站教室后面睡去，别影响别人上课。”

　　“嗯，”温舒没有异议，他看着老师的脸，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想了想现在是什么课，一旁的温惜逢就从他的桌上拿起了一本书递过来。

　　温舒低头，接过了那本化学书，从温惜逢的座位上走出去时轻声对她道了声谢。

　　一节课，两节课，午休，一直到下午，温舒都没从教室后面挪动过。

　　他手上依旧拿着那本化学书，不知是化学老师还是班上的同学去找了班主任，眼看温舒就要发着呆站一整天了，有同学站在教室前门，对着温舒道：“温舒，侯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温舒点了点头，他刚走出一步，手上的书就掉在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看着静静待在地上的书，温舒本来是想要把它捡起来的，可他的手此刻仿佛开始不听使唤，想要脱离本体般剧烈颤动，如同两只狂舞的毒蛇。

　　门口的同学又催了一声，温舒这才转身，不去看地上那本好似沉甸甸的化学书，他把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想要夺回身体的主动权，就这么到了办公室，侯老师刚喝了一口水，放下茶杯时就看到了走进来的温舒。

　　“老师。”温舒又来到了办公室里，依旧对着空调出风口站着，但这次他不那么难受了，被冷风一吹，他好像舒服了些，颤动的手也没有刚才那样大的幅度，此刻正乖乖被他掌控着。

　　“温舒啊，”侯老师坐在椅子上，他抬眼看着面前这个消瘦的少年，眼里闪过无奈，“你说你迟到我都不说什么了，但上课睡觉，这未免太不尊重老师们的劳动成果了吧。”

　　“对不起老师，”温舒说这话时面无表情，像从前每次那样乖乖认错，“下次不会了。”

　　侯老师此刻可谓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可面对着无论如何都说不动的温舒，他也没办法，只能说了几句后把人放走。

　　温舒脚步虚浮地走在从办公室回教室的路上，与他同行的，迎面而过的，所有人的声音仿佛都被蒙上了一个罩子，最后落到温舒耳中的所有都变得朦胧失真。
　　他像是藏进人群中的怪物，无论如何都不能融入那些真正的人类，此刻终于要藏不住了。

　　经过侯老师的爱心教育，接下来一下午的课温舒依旧是睡过去的。

　　他有时睁着眼，甚至还不如闭上眼那样平静。

　　浑浑噩噩捱过一周，温舒走出校门，抬眼的瞬间，那人就站在校门对面看着他笑。
　　温烦仿佛变了个人，身上的衣服也和上次他们分开时不一样了，温舒慢吞吞走过去，迎面就是一句：“出门怎么不戴口罩？”

　　这话过后，温烦明显被温舒问住了，他满不在乎道：“就……不想戴呗，闷着多难受啊。”

　　“下不为例。”温舒不想多说，转身就往公交车站台的方向去。

　　“等会儿，温舒，”温烦急着追了上来，“走这么急做什么？我可是来接你放学的。”

　　“不用。”温舒此刻固执得可怕，他一个劲往前走，半个字都不想再说，直到他再也走不动时，温舒低头，发觉自己已经被人拦腰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