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京华烟云》文舟大大

6、太平湖

　　一大早又有鸟叫，是一老鸹，站房梁上，叫得很是难听。
　　王章氏皱着眉头，心说这是谁啊？拍门拍得很有学问。人家都拍两下，喊一声：“有人在吗？”然后报一声谁谁来啦。这位不是，猛拍一个点，还很有节奏，用力很大，就不说是谁。
　　王章氏一开门，哟，二佛爷，这人还真不禁念叨。
　　什么事儿啊？
　　嘿哟，王家大奶奶好，王家大奶奶吉祥！
　　二佛爷一伸手，把青龙偃月刀捧出来了，单膝点地，往前一献：“子才把五爷的刀给找回来了。”
　　王章氏一愣，这演的是哪出啊？
　　一旁王五那几个徒弟连同王少斌可呆不住了，七手八脚将刀接过去，反过来，掉过去，仔细地看。王少斌高兴地说：“娘，是爹那把刀！”
　　王章氏当没听见，瞅着二佛爷身后那个师爷模样的人。娄师爷慌忙上前两步：“鄙人娄春藩。”
　　“啊，这是娄师爷，是北洋军袁大帅府上的师爷。”二佛爷眼珠直转，瞅着王章氏的脸色。
　　“袁世凯？”
　　王章氏的脸色那么一沉，二佛爷就知道这事不好办。但是不好办也得办，厚着脸皮跟那儿说：“咳，这次子才前来，一是为了还刀，二是为了袁大帅的事儿，想请王家大奶奶帮个忙。”
　　“哟，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帮袁大帅什么呀？”
　　咳，他是这么这么这么回事。一群徒弟连带王少斌早就哄开了，拉倒吧！丢不丢人啊！骡马行不开了，这事儿咱也不能干。都是出来混的，豁出去了，谁怕谁啊？
　　二佛爷一咬牙：“您这忙，是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要问为什么？他把帽子一摘，蹬蹬蹬几步把脑袋往墙上一撞，撞个满脸开花，然后掏出一个鸡蛋来，尖叫一声：“当年五爷都忌讳的这颗臭仔儿，如今还在呢！那两块匾你们还要不要啦？不要我给挂前门楼子上去！”
　　他这话意思很明白：要是不干，他就敢把王五的牌匾砸满臭鸡蛋，挂到前门楼子去。
　　四周的人连带王少斌脸上那是一阵青一阵白，有人怒吼一声：“我跟丫拼了！别拦着我！操你妈跟这儿耍无赖！”
　　二佛爷把眼一闭，他就赌这一把了！赌过这一把，这辈子再也不赌了！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这事情做得太过了，还是太无赖太不要脸，自己都挂不住了，以至于今后再也不想干这种事了。要是今天真被打死了，他也认了。
　　娄师爷没说话，反倒退开两步，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他什么场面都见过，这耍无赖的场面跟官场大堂有异曲同工之妙，演到高潮都见血，有趣之处却又截然不同，他得瞧场好戏。
　　王章氏却一把就将人抓住了，轻轻一扽，把儿子和徒弟们都揪到后面去，呵斥一番：“什么就拼啦？成什么样子？人家是客人！”
　　王少斌叫道：“妈，这是哪门子客人，这……”
　　王章氏道：“没你说话的份！”待王少斌悻悻地退到后面，王章氏笑了，“二爷，您大老远把亡夫的刀送回来，真是谢谢了。其实这刀，开武馆那算个器具，现在我们是开骡马行了，还真用它不到。但是呢，话是这么说，您照应我们这么多年，您的人情我是一定要领的，也一定会还。”
　　二佛爷站那儿都听傻了，这是真的吗？有门，有门啊。他本以为王章氏和王家的人都会撕破脸，更加激烈、更加冲动地打他一顿，而北洋军的士兵就在门外，这就可以把王少斌抓起来，告他个蓄意伤人关进大牢，王章氏就不得不出手，为了儿子，让她打谁她就得打谁。想不到王章氏是个明白人，根本不用演到那段。
　　“那……”吴子才瞠目结舌，一时间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王章氏很脆生地说：“按照您这说法，那可是个高手。咱手底下这点儿功夫，恐怕不够瞧，怕是会丢了袁大帅的脸面。”
　　“哟，别介呀！”吴子才一听以为人家要推诿，慌了神。
　　王章氏摆摆手，叫他少安毋躁：“我练的是剑，人家练的是掌上的功夫，这让我怎么跟人家比呀。”
　　“这……”吴子才和娄师爷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这说得是啊。
　　王章氏微微一笑：“不过我可以借给你们一个真正的高手。我这有个挂名师妹，是练内家掌法的，你们看看行不行。”
　　还有个师妹？有这事？那看看去啊。
　　“可有一样。”王章氏把脸一沉，“我这个师妹，师门和家教都不一般，不许她在外面惹事，更不许抛头露面，所以姓什么叫什么，哪个门派的，你们也就甭问了，就是告诉你们，你们也不懂。人家是来我家玩的，在外面也无名，也无号。”
　　“这不见面，怎么帮场啊？是高手不是？”
　　“高不高手跟我来，见着就知道了。我师妹这会儿正在后院练功呢。”王章氏跟儿子王少斌交代了一句，“你去，跟你师姑先说一声。”
　　王少斌头前跑着去了。吴子才跟娄师爷随着王章氏，来到顺源骡马店的后院。一瞅，这后院合着还是镖局练武场的后院，毕竟是习武的人家儿呀。
　　耳朵里听着洋洋洒洒好像沙子落地的声音，又像是有旋风吹过，夹杂有哗哗的波浪声，伴随着两声娇喝。这什么声音啊？
　　吴子才和娄师爷往院角一瞅，当即眼都直了。院子里有一棵须两人才能合抱的大树，树底下，有个全身包括在锁甲里的女子在练武。那可不是一般的锁甲，是用铜钱串起来的金钱甲。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连眼睛都不露，跟个铁打的人似的。九个结结实实的木桩按九宫排列，那女子穿插在其中，也不用眼去看，掌掌到位，翩似惊鸿，矫若游龙。金钱串婆娑作响，掌风过处，一丈外的枯叶都飒飒翻滚。
　　王少斌说：“瞅清楚了。我师姑这件金钱甲，重量是八十六斤！”
　　最奇特的是，随着那女子的身形左右旋转，那甲衣用金钱串成的下摆忽而铁伞般撑起，忽而簌簌合拢，犹如孔雀开屏，金凤亮翅，煞是壮观。练到兴起，那女子绕着大树游走，瞬间便是八掌，掌声空明，震得大树的树梢摇曳不止。吴子才看得眼珠子都鼓出来了。
　　王章氏唤了一声：“师妹！”那女子闻声收了手，走了过来。王章氏对她耳语，那女子侧着头，似是瞅得到二佛爷，又似是笑了两声，显然对他们的提议很感兴趣。
　　二佛爷赶紧凑过去，竖着大拇指：“高手，高手啊！”
　　他围着人家前前后后地转，不停地发出啧啧夸赞，心里想，套着这玩意儿身材都很不错，脱了一定更好；口中却说：“八十六斤哪！这……高手！真是高手！这掌力……那肯定是没问题了。嘿嘿，真看不出谁更厉害。”
　　王章氏微微一乐：“你是不放心啊？那来一拳试试？”
　　“啊？”
　　“有什么招数，您就过去招呼一下自己试试。”
　　“这……”
　　那金甲衣里的妞儿反倒不耐烦了：“让你打，你就随便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