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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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午后，阳光炙热得能把柏油马路烤化。
十八岁的林暖暖却像感觉不到这热度，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米白色的文件袋，袋子里装着的是她刚刚从邮局取回来的、还带着油墨香的录取通知书。
她一路小跑，马尾辫在脑后欢快地跳跃，白皙的脸颊因为奔跑和兴奋泛着健康的红晕。
她目标明确——街角那家他们常去的、冷气开得十足的咖啡馆。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凉爽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驱散了周身的暑气。她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靠窗的那个位置。
顾言深坐在那里。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连那总是没什么表情的侧脸，此刻看起来也柔和了几分。
他正低头看着手里的平板电脑，长睫微垂，专注的神情让他本就出众的容貌更添了几分生人勿近的清冷。
店里不少女生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飘向他，但他浑然未觉。
林暖暖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快要跳出胸口的心，扬起一个自认为最灿烂的笑容，快步走了过去。
“言深哥哥！”
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一角的宁静。
顾言深抬起头，看到是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淡漠。
他放下平板，目光落在她因为奔跑而微微起伏的胸口，以及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悦。
“什么事？”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股清冽的凉意。
暖暖丝毫不介意他的冷淡，她早已习惯。
她像只献宝的小麻雀，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小心翼翼又难掩激动地将文件袋推到桌子中央。
“你看！通知书到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全宇宙的星星，“A大！工商管理专业！言深哥哥，我们以后又可以天天在一起了！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上课，去食堂，去图书馆……”
她已经开始畅想未来四年形影不离的大学生活，脸颊兴奋得更加红润。
然而，她的话没能说完。
顾言深的目光扫过文件袋上“A大”的logo，然后，他修长的手指伸出，从里面抽出了那张薄薄的、却决定了她未来四年去向的纸。
他的视线在“录取专业：工商管理”那一栏定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暖暖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僵硬，她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的气压正在急速降低。
顾言深周身散发出的寒意，比咖啡馆的冷气还要冻人。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黑眸不再是无波的古井，而是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冰冷而锐利的怒火。
“林暖暖，”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你选的什么专业？”
暖暖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逼视的目光，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带着点心虚：“呃……工、工商管理啊……”
“你的分数，”顾言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厉色，“足够去南城顶尖的B大美院！你的插画，连美院的教授都称赞过！你疯了吗？跑到A大学什么工商管理？！”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周围的空气彻底冻结，连不远处偷偷打量他们的几个女生都吓得收回了目光。
暖暖被他吼得浑身一颤，眼圈瞬间就红了。委屈和一种被看轻的难堪涌上心头。她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掐进了掌心。
“我……我想和你在一起啊……”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哭腔，却依旧倔强地表达着自己的心意，“南城那么远，我们就要分开了……我不想和你分开……”
“在一起？”顾言深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嘲讽的弧度，“就是为了这种可笑的理由，你就放弃了你从小到大的梦想？放弃了你苦练了十几年的画画？”
他“啪”地一声将通知书拍在桌面上，巨大的声响引得服务员都侧目看来。
“林暖暖，你的人生就没有一点自己的追求吗？”他的话语像淬了毒的箭，精准地射穿了她所有的防御，“整天围着我转，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我，你不觉得无聊，我觉得是负担！”
负担。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开。
她所有的勇气，所有的欢喜，所有的期待，在这一刻，被这两个字炸得粉碎。
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比那通知书纸张的颜色还要白。眼眶里的泪水再也蓄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她紧紧交握的手背上，滚烫得吓人。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她从有记忆起就喜欢跟随着的言深哥哥，看着这个她喜欢了整整一个青春年华的少年。他的脸还是那么好看，好看到她愿意用一切去换能留在他身边的机会。可此刻，这张脸上只有冰冷的怒火和……毫不掩饰的厌烦。
原来，她视若珍宝的靠近，对他而言，只是负担。
顾言深看着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看着她汹涌而出的眼泪，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泛起一阵尖锐的酸疼。他几乎要伸出手，想去擦掉那刺眼的泪水。
但下一秒，理智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
他不能心软。
他亲眼见过她为了准备美院的校考，熬了多少个通宵，画秃了多少支画笔，手上沾满了洗不掉的颜料。他听过她谈起梦想时，眼睛里那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插画对她意味着什么。
可她，竟然为了一个“和他在一起”的理由，就这么轻易地、近乎儿戏地，抛弃了那条本该通往星辰大海的康庄大道，选择了一条她根本不擅长、也不喜欢的、平庸而拥挤的岔路。
这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和……失望。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为了他，毁掉她自己的人生。
硬起心肠，他移开目光，不再看她的眼泪。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她头顶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
“林暖暖，”他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平静，却比刚才的怒吼更让她心寒，“学会长大，找到你自己的人生。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说完，他不再有任何停留，拿起桌上的平板电脑，决绝地转身，推开咖啡馆的门，走进了外面炙热的阳光里。
他没有回头。
所以，他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离开的瞬间，林暖暖一直强撑着的肩膀彻底垮了下去。她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蜷缩在座位上，无声地、剧烈地颤抖着。
眼泪模糊了视线，桌上的通知书变得一片模糊。
负担……
浪费时间……
找到你自己的人生……
他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回荡，像魔咒一样，啃噬着她所有的坚持和勇气。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服务生小心翼翼地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暖暖才猛地回过神。
她用力地擦干眼泪，深吸了好几口气，试图平复翻江倒海的情绪。她拿起那张此刻显得无比沉重的通知书，塞回文件袋里，然后站起身，踉跄着走出了咖啡馆。
外面的阳光依旧刺眼，她却感觉浑身冰凉。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两家相邻的别墅前。她和顾言深的家，只隔着一道爬满了蔷薇花的矮墙，以及……那个连接着两人卧室阳台的、小小的连廊。
那个连廊，承载了她太多关于他的记忆。
小时候，她总是抱着娃娃，哒哒哒地跑过连廊，钻进他的房间，不管他是在看书还是做题，非要赖在他身边。
小学时，她遇到不会的数学题，也会第一时间穿过连廊去找他，他虽然总是板着脸说她笨，却还是会耐心地给她讲解。
初中，有女生偷偷给他塞情书，她第一个发现，气得鼓着腮帮子穿过连廊去“质问”他，被他一句“小孩子别管这些”打发回来，自己闷闷不乐了好几天。
高中，学业繁重，她依然会在做题累了的时候，跑到阳台，隔着连廊看他房间亮着的灯，仿佛那样就能汲取到力量。
那个连廊，是她通往他的世界的秘密通道，是她整个少女时代最甜蜜的寄托。
可是现在……
暖暖抬起头，看着顾言深房间那个紧闭的阳台门，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她是不是……真的错了？
“暖暖？怎么站在这里发呆？眼睛怎么红了？”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暖暖慌忙再次擦掉眼泪，转过身，是顾言深的妈妈，苏婉阿姨。
苏阿姨手里提着刚买的水果，关切地看着她：“是不是言深那小子又欺负你了？”她说着，脸上却带着了然和促狭的笑意。从小到大，她早已习惯了暖暖追着自家儿子跑，也乐见其成。
“没有，苏阿姨。”暖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沙子迷了眼睛。”
苏婉哪里会信，只当是小情侣又闹别扭了，笑着摇摇头：“快回家洗把脸。晚上阿姨炖了排骨，你和言深都过来吃。”
“不了，阿姨，”暖暖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我……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
说完，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回了自己家。
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暖暖缓缓滑坐在地上。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拿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和顾言深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她早上发的：“言深哥哥，通知书好像今天到，你在哪里呀？我拿到去找你！”
后面跟着一个可爱的兔子表情。
而他，没有回复。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眼睛酸涩发疼。
然后，她抬起颤抖的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
“顾言深，对不起，给你造成负担了。”
“以后，不会了。”
点击发送。
她没有等他的回复，或许，他根本就不会回复。
她站起身，走到阳台。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很美，却带着一种凄凉的壮丽。
她看着那道连接着两个阳台的连廊门，看了很久。
最后，她转身回到房间，找来几个大的纸箱和一些旧书，默默地、一点一点地，将那道门从自己这一侧，严严实实地堵了起来。
仿佛这样，就能堵住那个总是走向他的习惯，堵住那份持续了太久的、一厢情愿的喜欢，也堵住……那颗还在汩汩流血的心。
光线被阻挡，阳台暗了下来。
就像她此刻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