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体距离》水木无痕

6、第 6 章

　　陈唯一原本蔫着的后背直立起来，他特别兴奋：“李秋独白？哪一段？我知道有几段经常被用作稿件。”他的声音很亮，透着掩盖不住的惊喜。
　　“最后一段。”路晔然已经有点耳热，看到陈唯一的反应也跟着高兴起来。
　　“我想我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尽管它一直包容我宽恕我，就当我是个没良心的小鬼吧，我只知道新生活在朝我靠近。”毕竟是他的第一部电影，陈唯一还记得台词，“是这一段。”
　　从认识他的那一秒，路晔然就完全不会分不清两人，李秋总是平淡冷静的，偶尔透出的任性也只在特定人面前。陈唯一可不是这样，而且他现在的语速很快，也没加什么感情，但听到他说，路晔然总有种李秋长大后再说这句话的感觉。
　　限时返场，只有路晔然看了这出戏。
　　陈唯一张牙舞爪地向路晔然描述他们当时的拍摄过程，说剧本的台词量有多强，说在草丛里跑了很多次，他的腿上全是细碎的伤口。
　　他说其实一开始没人想到会这么成功，他们也只是摸索着拍试探着演。
　　他说没想到你这么喜欢这部电影，他家还有未删减的原片，和上映版本有些不一样，以后有时间可以一起看。
　　他说如果我们早认识些就好了，他也可以帮忙把把关，过了会儿又摇头，说不行不行他也找不出当时的感觉了。
　　明明没喝酒，路晔然却感觉像醉了一般，和自己最喜欢角色的扮演者在刚认识的第一个晚上，聊了很久。
　　直到酒店房门被“咚咚咚”敲响，他还沉浸在宿醉的眩晕中。
　　路晔然摸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八点三十七，他挣扎着冲床上爬起来，昨天回到酒店已经凌晨，陈唯一又像打了兴奋剂，又闹腾了很久才终于睡着，不知道现在是谁来。
　　房门打开，漏出三张饱含歉意的脸，分别来自梅英和男女主。
　　路晔然还没清醒过来，大脑宕机地看着面前的人——三人距离很近，双手合十放到脸前，眼神显得格外可怜。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先笑出声：“你们这是？”
　　三人齐声道：“小得们前来给师兄负荆请罪。”
　　“什么？”
　　女主：“不该抛下师兄，让你一人应对魔头。”
　　男主：“不该心存侥幸独自享乐。”
　　梅英：“不该眼拙手笨发错地址。”
　　这都什么跟什么……路晔然想。
　　在《匠心》里，刘怀虽然年纪小但从小跟着师父长大，而且时间最长，他们三个都是后来的，都得喊刘怀师兄。
　　被这一折腾路晔然也彻底没了睡意，他哭笑不得：“行了，你们别这种表情，先进来吧。”
　　原本男女主就是很开朗的性格，再加上梅英的自来熟属性，昨天一晚上就打得热火朝天，幸亏火锅店没桃子，已经喝晕的三个人差点当场结为异性兄妹。
　　三人争前恐后地进屋献宝，女主掏出从老家带来的糕点特产，男主手握昨天从火锅店偷渡的仨橘子，梅英则是起了个大早特意买了豆汁。
　　两人一直用这人疯了吧的眼神看她。
　　“橘子就不用了，你们分吧，我屋里有一袋子。”路晔然婉拒了男主，接过其他两人的礼物，“谢谢你们啊，吃饭了吗？”
　　女主摇摇头：“没有，咱们一起吧。”
　　“好，我先洗漱一下。”
　　梅英小声挤兑男主：“我就说咱仨吃。”
　　男主也毫不客气：“你们都有东西我不拿多不好意思。”
　　话是这么说，但三人大摇大摆地在房间客厅坐下，没有一分见外，还没坐稳当门又被敲响，路晔然匆匆忙忙抹了把脸去开门，一张半眯着眼的脸出现在眼前。
　　“唯一，你怎么来了？”
　　“你醒这么早？”陈唯一明显没睡醒，走路都不稳当，他打着哈欠往房间走去，“昨天给经纪人打电话说漏嘴去吃烧了，她把我狠狠骂了一顿，今天七点不到就开始疯狂给我打电话让我出去跑步，我接了之后又让助理来敲我门非要他亲眼看着我出门才行，真是疯了，我来你这躲一会，再睡……你这很热闹啊。”
　　陈唯一的话止住，面无表情地盯着端坐在沙发上的三个人。
　　三人莫名感觉现在的氛围像偷情被抓，尴尬地站起来跟陈唯一打招呼。
　　他本来就是几位主演里面年纪最小的，这会上身还穿着睡衣披了件夹克，头顶有些炸，脸因为昨晚吃了烧烤有点水肿，看起来要更小一些。
　　经纪人是对的，他真的不能沾重油盐的食物。
　　“你先去床上睡一会？”路晔然在卫生间问，“我们去吃早点，你想吃什么，给你带回来？”
　　陈唯一对路晔然话里的“我们”和“你”的区分非常超级特别不满意，他靠在门框上，不爽道：“你很受欢迎啊。”
　　卫生间在卧室，陈唯一刚刚进来的时候把门顺手带上，他还不至于自我到随便在外人面前发脾气。这一问一答牛头不对马嘴，路晔然嘴里还含着牙膏，有些不解：“怎么了唯一？”
　　“没事，我跟你们一起去吃饭。”陈唯一闷闷地说，明明昨天还哥俩好，为什么今天对他和那些人没什么区别。他想当然地认为既然自己把路晔然当成朋友了，那路晔然就应该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
　　尽管这个朋友前面的量词有着质的区别。
　　“你不睡觉了？”路晔然又说。
　　陈唯一简直气得半死，他恶意揣测，这什么意思？觉得碍事？连带着说出的话也不留情：“不困了不行吗，还是你不想让我和你们一起！”
　　他发作的毫无理由，路晔然不明白哪句话让这位少爷不如意，试探着问：“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一听就是反话。
　　路晔然脑海中有了个大概的念头，他擦干净脸看向陈唯一：“他们是为昨天害我们两个没能跟着聚餐来道歉的，顺带一起吃早饭，没别的事情瞒你。”
　　吃完自己那份的三人，在得到路晔然的允许后已经把魔爪伸向那一大塑料袋橘子，男主八卦道：“这什么情况啊？”
　　女主斜楞他一眼：“少管闲事。”
　　梅英被酸的呲牙咧嘴，连她平常最爱的八卦环节都参加不了，她整张脸皱起来，吐着舌头含糊道：“又苦又酸，卖橘子的坑人啊。”
　　洗过脸后路晔然的睫毛还黏在一起，下巴上还有在毛巾地擦拭下遗漏的水珠，看起来特别诚恳。陈唯一已经消了火，只是还有点别扭：“他们怎么只找你不找我？”
　　老天啊，你不知道自己在他们眼里什么可怕形象吗？
　　说完陈唯一也意识到自己和这些同事们陌生的关系，他从不和同事走得近，娱乐圈更新迭代太快，上部戏还亲密得像一个人的朋友，下部戏可能就因为什么争番位问题翻脸，还有出事之后各种倒油，没意思透了。
　　已经差不多摸清楚这位少爷的大概脾气了，路晔然笑着随口接话：“因为你太厉害啊，他们都不敢跟你说话，你是大前辈。”
　　陈唯一听出来是在损自己，但还是被哄高兴了，他倒在床上伸懒腰：“你们今天还有别的打算吗？”
　　“没有吧，我一会问问他们。”路晔然道。
　　卧室门被打开，三人组乱七八糟的坐姿瞬间变板正，陈唯一还是一副半死不活好像别人欠他钱的样子，嘴里嘟囔：“我有这么吓人吗，那还是我买的。”
　　女主耳力格外的好，慌不迭放下了手里剥到一半的橘子，还用眼神示意梅英和男主，这两人简直有受虐综合症，一边嫌酸嫌苦，一边又一个接一个停不下来。
　　“唯一和我们一起吃。”路晔然宣布，“他也想和大家一起玩。”
　　“——我哪有这么说！”
　　对陈唯一产生过一种难以言喻心情的人，是女主。她是非科班出身，早些年因为脸长得美参加选秀火起来的，后来就一直徘徊于综艺和偶像剧，不温不火，但总得转型吧，她演不了一辈子年轻女主，数不胜数的优秀女演员层出不穷，再加上她演技一般，中规中矩，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但好在她是个很刻苦很努力的人，也演过不少古偶现偶。
　　陈唯一骂哭对手的那部电影，她在里面演一个女配，还亲眼见到了全过程，尽管后面了解到是那位年轻人轧戏，不背词还对场务没礼貌，但她还是对这位十几岁就拿过奖的青年产生了不可消除的畏惧。
　　或许用畏惧也不能形容，倒像是一种启发，她突然反应过来之前出演的没质量网剧中，这些司空见惯的行为是不对的，从那之后她拒绝了经纪人安排的那些无脑角色，开始学着自己挑选剧本。
　　好在这些年积累下来不少人脉，她又性格好情商高，很多导演都记住了这个敬业认真的演员。
　　性格乖张恶劣，独断专行，目中无人，是她对这个年轻前辈的第一印象。
　　而现在，坐在太阳伞下看着鬼屋门口被吓到水杯都拿不稳的人，她又更新了对此人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