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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翟井阑做的面,与乜斯南做的同口味。
      瞿微霜咀嚼两口,可以说是丝毫不差。
      他还记得昨日就馋这口,今天居然马上就吃上了,并且味道与从前相比,无差异。
      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音,面在口腔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仿佛只有含着,才能清楚地感知到曾经过往温馨的种种,仿佛也只有含着,才能当做乜斯南就在他的身旁。
      堵塞的口腔说不出话,于是酸热冲上他的鼻腔,连带着他早已湿润的眼睛,一并开始泛着红意。他知道自己哭了,也知道在朋友面前因为吃一口面而落泪算为失态,他慌忙低下头,掩盖住所有的怀念,压抑住所有的呜咽,直到猛然被口腔中的面食给呛到。
      “饿坏了吗,不要着急。”翟井阑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狼狈的,不过下一秒,他的状态还是被发现了,“你……怎么哭了啊。”
      瞿微霜是想笑的,但是他笑不出来,反倒是像是做鬼脸似的丑陋,他偏头,不愿让对方直视他的狼狈,偏偏面香勾的他落泪。
      他伪装的坚强最终还是不堪一击,他实话实说:“你做的面和他做的一个味道。”
      翟井阑分明是知道那人代指谁,可是他这个人坏透了,就是想追着你亲口说出那个人是谁,他才可以善罢甘休:“他是谁?”
      但正在伤怀的瞿微霜没有细想,他只当是翟井阑不知道,便轻轻道:“我爱人。”
      “乜斯南。”翟井阑给补充一个名字。
      瞿微霜湿着眼看向对方:“你为……”
      话说到一半他就自然地噤了声,翟井阑能察觉到他去探墓的时间,必然会在好奇心的作祟下去看看,碑上的字他又不是不懂。
      “你想他了。”翟井阑肯定地说道。
      口腔里的面已经被咽下去了,瞿微霜垂眸看着桌上的面,努力回味着嘴中的味道。
      这味道被他藏在记忆最深处的地方,是与灵魂相融合的,一旦某天,比如现在这碗面,它冲破他的味蕾,如一把钥匙,轻松地方撬开他锁住他记忆的闸门,而锁在记忆中的人,他的爱人,似乎就会与他再度重逢。
      他以为从乜斯南去世后,就再也不会吃到这种味道,可是现在,完全出乎其意料。
      该怎么形容它们味道的相似度呢?如果他是一个盲人的话,单凭这碗面,他就可能毫无顾虑且勇敢地抱住制作这碗面的主人。
      可是他能看见,翟井阑也不是乜斯南。
      他乏力地点了点头:“嗯,我想他,从他去世之后,我就非常想他,每时每刻。”
      “已经过去很久了吧,”翟井阑地双眼紧紧地抓着他,“为什么还要这么想他?”
      为什么会对一个死去的人如此怀念?瞿微霜当然可以反问,毕竟翟井阑也是有故去爱人的人,但处于悲伤情绪的他很是茫然。
      他嘴里也有在呢喃着,好似自问,为什么要对乜斯南怀有如此深刻的情感,但最终他也仅是说了一句话:“因为我很爱他。”
      正是因为爱到了骨子里,就像把那三个字完整地刻在上面似的,擦也擦不去,抹也抹不掉,只能永远地、深沉地记他一辈子。
      当然,瞿微霜也愿意记乜斯南一辈子。
      翟井阑看起来很满意他的答案,他竟是忽而笑了起来:“嗯,我理解,因为我也很爱我的他。如果你以后想他,我给你做。”
      他的话似乎没有说完,这让瞿微霜不由自主地迷茫一会儿:“你要给我做什么?”
      翟井阑的目光深沉地落到他的身上,里面颇具深意,这并非简单注视,倒更像水底之下潜藏着暗流,在无声无息中给出答案。
      随后,他只轻微吐了一个字:“面。”
      反应过来的瞿微霜装都没装客气,连忙向他道谢,但接着,他认为这样有失礼貌,又不好意思地问了一句:“真的可以吗?”
      偶尔去吃一次自然是没有问题,可问题就在于偶尔的次数变得多了,就会成为经常性的叨扰,翟井阑身为医生本就忙碌,若让人家拖着疲惫的身子给他做面,他是无论是和也吃着没胃口的,何况以翟井阑的性格,大概率即便是觉得累,也是不会拒绝他的。
      “当然,我平常就喜欢吃,要是以后我再煮面,就用手机喊你过来一起吃好了。”
      瞿微霜真是求之不得,头次没拒绝他。
      “我的爱人也很喜欢吃清汤面,”突然之间,翟井阑这么说,“他的口味偏淡。”
      嗦着面的瞿微霜忽然生出些异样情感。
      不过翟井阑也就是一提,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多说一句有关于他与他爱人的事情了。
      饭后,时间未到八点,还远不及上班的时间,昨晚约好的事情两人打算现在履行。
      谁知刚一开门,就又和熟人撞了个面。
      身着粗布麻料的长生默立于门前,他身子骨架本就小,被宽松的麻衣笼罩后更显得寡淡寂寥。他又长得正直俊俏,抬手叩门的姿势也没因为门开而撤下,与周边静止的荒凉景象相称,不违和,反而生出些和静感。
      瞿微霜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比自己还要像是个教书先生,无论是衣着与面相,他看起来都要更加沉稳,好像已经教书多年。
      “这么早,是不是有点儿打扰你了?”
      长生的话让瞿微霜回神,他摆手,否认长生的意思:“没有,我好早就起床了。”
      闻言,长生莞尔一笑:“主要是学校那边的安排下来了,我被要求教三年级,初次教课,没经验,就想着再来跟你聊一聊。”
      他说完后,便略显犹豫地看向瞿微霜。
      以工作为重的瞿微霜就要答应,但接触到眼前人的目光后,微愣,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昨夜的约定,微张的嘴也慢慢地合拢了。
      “如果你忙的话,就先去忙工作吧。”
      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长生会露出那种迟疑的表情,翟井阑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
      长生也补充一句:“如果你有事情需要去做的话,我自己慢慢摸索也是可以的。”
      这两人都把决定权交给了瞿微霜,瞿微霜倒是犯了难,因为他既不想毁约,也不想落一个重色轻事业的名声,何况作为同事的长生已经找上他的门,他若拒绝便没情谊。
      思来想去,他还是对有过同床共枕,更熟悉的,也更愿亲近的翟井阑说了声抱歉。
      毕竟人都有共性,喜欢伤害熟悉的人。
      对此,翟井阑看似早已预料,而他也表现得不以为意:“那正好,我也回诊所。”
      对方的坦然让瞿微霜心中舒服些,他目送翟井阑离开的背影,最后在长生的建议下锁门,与其一起前往空荡荡的教室里交流。
      也就是两人刚坐下不久,窗台边缘就闪现一只黑猫的身影,瞿微霜扭头看去,很是意外地说道:“它没有跟翟医生回去吗?”
      翟井阑离开他家时,他亲眼看见来财就跟在主人的屁股后面颠颠地跑,哪里能料到它竟然调转方向,尾随着他并一路跟来了。
      瞿微霜为来财打开门,小家伙没有半点儿客气的意思,从进门后就蹲在他与长生交谈的那张课桌上,像个雕塑似的盯着长生。
      长生也跟它大眼瞪小眼。
      见此一幕,瞿微霜在旁边打圆场,做着合理解释:“猫都会对陌生物感到好奇。”
      长生没认为他的这句话假,因为好奇心害死猫,猫咪确实是动物界的好奇宝宝,其实除此之外,他更关心的还是来财的主人。
      尤其是翟井阑在那么早的时间出现在他的家中,在外人眼中他们大概一起过了夜。
      不过长生说话没有太直接:“你说今早上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是一位医生,为什么喊医生,身体哪里不舒服,还是因为……”
      “啊……没有没有。”瞿微霜把昨晚的事情说给他听,否认是又一次碰到邪门事。
      长生若有所思:“我还担心是不是昨天又碰到什么了,但是这个医生我没见过。”
      瞿微霜认为他不了解翟井阑很正常,毕竟当时他在外地:“他是村里刚刚聘来的心理医生,他的爱人是出生在这个村里的。”
      末尾那句话打消了长生的疑惑:“怪不得呢……我就说村子里怎么会招医生,原来是因为他的妻子是在这个村里长大的啊。”
      这句话中有个错误,瞿微霜下意识本该是想纠正,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欲言又止之后又选择了闭嘴,当做不了解地点头。
      关于翟井阑的话题,不过是黑猫来财引起来的,长生找他有重要的事情,眼下这个八卦就不必要继续了,他们进入正式话题。
      人一旦主攻自己的专业,便会变得精力充沛且专心致志起来,而只要集中精力,时间就会过得很快,不久孩子们都来上课了。
      两人在专业问题上及时打住,虽不为同年级,但同一节课,瞿微霜也该回去准备。
      “微霜,”在临走前长生喊住他,“以前丫蛋儿总烫伤,所以家中有非常管用的烫伤膏,等晚些时候,我给你拿过去用吧。”
      瞿微霜把烫伤的手从身侧隐蔽的位置拿到身前,不禁有点儿不知所措:“我自己已经涂了药膏的,不疼了,应该是快好了。”
      “这种东西不要应不应该,还有你也没必要遮遮掩掩,我看见总还是会问。”
      被戳穿小心思的瞿微霜更是面红耳赤。
      “你去上课吧,晚些时候我拿给你。”
      如此,瞿微霜恭敬不如从命:“好。”
      平时,若是在解决完小朋友各种角度的课余问题之后,没有工作任务的瞿微霜就会围着熟悉的路走走,尤其是上午,不到午时的太阳还不会散着热。
      可昨夜刚下过雨,农村的地面上到处就是坑洼与泥泞,不穿雨靴的话,踩入泥坑会粘下鞋,每当这时,他就会返回小屋,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备课。
      而今天他不需要这么疲惫,本就是要准备去墓地看看乜斯南的,正好也当做放松。
      昨夜的雨并没有为今日的光洗路,上午没出太阳,云层厚重,雾蒙蒙的,空气中仍弥漫着潮气,吸一口倒也还觉得神清气爽。
      瞿微霜沿着路边干净的地方,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墓地走去,途中经过小屋,他想着回去拿几支香,又想这天气会把香熄灭,总觉得寓意上不吉利,于是就掐灭了这想法。
      慢慢的,目的地也到了。
      乜斯南的墓碑还是干净的,它静静地矗立在坟堆前,身旁的一枝柏苗正为它摇曳。
      瞿微霜走到碑前,习惯性地蹲下,伸手抚摸着冰凉的碑。他默默凝视着自己丈夫的名字,缱绻的眼神中诉说着忘不掉的爱意。
      “昨天下雨了,你有没有清爽一些?”
      “被灼伤的地方不会感到太疼了吧?”
      “你有没有想我,”瞿微霜垂眸,掩盖住眼中的委屈都从嘴里吐出去,“你都不入我的梦,害得我总是找你找到别人那儿。”
      “我想你了,斯南,乜斯南……”
      雨后的墓地里静极了,所有的东西都在雨水的哄骗下,沉入梦乡后还没有起床,连极轻微的风声都可以在这里被无限度放大。
      也因此,身后那道碾过沙砾的脚步声在这种环境里会显得格外的突兀,它正不紧不慢地朝着瞿微霜走来,最后停在他的身后。
      直视墓碑的注意力被转走,瞿微霜的身体有点儿僵硬,他不太自然地向身后扭头。
      不是旁的陌生人,正是翟井阑。
      一身如水青袍就立在这苍茫墓地中,像园内的一棵葱盛的青柏,不容忽视。他垂眸看着眼前蹲坐的人,无一言一语,眼神甚是慈柔明亮,唇角勾起的弧度也蕴藏着无尽的温和。
      瞿微霜立马从墓碑前起身,要说刚才他的不自然不太明显,那现在可算是红了脸。
      “你没必要害羞,”翟井阑走近,宽硕的袖袍也随着摆动翩翩起舞,“祭奠亲人时若是痛苦,证明你与他的感情一定很深。”
      红着眼眶的瞿微霜强作微笑,正如翟井阑所说,他哭,那是因为他深深爱着,所以单凭别人的几句话,也无法让他迅速剥离。
      好在翟井阑没再多说什么,他没有勉强瞿微霜:“我陪你在这里坐坐吧,记得以前你都会在这里逗留许久,今日或许也是。”
      虽面上不显,瞿微霜仍是在心中惊讶对方的观察力,他点点头,与翟井阑并坐着。
      谁都没有说话,墓地里再度陷入安静。
      收拾好情绪的瞿微霜偷瞄身旁,见翟井阑没有要张口的意思,只是低头揪着袖子上的线头,他便主动询问道:“诊所不忙?”
      “不忙,”他说,“办公室的门前都挂着我的私人电话,要是有事就可以拨打。”
      瞿微霜心生打趣的念头:“那在这上班时间外出,你这怎么着也算是逃工了吧?”
      翟井阑不答反调侃:“难道你不是?”
      “我们工作性质不一样。”某人嘴硬。
      翟井阑笑了笑:“其实我原本该赖在办公室里等下班,但回来后没见着来财,不知道这家伙又去哪里遛弯了,就走出来了。”
      说起来财,瞿微霜倒是想起来今天上午它独自一猫来到教室的场景,大概是两个人聊的内容它不感兴趣,也或许是它压根就听不懂,那小家伙自己窝在讲台边上,睡了。
      他表现得过于安静,又是一只黑猫,像一道不起眼的影子,瞿微霜走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它,竟是记不起来它还留在原地,还是早就因为大人的无聊,而提前离开了那里。
      为此,他为自己的忽视而感到抱歉。
      对于翟井阑来说,这没什么,因为一只猫能走过的地方有很多,就算把来财给抓回到身边,以它爱玩的天性,没几秒还会跑。
      “不过你们两个就干聊工作问题吗?”
      翟井阑把话题点在合适的地方。
      瞿微霜没理解,所以觉得他这个问题不太精明:“那要不然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翟井阑有意无意地提点他:“比如说关心关心你,问问你昨晚上有没有做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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