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册·桃花劫》会看卦的墨少阳

58、余波·山雨欲来

　　晨光落下，驱散了夜的阴霾，却难以驱散弥漫在亲王府上空那无形的肃杀之气。庭院中，下人正无声而高效地清理着最后一点战斗痕迹，清水冲刷过青石板，带走血污，只留下深色的湿痕，仿佛昨夜那场短暂而激烈的突袭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然而，书房内凝重的气氛，却在提醒着众人，一切都真实地发生了。

　　玄钧端坐于紫檀木大案之后，面容依旧冷峻，但看向芊落樱的眼神中，却比平日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赞许。

　　“昨夜之事，已初步厘清。”他声音平稳，如古井无波，却自带威严，“能果断出击，拔除暗影阁一处巢穴，获知‘熔炉’之关键线索，落樱，你提供的阵符与关键情报，居功至伟。”

　　他的目光落在芊落樱身上，带着审视，也更带着认可。“临战之际，你所制备的阵符，于潜行、防御、控场皆效用显著，保全了众多侍卫性命，更助赵莽一举擒获敌首。此非简单勇力可为，乃智慧与准备之功。”

　　说罢，他取出一块令牌。令牌不过巴掌大小，玄色，非金非木，触手温润微凉，边缘镌刻着繁复的云纹，中间是一个古朴的“钧”字，隐隐有灵光内蕴。

　　“凭此令，你可自由出入王府藏书楼乙字区及以下所有库藏。”玄钧将令牌递过，“乙字区内，收录了不少关于修真杂学、地脉矿藏、金石辨识乃至上古轶闻的孤本秘录，虽非不传之秘，却也非外界易得。或对你探寻那‘熔炉’之秘，有所启迪。”

　　芊落樱心中一热，双手郑重接过。这不仅仅是一件赏赐，更代表着她在玄钧心中地位的提升，以及一份沉甸甸的信任。“谢王爷，落樱定善用此令，不负王爷期望。”

　　“熔炉一事，恐非同小可。”玄钧话锋一转，神色复归凝重，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其所图必然极大，所耗资源更是难以估量。敌暗我明，我等此番行动，虽胜，却已惊动那藏于幕后的人。往后，需更加如谨慎行事。”

　　侍卫统领赵莽身上还带着未散的煞气，闻言沉声附和：“王爷明鉴。那元丹中期的执事鬼鸩，虽然境界不高，但手段阴狠毒辣，在其组织内恐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可独当一面。此番折损，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末将已加派人手，严密监控王府四周及王都各要害通道。”

　　与此同时，宸王府，深处一间焚着昂贵宁神香、布置却略显素雅的静室内。

　　慕容侧妃斜倚在软榻上，指尖一枚翡翠戒指在灯下泛着幽冷的光。她听着心腹嬷嬷低声禀报完黑市据点被端、鬼鸩被擒的消息，脸上不见半分怒容，甚至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

　　静，死一般的寂静在室内蔓延。那嬷嬷的头垂得更低，大气不敢出。

　　许久，慕容氏才轻轻“呵”了一声，声音柔媚，却带着冰碴般的寒意。

　　“鬼鸩……元丹中期，暗影阁高级执事，就这么折在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和一群王府侍卫手里？”她慢条斯理地端起旁边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看来，本宫这位好侄孙身边，倒是多了个能干的人才。”

　　她浅啜一口香茗，动作优雅依旧。“阁主那边，有何说法？”

　　嬷嬷连忙回道：“回娘娘，阁主传讯，对方准备极为充分，尤其擅长阵法辅助，疑有西焱商会背后提供支持。他建议，近期暂避锋芒，令我等力量转入更深层潜伏，同时……需加速‘熔炉’之进度，以免再生变故。”

　　“潜伏？进度？”慕容氏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据点被拔，执事被擒，多年经营毁于一旦，此刻潜伏，岂非示弱？”她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至于进度……那边催得紧，本宫又何尝不知？”

　　她微微阖眼，似在权衡，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沉静的杀机。

　　“传信给北境，让泽儿知晓王都情形。”她口中的“泽儿”，正是她的嫡亲兄长之子，慕容家年轻一辈最优秀的人才，在北溟边境军中担任要职的慕容泽。慕容家以军功立身，在边境势力盘根错节，与北溟内部一些部落关系微妙，是宸王在军中重要的臂助之一。

　　“告诉他，金沙商会如今群龙无首，蠢蠢欲动者众，需他回来坐镇整顿，清理门户。”慕容氏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另外……让他留心那个叫芊落樱的女子。此女周旋于公主府、西焱商会、北溟使团之间，让几方有联合之势，颇为麻烦。如果除去她，让几方各自为政，也只是乌合之众，难成大气。对付她，不必一味强攻。有时候，毁掉一个人的名声，让她众叛亲离，比让她血溅五步，更能挫敌锐气，也……更有趣。”

　　嬷嬷心领神会，躬身应下：“是，娘娘。老奴这就去办。”

　　芊落樱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关上房门，才轻轻舒了口气。连续的战斗与精神的高度紧绷，让她也感到了一丝疲惫。

　　她盘膝坐于榻上，运转《灵犀万象诀》，精纯的木系灵力如涓涓细流，滋养着略微损耗的经脉与神魂。得益于此次行动的磨砺以及与《命册》之间那玄妙的联系，她感觉自身对凝液境力量的掌控更为圆熟如意，境界彻底稳固下来，灵力也浑厚了一丝。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命册》传来一阵阵温和而持续的暖意，扉页上那朵桃花苞，色泽愈发莹润饱满，仿佛下一刻便要挣脱束缚，绽放出第一片娇艳的花瓣。

　　调息完毕，她取出玄钧所赠的令牌，指尖摩挲着上面冰凉的纹路。没有犹豫，她起身便前往王府藏书楼。

　　凭借令牌，她畅通无阻地进入了乙字区。此地书架更高，典籍更为古旧，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陈年墨香与淡淡灵气混合的味道。她目标明确，直接找到了标识着“金石”、“地脉”、“百工”与“杂闻”的区域。

　　《九洲矿志略》、《地火精要》、《百炼谱》……她抽出一本本或厚重或残破的典籍，借着窗口透入的天光，仔细翻阅起来。

　　“熔炉……非寻常匠造之炉，常与地脉之火相伴，尤喜至阳至烈之火脉……所需灵材，多具导灵、蓄能、承压之性，金、火二属为主……”她喃喃自语，秀眉微蹙，“如此规模，如此要求，绝非炼制普通法器。难道……是在尝试批量炼制制式法宝？或是……构建某种大型战争法器的核心部件？”

　　这个推断让她心头泛起寒意。若真如此，宸王所图，恐怕远不止于王朝内部的权柄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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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都的街市依旧喧嚣，人流如织，仿佛昨夜的刀光剑影从未发生。

　　但一些微妙的变化，正如同水底的暗涌，悄然泛起。

　　茶楼酒肆间，一些关于“那位颇得公主青眼的女画师”的议论，开始悄然转向。

　　“听说她并非我晟朝人士？来历神秘得很呐……”
　　“何止？与北溟使团那位石将军，似乎也交往过密，几次三番出入使团驻地……”
　　“啧，一介女子，周旋于王府与北溟之间，这手段……”

　　这些流言碎语，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却如火星，悄无声息地蔓延。

　　芊落樱从方小泉那里听到了这些风声，她只是淡淡点头，并未多言。与此同时，石巍也在一次短暂的会面中，神色凝重地提醒她：“芊大家，近日我使团外围，多了一些陌生的‘眼睛’，监视手段颇为高明，不似寻常探子。你身处漩涡中心，务必万事小心。”

　　芊落樱心下了然。这是对手的反击，放弃了正面强攻，转而拿起了更阴险、也更难防备的武器——唇舌与猜忌。

　　夜色降临，芊落樱独立于小院之中，仰望星空。初夏的夜风带着一丝暖意，拂过她的面颊，却吹不散她心头的凝重。

　　黑市据点的胜利，仿佛只是侥幸撕开了庞大阴谋网络的一个小口。更深沉的黑暗，更剧烈的风暴，正在这看似恢复平静的王都之下加速酝酿。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玄色令牌，冰凉的触感让她心神微定。

　　随后，她转身，目光穿过庭院，再次投向了那座在夜色中更显巍峨肃穆的藏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