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之三个梦》晏晏十方

14、第 14 章

　　第十四章：

　　看着这种老狐狸一样的笑，我再再次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了。从三百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开始，直到重逢。他给我的感觉时时刻刻都不同。要说我怎么也算个千年老妖怪。咳咳，忘川之主。这忘川来往的男鬼也不少，形形色色我都见过。

　　可这个人我却看不透。我有时候觉得他温和有礼，有时候觉得他诚实可靠知道悔改，有时候又觉得他让我猜不透，揣着一肚子心眼。

　　“你这话什么意思？瞧不起我么？以为我只是吓唬你。”我赌气的叉腰瞪眼。
　　他摸了摸鼻侧，“你为什么要吓唬我？”他的话问的诚恳。我却语塞了。是啊，我为什么要吓唬他。可是回想阿金姐妹俩到我酒馆的种种，我的态度也的确忽上忽下忽高忽低。我愤恨的跺脚，“对啊，我为什么要吓唬你。我只是看不惯你们这种所谓的神仙，满心满怀最不值钱的慈悲。是不是这事要是换成你，你就会答应帮那些凡人擦屁股——去找龙王求情降雨。”

　　李承欢满脸歉意的摇头，“那是不能。”
　　“你说你不是那些假慈假悲的神仙？”我满眼期待。
　　“我是说，如今我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叹气，“我如今连最简单的分水都做不到，哪里见得到龙王。”

　　“也是。”我开心起来，凑近他一点，“不如你说说，当年那个跟在你身边的姓柳的小子哪去了？你们不是闹翻了吧？为了什么？为钱？还是为女人。”

　　他看着我，“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这世上值得的事本来也没几件，财富，地位，女人都会令人发疯。我想神仙也不能免俗吧。”
　　“哦？你这个想法很有趣。”
　　“是吧。我也觉得有趣。那你说为什么那么多人努力修行只为成神仙？”
　　李承欢摇头，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

　　我来了劲儿，继续道，“因为神仙可以长生不老啊。那这是什么？这就是欲望。只要有欲望就会有争端。”

　　李承欢认真的想了一下，点头，“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所以呢，你也有欲望。快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不想杀我报仇了？我的身体好多了。”
　　“哎呀，你这么菜，我什么时候捏死你都和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可是我好奇啊。从前我就最爱看话本子了。我保证绝对不笑话你。”我举手发誓。

　　李承欢摇头，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伸懒腰道，“我困了，我要去睡觉。”言罢也不等我回答转身就走。嘿，这人真不把我这个随时能够威胁他生命安全的大恶人放在眼里。他也不怕我趁着他睡着一巴掌拍死他。

　　我想了想，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喂，那我我的睡房。”

　　夜已深。

　　这八百里忘川常年黄沙飞扬，但除了这一点其他和人间界也没有太大区别。这里也能看到日出日落。当然，这里没有绿植，没有飞禽走兽。这里除了游魂就是游魂。

　　从早到晚，从黑夜到黎明。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死啊。这些死去的人如果没有执念，就会被鬼差引领着一路去了黄泉。确切说，大部分死去的人的鬼魂都会按部就班的去黄泉，见阎罗王。算清生前功过。然后等待轮回转世。

　　但什么都有特例。而我这忘川就是特例。

　　本来从人间界到地府黄泉是没有忘川的。后来也不知多久之前，在某一天突然就有了忘川，听说那时的忘川黑得不见五指，没有白天黑夜。只有一团笼罩着忘川的怨气。后来那怨气就就变成了我。

　　自我诞生之日起，忘川有了秩序。有了黑夜白昼。后来我在这里开了这间红尘酒馆，只为了化解一下自己的无聊。我学会了酿造忘尘酒，从那些买酒的人那里换取一样在他看来最珍贵的东西。

　　其实我不是多贪财，也不是多想要对于他们来说很珍贵，对于我来说却可有可无的东西。我只是喜欢看到他们舍不得的表情。我喜欢他们那些如刀剜心的痛苦。

　　他们的嘶吼，他们的苦痛。成了我在这八百里忘川最大的抚慰。

　　也不知从那一年开始，天上人间碧落黄泉都传出，在去地府的必经之路上，在那八百里忘川的红尘酒馆，住着一个形如夜叉的丑八怪。她只会酿造一种酒，酒叫忘尘酒。听说喝了那种酒以后会忘记所有的痛苦，来生完成自己所有未完成的心愿。只是那碗酒很贵，因为需要用一样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来换。

　　而且那个丑八怪情绪起伏不定，有时候会暴怒噬魂，有时候又会开心的又唱又跳。

　　他们越传越奇怪，我也无心解释。何况这些半真半假的话对我来说挺有趣。我不怕被称为丑八怪，也不怕称为三界六道的大恶人。

　　我只是很无聊。

　　无聊的我曾经为忘川的夜空制造了几颗星星，虽然是假的，但那黑幕布上总的有点什么点缀吧。无聊的我也曾试图在忘川的黄沙里栽种些花花草草，但从早到晚流动不休的黄沙却会把任何种子带走。

　　我真的很无聊，无聊到三百年前虽然中计被毁掉了肉身，困在佛珠串里。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恨。

　　其实，什么是恨呢？我是忘川的怨气所化，生来没有七情六欲五感，我不懂爱更不知道恨到底应该什么样子。也许这才是我没有杀死李承欢的原因吧。

　　我胡思乱想着，觉得有点累。是啊，想那么多有什么意义呢。事实上就是李承欢直到此时此刻还活着，不但活着还活得很好。很逍遥自在。

　　是啊，凭什么我的卧房要让给他，我的床要让给他。我也很累很困很想睡啊。

　　我愤怒的冲回卧房，就李承欢正舒服的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

　　嘿，这种不要脸的男人我还是第一次见。我怒气冲冲地也跳上床，拉过被子给自己盖上。

　　“喂——”这回换李承欢不淡定了。他忽的一下坐起来，像是被狼咬了一口。我看着他涨红的面色，奇怪的挠头，“你干嘛一惊一乍的？”

　　他看看我，看看自己，看看被子。又看看被子，看看自己，看看我。然后指指自己指指我。我一把抓住他的爪子，他忙收回手，“忘川姑娘你干嘛？”
　　“我能干嘛，睡觉啊。”我舒舒服服的拉高被子。
　　“你不会不懂吧？”他没了平时的淡然。
　　“我应该懂什么？”
　　“男女授受不亲啊。”
　　“哦。”
　　“哦是什么意思？”李承欢脸红的像天边的晚霞。

　　“哦就是我知道了，但我只有这一张床，我并不想让给你。所以你只有两个选择，一，和我一起睡。二，睡地上。”

　　李承欢真的认真想了一下，最终只好摇着头，想要下床，脸却更红了。
　　“你又怎么了？男人还真是麻烦。”
　　他看着我，满脸为难。我这才领悟。是了，在床里的他要下床只能从我身上爬过去。这总归不雅。思及此我再也控制不住笑意，并且立刻哈哈大笑起来。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得整个人颤抖不停。最后不得不坐起来。

　　他看起来更为难了，那样子就好像生怕我吃了他。
　　我下床，示意他可以滚走了。他立刻爬下去。尴尬的整理下袍子。幸好他没有睡觉脱衣服的习惯，否则还不得抠掉我眼睛啊。

　　“我真的不是有意欺负你。你也知道我生来没有七情六欲五感，所以我对你没兴趣。”我说。

　　李承欢尴尬的挠挠头，我坐回床上，盘着腿问他，“得了，我现在一点都不困了。这离天亮还有一大阵子呢，不如你给我讲讲这些年你的经历。喂，你别那副死样子啊，你不吃亏。回头我也把我的经历讲给你听。”

　　李承欢坐在桌子旁，抄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后来你都经历了什么？”他顺手为我倒了一杯茶，递给我。
　　“不如你先讲给我听啊。”我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我讲过了，当年我误信谗言，本来以为那一剑可以控制好——”他不说话了。

　　我却无情揭发，“本来以为那一剑可以送我转世轮回，投胎去人间界重新做人吧。自此这三界六道也少了个大恶人。”
　　李承欢尴尬的摸摸鼻子，不置可否。

　　“你只是没有想到我会把自己的原神困进那串佛珠串，并且逃离了你们的掌控。这三百年间你们找过我么？如果找到了，是会毁了那串佛珠，还是怎样？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可以回来么？我这具肉身又是谁的。对，你早就知道我是谁，所以这三百年间你一直在监视我吗？”

　　我问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没有恨意。说来奇怪，知道竟然有人关心我的时候，我内心居然有那么一丁点的窃喜。

　　忘川太无聊了，无聊到其实我也很想，有点不一样的经历吧。

　　李承欢苦笑，“有时候我很想知道，你对自己的态度就像看着个局外人。那么你看局外人的时候，心里又是什么感受。”他说这话时，情绪也没有起伏。我俩不像宿敌，也不像朋友。这种关系真的很奇妙。

　　“所以呢，你想和我说什么？”我问他。
　　“时间差不多了，不如我带你看一场好戏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