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玉遗光》疏沸

6、不眠夜

　　这里是‘四灵旧地’，为何从未听说过？

　　凌樾承认自己并不好学，相反还有些懒散，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的人。要说关于修行了解多少，可能连境界分级都没有背全，但也绝不可能对自己生活的世界毫无所觉。

　　譬如，现在出现的‘四灵旧地’，生硬得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个词，有种你以为这是你的家，突然有人告诉你，其实这里也叫驴圈的荒唐感......

　　凌樾很无语，也很有理由怀疑，在此之前他所知道的那个所谓‘修者的世界’不过也是林掌柜闲来无事编造的故事，但还是规矩出言，

　　“您之前和我说过，修者只是拥有异能的普通人，只不过我们可以用这些异能帮助到大家。”

　　“没错，对于大部分的修者是这样的。”林掌柜这样回答，丝毫并不觉羞愧。

　　凌樾：“....”

　　他不知该说什么，应该是有些无语在的，这样的事情在林掌柜看来似乎理所当然。

　　哦，因为你是一只绵羊，恰好生长在驴圈，所以告诉你，你也是一头驴子，只不过更白一点。

　　这是什么逻辑！听听这话！

　　凌樾很是气急，这种独属于强者的傲慢和独裁让他很是不爽，一时间哑口无言，只好讽刺道：“现在倒是坦荡！”

　　“四灵旧地是上面修者之间的叫法”林掌柜没有理会他的小脾气，“而神域恐怕也只有他们才会知晓，他们那些真正的...修者。”

　　上面？真修者？

　　凌樾向上瞟了一眼，只觉越听越懵，难不成这还有假？遂问道：“真正的修者，是什么意思？”

　　林掌柜思索片刻，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由近及远，上点概念：“修者的世界与你所生活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尤其是对于像你这样的修者。”

　　“须臾国山多木茂，木灵之力充盈，可即便如此像你这样的木灵修者也十分稀有，若要放眼整个昆吾大陆，木灵修者只会是更加罕见的存在，不到水灵修者的千分之一。”

　　“为何如此？”凌樾不解，以前只知道木灵修者很少，他还庆幸过，不醉楼里属木灵修者的活最是轻松又多金。

　　“因为木灵修者无法跨入灵境成为化灵境修者，这是公认的事实，因此很多修者即便觉醒了木灵之力也会放弃，转而修习水灵之力。”

　　林掌柜难掩愧疚之情，缓缓开口：“若不是这个任务，你本也该在这永安城里娶妻生子安度一生”声音哽咽，

　　“终究是我把你推向那屠宰场。”

　　凌樾虽然很想看到林掌柜对自己的欺骗做出忏悔，可当他真的看到后，反而后悔了。

　　他连忙一揭而过：“不是，我也没怪您啊，这怎么说的跟送我去死一样。”

　　可本想安慰掌柜的话因着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却正正戳中了他的无奈与进退两难，林掌柜闻言更感罪孽深重。

　　终于他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沉声道：“终究是我对你不起。”

　　“也罢！我既已践诺找到应阵之人，别的也与我无关了。”

　　“这样！关于秘境的任何事情你都要不听、不看、不答，就当一切从未发生过，你也根本不知道这个任务的存在！”林掌柜的灼灼目光在黑暗中亮的让人心慌，

　　“我会去把登记册修改掉，你记住，昨天你不曾见过我，今天下午是你完成在历城的任务后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你可明白？”他的双眼紧紧盯着凌樾，双手抓着少年的肩膀，掐的生疼，可见内心焦急。

　　凌樾略感不适，用力挣开束缚，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作神气状：“可以倒是可以，本来我也不想接这个任务，不过是稀里糊涂赶鸭子上架，早知道是这样，打死我也不去。”

　　这又不是天上掉金子，难不成还上赶着上去送命啊！

　　说实话，从进入秘境直到现在他没有一刻不在打退堂鼓，凌樾觉得这一生他不求大富大贵，也不像程绪那样想要成为飞天遁地的顶尖高手，走遍天下。

　　其实永安城挺好的，他在不醉楼打工，平时去城南浇浇水种种花，等过两年攒上钱了就盖个房子再娶个媳妇儿，最好能生个一儿一女，也算是十分滋润了，何苦要去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

　　虽说那老师兄给了他任务，但他可没答应！而这就是他给自己留的后招。

　　不收他的钱，便休想使唤自己！

　　林掌柜见状放下心来，但还是再次叮嘱：“你虽天性跳脱，但到底还是分得清轻重的，必要慎重对待此事。”

　　“这关乎你我，甚至整个不醉楼的生死存亡，你.....可明白？”

　　“林掌柜，我明白的。”少年立马正色答道。

　　“好，一会你领了无咎山的任务，简单收拾一下便出发吧。那是个长期任务，能做个把月，等我联系你。”林掌柜快速吩咐完，便转身准备离开房间去做下一步安排。

　　话题跳转太快，凌樾一下都没反应过来。

　　听到要去无咎山，他立马伸手阻止掌柜离去的意图：“不是！等等！我没说要去接那个任务啊！”

　　但林掌柜并不理会他，只径直往门外走去。连廊上灯火幽暗，通向不醉楼的存录室。

　　凌樾赶忙拔腿就追，越到林掌柜身前时刹住步伐。随即伸开一臂，单手撑墙，把林掌柜拦在了狭窄的连廊中，语气十分坚决：

　　“我是不可能离开永安城的，孔伯被抓走了，程绪他们也下落不明，在找到他们之前，我哪儿都不去！”，说实话一直以来凌樾对林掌柜的这种强制安排都很是抗拒。

　　“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你就别操心了，乖乖去无咎山，其他的别添乱。”林掌柜对他似乎很有耐心，再次重复道，

　　自己明明可以帮他，为什么拒绝得这么干脆？

　　他摸不准掌柜的究竟在想什么，只能按照自己的推测小心地探着口风：“是不是您害怕...我也出事？”

　　林掌柜心下一惊，而后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果然不能留他在这里。

　　凌樾有时候就是太过聪明，这不见得是一件好事。虽然露出来的一丝心虚被凌樾抓住了，但他还是维持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因为我也是木灵修者，不是吗？”凌樾继续说道，口吻笃定而强硬，

　　“木灵修者都先后失踪或是被抓，可我却好端端的”，

　　“您害怕的是，早晚他们会发现，我这条漏网之鱼？”他近距离盯着林掌柜的双眼，不想放过一丝一毫表情的变化。

　　“.....”可林掌柜的表情高深莫测，有些捉摸不透。

　　突然，脚上传来剧痛，凌樾低头一看，竟是林掌柜踩了他拦路的脚，而后大步向前走去，

　　凌樾吃痛，双手抱着脚，内心腹诽：还当我是小孩子，我可没说要去无咎山，姓林的，想支开我做梦去吧！

　　不过话说回来林掌柜，俗话说的好，礼尚往来才是情理之中，怎么好一直被你耍得团团转呢？

　　此时的望着林掌柜离去的背影，凌樾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立时嘴角的坏笑，都要遮掩不住，下一刻只见凌樾果断转身向着连廊的另一头走去。

　　长长的连廊里，灯火幽暗，散发出点点蓝色光芒，这连廊一头通向存录室，一头直达登记处。只是谁又能想到一条笔直的道路却能让人走出不一样的归宿。

　　在相互的欺骗中，这胜似亲人的二人从此刻开始....竟要背道而驰，不死不休。

　　这边七拐八绕下，凌樾总算到了不醉楼的登记处。

　　“小樾，你回来了，历城好玩吗？”邹叔亲切地和他攀谈着，

　　“别提了，邹叔，您不知道，那可真是比这永安城强上太多了，光那百丈山脉，绵延万里......”凌樾讲述着历城见闻，不乏夸张和吹嘘，

　　邹叔听得眼睛都笑弯了：“年轻人果真得出去见见世面。”随即开口笑问：“见过掌柜了吧？”

　　凌樾装作没听懂的样子，眨巴着大眼睛，笑嘻嘻的，似是还沉浸在历城的故事中。

　　“他都吩咐下来了，让你明儿就去无咎山。”邹叔也不在意他的逃避，毕竟见多了，凌樾眼一歪，邹叔都晓得他想干啥。

　　“这老头儿，动作也太快了。真当我是骡子啊，这骡子拉磨还讲究个时辰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掌柜的拿主意惯了，和他置气不值当。左右啊无咎山那活轻松，等你回来啊，邹叔请你喝梨花白！”邹叔顺毛撸，效果甚妙。

　　“行，那我就看在邹叔您的面子上，不与他计较。一定要记得给我留着等我回来，别跟上回一样偷着自己喝光！”邹叔一贯宠着这些年轻人，与他谈话令凌樾倍感舒心。

　　但更令凌樾舒心的是，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林掌柜错愕的眼睛，那一定非常精彩！

　　他才不会去无咎山，他要去做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