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性恋》备课汉姆

39、晚香玉

　　10年盛夏如火，顾知微染上和夏天同样热烈的红发。

　　Selina和顾知微已经很熟了，知道她家境，拖着两个混世小霸王，刚升上初一。

　　大的知书达理，不久前还上了经视直播。

　　10年那会儿有许多电视奥数竞赛，那孩子全然看不出年龄的稚嫩，沉稳发挥，小学阶段便连冠高段组别，没想到升到初中仍旧风头无两。

　　比赛直播那天Selina早上还打趣她：“今天很闲，gallery这边没什么事，你不去现场看你们家大的比赛吗？”

　　顾知微嘴上说着不在意，工作为主，下午加班加急忙完手头的活，到直播的点儿直奔公司楼下有电视的小酒馆。

　　一个人大白天点了两杯杜松子，坐在电视机前紧张得手心冒汗，孩子夺奖那会乐的呲牙，差点儿没把小酒馆的桌子给拍裂了。

　　“知微。”

　　身后传来玻璃被指骨轻轻敲击的声音。

　　回头顾知微才看见酒馆栗色橱窗外环臂冲她挑眉的Selina，顾知微扬起酒杯，淡色的酒液衬托她神色，那些兴奋的知觉还残余眼角。

　　精致熨烫过后的长卷发散淡在肩窝。

　　顾知微举杯遥敬：“Cheers！”

　　她眨眨眼讨好：“请你喝酒，别扣我工资(≧ω≦)/”

　　Selina拿她没办法，索性无事，进酒馆陪顾知微一起磨洋工，打发时间。

　　那阵子是盛夏的尾巴，落一阵太阳雨，她们喝杜松子，甜味的金酒，又调兑两杯巴罗伊酒庄的干白。

　　酒馆进来不少避雨的行人，电视频道调换成某场正在角逐冠军的足球联赛，绿茵场上形形色色的女子运动员们争锋相对，旺盛的生命力在接力奔跑。

　　夏天变成酒杯里挂壁的甜气泡。

　　“少喝点，我不能再喝了，要去接孩子呢。”

　　顾知微有些摇晃，她坐在高脚凳上听雨声，想起乔安夺冠时的神情，葡萄酒的浓郁化在齿间，晚香如玉。

　　真是让人骄傲的小东西！

　　心底的痛快和进球时人群的欢呼同时响起。

　　顾知微乐在其中，觉得这一刻是如此不同，她的快乐与任何人都不同，那些培育小树，独木成林的快活，在她心口酸酸痒痒钻出一个小洞。

　　谁也不懂。

　　Selina喝的有些多，眼见这位一直以来工作上优胜率超过100%的正经下属，流露出职场以外俏皮又乖张的温柔，她一时晃神，凝视她粉润的嘴唇，竟想试探。

　　“知微，一个人带她们，是不是很辛苦？”

　　“有没有考虑……成个家？”

　　话到嘴边还是婉转，她问得隐晦。

　　她不是一个天然冒犯下属而无顾忌的领导，取向问题属于个人隐私，Selina渴望知道，但她的体面和涵养始终天人交战。

　　“辛苦？……”顾知微摇晃酒杯，只留意到了前半句。

　　她抬眼望了望连天雨，酒馆墙壁上的钟表，显示是下午四点，太阳雨未停。

　　“Selina，你见过那些……在夏天暴雨前搬家的……傻乎乎的蚂蚁吗？”

　　“忙忙碌碌，扛着比自己重很多的东西，来回奔波。”

　　“筑巢的食物和养料，明明已经积攒许久，但顺应天时，一场大雨，未避免蚁群倾覆，它们就会放弃原本的家，辛苦地迁徙，找寻下一个安稳的居所。”

　　“蚂蚁难道不懂辛苦吗，在傲慢的人类眼里，这是穷折腾呢。”

　　顾知微想，她要赶紧去接孩子了，大的获奖，看不见她，又要哭的。

　　“可是每一次拾取和培育的体验都新鲜，每一处居所的钻探经历都特别，它们只会乐此不疲，周而复始，周而复始地遵循本能进行下去。”

　　“为了什么呢？”Selina自幼留洋，受的是西式教育，她完全不理解。

　　“为了生命。”

　　“为了活这一次，尽兴，不后悔。”

　　火红的流云映衬顾知微新染的发色，那些发梢间曳动的火光让Selina想起在新西兰留学的日子。

　　飞扬的青春，蔚蓝的湖水，湖面上跃过的摩托艇，轰鸣的马达，汽油和软的甜瓜。

　　原来这就是夏天。

　　“接下来去哪儿，我送你吧？”

　　Selina攥紧手指，声音如水。

　　-

　　乔安和坐校巴来电视塔竞赛的队友们一一告别，她等候不久，就见到闪动的晚霞中出现姐姐的裙。

　　“姐……”她刚本能迈出两步，唤声，就见到姐姐长裙边还碍眼地杵着一个人，两客光鲜亮丽的都市丽人下计程车，连脚步摇晃的声响都如此一致。

　　乔安很少见到姐姐和人并肩。

　　印象里姐姐好像还是几年前收养她们时那样——青春的眉眼，娇丽的笑容，遥远的温柔，像晚春的雾，朦胧不在凡间。

　　但可幸她能感知与她奇妙地命运交融，血脉相连。

　　那个陌生的女人和姐姐看起来过分亲密，姐姐下车时搭了她的手，行步时被那个人接过挎包。

　　姐姐又喝了很多酒，这两年应酬居多，姐姐经常醉醺醺地回家，可是这次姐姐身边扶着的人不是她。

　　乔安垂头，心脏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胀感寄生了。

　　夺冠的好心情毁灭的很彻底。

　　“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孩子真的和你手机相片里的一样水灵啊，长这么高啦？maybe一米六？incredible!（不可思议，了不起的)”

　　顾知微拍拍Selina挽着的手臂：

　　“大的不爱拍照，照片里那是小的。她们差不多高，小的看起来更阳光些，一会来家里吃饭，你见到真人就会发现两个孩子完全不一样。”

　　“好啊，我买点蛋糕，小孩子爱吃什么口味？抹茶还是芝士海盐？”

　　“大的肠胃不好，很少吃甜的冰的，小的贪嘴也不让多吃，你不操心了，一会在楼下生鲜买些菜，我来做，你等着吃就行。”

　　“okay，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两人说说笑笑间，顾知微接过乔安背后的书包，那孩子身高距离踩着高跟的姐姐差上大半个头，沉默地跟在后面。

　　她一如往常注视着姐姐特属于成年人的背影，看那样登对的两个人，和她的世界渐行渐远。

　　乔安想起刚刚竞赛时肾上腺素飙升，让她痛苦又兴奋的最后一道演算题。

　　她怎么算都解不出答案，但不愿被摄像机捕捉到自己的怯懦，在越来越响的倒计时读秒声中，她想到了姐姐。

　　——姐姐给乔念拍过很多张照片。

　　在游乐园，在旱冰场，在体育馆，在客厅的角落，甚至在她卧室的蓝鲸鱼前。

　　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姐姐的关心长久地，只停驻在她身上？

　　乔安几年前瞒着姐姐报名了数学竞赛，走出电视塔时，也是如今天一般的晚晴天，炙热的阳光晃的人睁不开眼，姐姐给她迎面而来惊喜的拥抱，“拍照纪念一下好不好？”

　　“不要。”

　　“什么？”

　　“不想拍照，我不喜欢。”

　　姐姐的眼神中流露出明确的骄傲与对她的怜惜。

　　……爱是会生长的痛。

　　姐姐与乔念拥有那些快乐可以被轻易储存。

　　而和她创造的回忆只能辗转反侧，不断重温，每每想起，心脏便山呼海啸，地动山摇。

　　也许姐姐不会，但乔安心悸于姐姐会否在暗处想念她的可能。

　　她在咀嚼这样复杂的占有欲时，豁然解出了那道难题。

　　……

　　新叫的Uber越过斑马线，调头停在三个人身前，顾知微指挥Selina坐副驾驶，她和乔安坐在计程车的后面。

　　“今天赢的很轻松嘛。”姐姐替她整理校服的衣领。

　　“……很难。”乔安示弱，狭长的鹿眼委屈地眨巴两下。

　　顾知微呼出酒气，清醒了一大半。

　　“初一学业任务也很重，以后这种竞赛，如果觉得应付不来咱们就不去了。你的课外班也可以停几个，你看看念念，每天算那个动点动角问题都算不明白呢，你没必要把自己逼太紧，相似三角形和圆这些都是初三的内容，学起来还是太吃力了。”

　　“……我想学。”

　　顾知微闭上眼睛，懒得再说话。

　　越成长就越隔阂，她们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大的这个显而易见地超然成熟起来，说话时时刻刻顾忌她的眼色，在家里本分地做好力所能及的家务，把地拖了，饭煮了，顾知微三令五申强调不准她开火，这才阻止得了乔安背地里六边形发展，点满厨师天赋的决心。

　　顾知微焦虑到上网搜索：

　　青春期女孩热衷做家务是什么病？

　　搜索出来的结果都是些不着调的理论，说什么恨嫁风，超真实扮家家酒，名媛要从娃娃抓起，这种满是性缘脑的下流东西。

　　顾知微也就放弃病急乱投医了，孩子大了，有主见是应当的，她该高兴才是。

　　“总之不要太累了，每天晚上十一点前一定要睡觉。”

　　“我会的，姐姐。”

　　心情因为这声姐姐好上不少，顾知微习惯性把手掌熨烫，贴上大的柔软的腹部，这孩子今天没穿长袖校服，计程车上空调温度太低，她担心乔安胃部落凉。

　　Selina在副驾驶，借着中央后视镜隐晦地观察，见后座上一大一小都合上眼睛微憩，晃然间只觉得明明模样如此不同的两个人，此时却浑然天成般的相像。

　　她一愣神，只见那孩子突然睁眼，冷不丁对准后视镜里的她，冷冷相看。

　　眼神里是不容忽视的倨傲和冒犯。

　　冷鸷的鹰，掩藏在温良的鹿眼下。

　　Selina没把年轻人的显白当回事，她越发感受到竞相追逐的快感。

　　如果追逐的是所有人都向往的月亮。

　　……那可真有意思。

　　路上顾知微为避免冷场，和老板又絮絮嚷嚷讲了些乔念的趣事。

　　步入小区，电梯直达十五层。

　　“乔念不认生，你一看就会喜欢她的。”

　　几人说着话，隐约听到家门口传来了剑拔弩张的对峙声。

　　“你谁呀你？在我家门口干嘛，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戴个墨镜口罩鬼鬼祟祟的！我要报警了哦！”

　　“我……你……你妈……不是……你姐……顾知……”

　　顾知微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这声音每每从电话那端传来，也经常在各种社交媒体上疯狂传播。

　　“……小蚊子？”

　　顾知微怔住，喊眼前的陌生女人。

　　那女人褪下兜帽，摘下墨镜，露出一张极为明艳的脸。唇釉被抿出湿润的豁口，眼神期期艾艾，眼尾是潮软而澎湃的红：

　　“顾知微！”

　　萧闻栀径步向前，也不知等待多久的身体，率先拥抱了顾知微的体温。

　　“好久不见！”

　　贴的好紧。

　　顾知微揽她的肩，友善的距离。

　　而萧闻栀搂紧她的腰肢，充满侵略性。

　　细长的手指于腰窝的绸裙上按压出暧昧的褶皱。

　　扌氐紧，掌心滚烫。

　　……她全身心陷进她的气味。

　　萧闻栀感觉自己又犯病了。

　　她身体内名为顾知微的恶疾，摧枯拉朽般复苏，心跳在她的气味中——

　　浓郁地震颤。

　　怦怦。

　　怦怦。

　　那是十七岁暗恋一个人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