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性恋》备课汉姆

35、纯牛奶

　　小的听了大的质问，也从怀里坐起身，眼神圆溜溜看向顾知微。

　　顾知微被三堂会审的架势气笑了。

　　她乜大的：“是我全拿了，你们又能怎么样呢？”

　　“去法院告我，还是找妇联求助？”

　　她递出小灵通，眼神沉郁。

　　没心没肺的，大的不作好，小的也有样学样。

　　她要好好吓吓她们。

　　“不知道联系方式可以先打114总台查，报警也可以。啧，说来我们不在一个户口，你报个人口拐卖，今天把我抓走，明天你们就会被送到福利院。你打，现在打电话！”

　　乔安缩了缩手指，被女人难得的咄咄逼人唬怔，她想妈妈说的果然没错，漂亮女人都会吃人。

　　她们精致利己，毒似蛇蝎。

　　稍被触犯逆鳞，便张牙舞爪。

　　那个女人今天原本是要去打工的，取消了带她和妹妹来游乐园，也是一种怀柔政策吧？

　　至少那个女人还愿意给她们表面的柔情，她不能得罪她，她们需要她，乔安想。

　　“就应该放在姐姐这里的，当做我和念念成年前的抚养费。”乔安面无表情的讨好。

　　“那可不够。”顾知微嗤笑。

　　“养孩子多费钱啊，我要供你们吃供你们穿，供你们上大学，供你们成人成才。这样一算是个无底洞，好划不来。”

　　这句姐姐叫的可真甜，还是知道怕了。

　　皮韧韧的，内里熟透了的坏柿子。

　　“还是给你们找个寄养家庭好。”顾知微环臂，看向窗外越来越低的常青树，摩天轮在水蓝色的天和雾红色的晚霞中下沉。

　　“我会……我会好好念书。我会是最优秀的学生，我会考一个很好的大学，我会勤工俭学，我会报答你……报答姐姐的。”

　　乔安一口气应了许多个“我会”，最后郑重承诺，“我会让姐姐不那么辛苦的。”

　　她眼里似乎又闪起水光：“姐姐别不要我们。”

　　乔念还啃着鸭腿，这会两人针锋相对，刀光剑影她插不上话，只被顾知微那两句寄养家庭吓晕，呜呜哼哼跟着乔安一起说：“姐姐别不要我们。”

　　“念念吃你的。”顾知微柔声一瞬，又冲大的冷笑，“巧言令色。”

　　“你怎么勤工俭学，哪个单位能要你们这么小的童工。”

　　顾知微的心脏因为那些「我会」中许诺的成绩和未来而闷痛，想起自己讨好小姨的从前，原来卑躬屈膝寄人篱下是这种滋味，她还以为她忘了。

　　大的这个狭长的眼睛水润着，和乔晚舟实在太像了，倨傲又楚楚可怜。

　　顾知微还是决定狠下心好好敲打这个心眼颇多的孩子，否则日后真的没法管教。

　　她可不想再养出一个缩小版的乔晚舟。

　　“我得过好多次奥数第一，念书我会尽量拿奖学金，如果姐姐愿意稍许投资我的学习，给我一些报名费，我可以去参加电视奥赛，可以去竞选双语主持人……很多竞赛项目也有不错的奖金。市里边也有端盘子之类的工作……”

　　摩天轮快落地了。

　　那些高耸的伴生树流转到比舱体更高的方向，树形间的光斑稀稀疏疏落在那孩子湿软的泪珠上，像一道滚烫的伤痕。

　　顾知微挪了挪身体，实在听不下去了。

　　她叹了口气，自己果然还是不擅长扮演恶人。

　　“过来。”她对她招手。

　　女孩的体重在空中微乎其微，摩天轮只轻微的晃动，顾知微抱住奔涌来的乔安，她的手指捻过她耳珠，揉了揉大的饱满的脑袋。

　　“不哭了。我骗你们的。”

　　“晚舟才走多久，都没销户呢。抚恤金得去银行办领，用你和妹妹的身份证。这几天我们去一趟，领了就顺便开个户，存起来，存你们账户上，这钱不要用，不要动。”

　　那个女人说话时在她耳边呵气，潮湿的雨露。

　　“……可是养孩子需要很多钱。”

　　“姐姐有钱。”

　　顾知微轻轻拍着乔安的背，这个孩子连落泪也是倨傲地挺直着身体，像背负着什么厚重的使命。

　　她叹气：“姐姐会赚很多很多钱，你们的未来会好起来的。”

　　“没有人逼迫你们一定要把书念成什么样，好好长大，健康快乐，做一个简单而纯粹的人，比什么都重要。”

　　……

　　走出摩天轮，乔安拎着大包小包在长椅上等那个女人和妹妹，她俩去坐海盗船，乔安说不去，顾知微看她一眼，没说什么，让她坐在人群最集中的摊贩旁守行李。

　　摊贩是公园里常见的流动小吃店，推着吊烧烤炉和卤煮锅，沸烫的糯玉米和烤红薯的香味吸引来不少带着孩子的家长。

　　“烫烫烫——”

　　“慢点儿吃呀。”母亲温和地笑，替孩子擦掉嘴边的泥屑，那些香甜的红薯留存在纸巾，孩子也笑，蹦高高去捏母亲的耳垂，“烫烫烫——”

　　“真是的，就爱撒娇。”

　　一个相似的拥抱，发生在正常的母女间。

　　乔安盯着自己的鞋面，想：

　　原来拥抱，和揉捏耳垂，是被爱的肢体语言。

　　……

　　坐上回宿舍的巴士，一大两小累的不行，乔念睡得沉，顾知微把小的脑袋托在自己肩膀上。

　　乔安眸色沉沉盯着窗外看，顾知微有一搭没一搭看她两眼，两个人都不说话。

　　晚餐就垫巴了两口带去野餐的剩余食材，顾知微担心荤素搭配失衡，营养不良，又在楼下给俩孩子一人加了一碗小份的窝蛋素面，自己随便打发了点手工饼。

　　回到宿舍快九点，罕见地敞亮，小小的房间暖灯四溢，室友已经回来夜宿。

　　即便发过短信简单交代原委，陡然见到顾知微身边多出那么老大两个孩子，室友还是不免露出同情的眼神。

　　替亡友养小孩什么的，简直想想就毛骨悚然。

　　现代社会人人都有精致病。

　　糟蹋自己的人生，赡养她人的未来。这简直是和时代主旋律相违背的伪命题。

　　“你……要不带两个孩子先洗？”

　　“她们这么大了，会自己洗澡了吧？”

　　室友比划两下，气氛尴尬。

　　乔安怀里抱着包，垂头。乔念吃饱了又犯困，整个人快挂在顾知微身上，也没注意对方审视的眼神。

　　顾知微有些微妙的不适。

　　果然还是太不方便了，带着小孩住职工宿舍，于人于己都是折磨。

　　她充分感受到自己已具备母亲的自觉，孩子是她可以随便管教，但容不得外人说三道四，拿奇特的眼光纠察的对象。

　　“她们自主能力挺强的，已经是小大人了。”顾知微拧着眉心，又赔笑，“给你添麻烦了，你先用洗手间吧。过两天我们找房子搬出去，这样你也方便点。”

　　“……我没有那个意思。”

　　室友是温温柔柔一个文静的女老师，她和顾知微住的很惯，这个女孩年纪不大，为人处世却相当成熟得体，干脆简练。她预感她们能成为好朋友，只是还没来得及交心。

　　“你可以留下来的……孩子们……”室友试图挽留。

　　“没事的，你别担心我。换个稳定的环境对孩子们成长也有好处。”顾知微眼神闪烁，发信号。

　　室友恍然明白她在暗示孩子们生母的事，顿时露出抱歉的眼神，径步洗漱。

　　等到室友整理完，两个孩子也收拾完毕，一个躺床上，一个打好地铺，顾知微又给她们热了两杯牛奶：

　　“多喝牛奶，长得快。”

　　“念念喝了能和姐姐一样高吗？”

　　顾知微瞅一眼大的，被子老是拉那么高，遮住眼睛，睡觉时呼吸间都是浊气，对身体不好。

　　她跨在被褥上，伸手去拽，看见乔安湿漉漉的眼睛，随口应声：“哪个姐姐？”

　　乔念看了眼注意力都在乔安身上的顾知微，撅起嘴巴：“……顾，顾姐姐。”

　　“离我还差的很远，念念要多喝点。”

　　其实乔念想说要长过乔安的，明明前后脚出生，姐姐总是比自己更成熟。

　　更高挑，也更夺目。

　　争取顾姐姐抚养的时候也是，今天在游乐园也是，虽然自己随时随地都在和顾姐姐贴贴，但是乔念看得清楚，顾知微有一两份心，始终挂在乔安身上。

　　她小口小口喝完牛奶，在等待顾知微洗澡的间隙，问乔安：“…姐姐，我们不会再被抛弃了吧……我真的很喜欢和顾姐姐一起……你也喜欢……”

　　“乔念，不要轻易说出这些字眼。”

　　乔安转过身来，卧室里熄了灯，朦雾般的月光在她幼小的面容上流曳。

　　“太容易说出口的喜欢会成为负担，大人们会很讨厌。”

　　“小时候不就是吗，我们抱着妈妈的时候，妈妈就会露出难受的眼神。”

　　“妈妈不喜欢我们这样，太过黏腻。”

　　“所以不想再被抛弃的话，念念要乖，要……”

　　乔安找遍了自己小小的语料库，也没找到合适的词语描写，她想起病房里乔晚舟临终后那些医生对抽噎的顾知微反复提及的字眼：“病人家属请克制情绪……请克制……”

　　顾知微洗完澡出来了，秋深，那些倦冷的月光婉转在她身上，那个女人缓缓躺上床，把乔念捞进怀里。

　　……好香。

　　“……克制。”

　　“还没睡呢？乔安。说什么呢。”

　　乔安转过身，月光照不到。

　　她在阴影里缓缓呼吸。

　　“没什么。”

　　“姐姐晚安。”

　　她在心里也叫了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