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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 9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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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几乎无眠。
鹜落那句“血海深仇,不死不休”像块冰,一直硌在心口。那盒中的令牌和银票,更是迷雾重重,透着不祥。她没说那令牌究竟代表什么,我也没问。信任她,此刻便是信她所有的判断和隐瞒。
晨光熹微时,我才勉强合眼片刻。起来后去找鹜落,见她已在房中调息,神色平静,仿佛昨夜那石破天惊的真相从未发生。她只说,敌我已明,暂且按兵不动,等对方先出招。
这等待,磨得人心焦。
将近午时,客栈伙计又跑来叩门,说楼下有位老人家,指名要见陈尘陈少侠。
我与鹜落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警惕。
下楼一看,前堂站着一位须发皆白、老态龙钟的老者,拄着拐杖,衣衫褴褛,浑身透着风烛残年的凄苦。见到我,他浑浊的老眼亮了亮,颤巍巍上前一步,声音嘶哑:“您……您就是陈尘陈少侠?”
“老人家,您是?”我保持着距离,暗自打量。这老人看起来并无武功底子,气息微弱,不像有假。
“小老儿……小老儿是受人之托,给您带句话……”他咳嗽着,从怀里哆哆嗦嗦摸出一块破旧的布条,想要递给我。
“老人家,请上楼一叙。”
那老人颤巍巍地跟着我上楼,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拐杖点在木楼梯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我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和稀疏的白发,心下不忍,下意识放慢脚步,甚至在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微微踉跄时,伸手虚扶了一把。
“老人家,小心。”
他浑浊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嘶哑地说了声:“多谢……陈少侠。”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断掉。
进了屋,我赶忙拉开椅子:“您老快请坐。”又转身去倒水,“您喝口水,顺顺气。”
那老人颤巍巍坐下,接过我递上的粗陶碗,双手抖得厉害,碗里的水都晃了出来。他低头,似乎想喝,却又剧烈地咳嗽起来,瘦削的肩膀耸动着,看着甚是可怜。
我正想替他拍拍背,却听鹜落冷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
“陆秋水,你这咳嗦声里的中气,再憋就过头了。还有,拐杖头沾的泥是新糊上去的吧?这屋里地板干净得很。”
我猛地一愣,愕然看向那“老人”。
只见那原本咳得快要断气的“老人”动作倏然顿住。随即,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瞬间变得清亮锐利,甚至带着几分懒洋洋的笑意。他放下水碗,抬手,在耳后极其自然地一捻一揭——
一张薄如蝉翼、精细无比的人皮面具被轻松撕下,露出一张截然不同的脸!
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年纪,眉目疏朗,鼻梁高挺,嘴角天然上扬,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戏谑神情。方才那老态龙钟、气息奄奄的模样荡然无存!
我彻底呆在原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变脸,手里还端着茶壶,整个人僵成了木雕。
鹜落抱臂靠在窗边,嘴角那抹讥讽的弧度更深了:“这么多年,还是这套。”
陆秋水将那张价值不菲的面具随手揣进怀里,像是丢开一件无关紧要的玩意儿,然后对着我,笑眯眯地拱了拱手:“陈少侠,方才多有得罪。实在是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在下无相教左护法陆秋水,昨日区区薄礼,可还入眼?”他说的,自然是那令牌和银票。
我脸上腾地一下烧起来,想起自己方才那番小心翼翼的搀扶、倒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竟然……我竟然对着这么一个……
“你……你……”我指着他说不出完整的话,又是恼怒又是尴尬。
陆秋水却浑不在意,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通红的脸,笑道:“陈少侠赤子之心,待人诚挚,陆某佩服。”这话听着像是夸赞,可配上他那戏谑的眼神,怎么听都像是在调侃。
鹜落终于没忍住,极轻地“嗤”了一声,虽立刻抿住了唇,但那瞬间流露出的啼笑皆非的神色,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顿时更加无地自容,梗着脖子,憋了半天,才硬邦邦地对陆秋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陆秋水挑眉,指了指鹜落,笑得意味深长,“勉强算她半个师父吧。至于其他……说来话长。”
他目光转向鹜落,戏谑之色稍敛:“柳老婆子疯了,掘地三尺也要把我们挖出来。教主死后,我教本来就人丁稀少,那几个藏身点都被端了,想着你这边或许能多撑几日,就来搭个伙,顺便……”他顿了顿,眼神里掠过一丝精光,“商量商量,怎么给那老虔婆送份大礼。”
我绷着脸,心头疑窦丛生。
半个师父?易容术?难怪鹜落那般精通改换形貌。
这陆秋水看似年轻,行事却不同非常,手段更是神鬼莫测。他与鹜落之间,似乎有种奇怪的默契,却又透着疏离和相互提防。
而他们共同的敌人——那个看似慈祥的柳老夫人,其真实面目和手段,恐怕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