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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第 15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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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赶路的疲惫,在踏入这座略显繁华的城镇时稍稍缓解。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带着几分人间烟火的热闹。我和鹜落并肩走着,她依旧习惯性地微微低着头,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而我则稍稍放松了些,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然而,这安宁很快就被一阵刺耳的哭嚎和怒骂打破。
前方街角围了一群人,嘈杂声中,一个男人粗鲁的咆哮和一个女人凄厉的哀求格外清晰。
“……求求你!当家的!别卖妞儿!卖我!把我卖去醉红楼!我能挣钱!我能帮你还债!求求你!妞儿还小啊——”女人的声音哭得撕心裂肺。
“滚开!赔钱货!老子养你们这么多年,也该换点本钱了!醉红楼王妈妈说了,这小丫头片子嫩得很,能卖个好价钱!”男人声音醉醺醺的,充满了不耐烦和贪婪。
挤开人群,我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眼窝深陷的男人,正粗暴地拖拽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瘦弱不堪、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的小女孩。旁边,一个同样瘦弱的妇人死死抱着男人的腿,不住地磕头哀求,额头上已经一片青紫。
是卖妻女还赌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我胸中一股怒火腾起,下意识就要上前阻止。身侧的鹜落却轻轻拉住了我的衣袖,对我微微摇了摇头,眼神冷静得近乎冷酷,低声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别惹麻烦。”
我知道她说得对。江湖恩怨我们尚可插手,但这种民间纠纷,尤其涉及赌债家事,最是纠缠不清,也很难处理得当。可看着那哭得快昏厥的小女孩和磕头哀求的妇人,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一样难受,我没办法,坐视不管。
那赌徒被妇人哭烦了,猛地一脚踹开她,顺手抄起旁边摊子上一个沉重的木秤砣,狠狠砸在妇人头上!
“娘——!”小女孩发出凄厉的尖叫!
妇人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倒地,鲜血瞬间从额角汩汩涌出,流到旁边的青石板上,触目惊心。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自己哭喊的女儿,没了声息。
周围一片惊呼!那赌徒也似乎愣了一下,但随即又变得凶狠起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晦气!死了干净!省得碍事!”说着,更加用力地拖拽起吓傻了的小女孩,“走!跟老子换钱去!”
小女孩像是失了魂,呆呆地被父亲拖着走,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地上母亲的尸体,眼泪无声地流淌。
我和鹜落的脸色都极其难看。我拳头攥得死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鹜落拉着我衣袖的手也微微发抖,眼神冰冷得吓人。
那赌徒拖着女儿,骂骂咧咧地穿过半条街,走向那挂着红灯笼的“醉红楼”。
就在经过一个肉摊时,异变陡生!
那一直呆呆傻傻、任由摆布的小女孩,眼中猛地迸发出一股极其怨毒的光芒!她像是爆发了所有的潜能,猛地挣脱父亲的手,如同小兽般扑向肉摊,在那摊主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抢过案板上那把用来割肉的沉重而锋利的刀。
然后,在所有路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双手握着那把刀,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精准地——捅进了她父亲的后心!
噗嗤——!
刀刃入肉的闷响令人牙酸。
赌徒脸上的凶狠和贪婪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愕和痛苦。他缓缓转过头,看着身后那个双眼赤红、满是恨意的小小身影,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死寂。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炸开锅般的惊呼和尖叫!
“杀人啦!杀人啦!”
“那小丫头杀了他爹!”
人群瞬间混乱起来,有人惊恐后退,有人试图上前捉拿。
那小女孩猛地拔出砍刀,温热的鲜血溅了她一脸一身。她看着地上父母的尸体,眼神空洞了一瞬,随即被巨大的恐惧和求生欲取代!她扔下砍刀,像只受惊的兔子,凭借着瘦小灵活的身躯,在混乱的人群缝隙中拼命钻逃!
“抓住她!别让杀人犯跑了!”有人高喊着。
眼看几个彪悍的闲汉和闻讯赶来的地保就要追上那慌不择路、就要被堵死在死胡同里的小女孩——
“走!”鹜落的声音在我耳边极快地响起。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我们两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出!
我一把抱起那个即将被抓住、吓得浑身发抖、眼神绝望的小女孩,鹜落则袖袍一拂,几枚细小的石子精准地打在追得最紧的几人腿弯!
“哎呦!”
惨叫声中,追兵顿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我们毫不恋战,趁着这短暂的混乱,抱着小女孩,将轻功提升到极致,几个起落便掠过屋脊巷道,迅速将身后的喧嚣和追捕远远甩开!
直到确认彻底安全,我们才在一处废弃的城隍庙里停下。
我将小女孩轻轻放下。她缩在角落里,浑身沾满血污,瑟瑟发抖,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恐、戒备,还有一丝未曾消散的、令人心悸的恨意。
鹜落走上前,蹲下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没有怜悯,没有责备,只是拿出水囊和干净的手帕,递了过去。
“擦擦脸。没事了。”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让人安定的力量。
小女孩愣愣地看着她,又看看我,眼中的戒备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无措。她颤抖着接过手帕,胡乱地擦着脸上的血污,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无声地哭泣。
我看着这瘦小的、刚刚手刃生父的孩子,心情复杂沉重得无以复加。
这世间苦难太多,侠义之刀,有时竟如此无力。
而鹜落……她总是这般,看似冷静甚至冷漠,却总在最关键的时刻,做出最直接、最有效的选择。
她救下的,不仅仅是一个杀人的孩子,还是一个被逼到绝境、只能用最惨烈方式反抗的,可怜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