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归华表》寒山不见君

33、碎片三

　　无尽林海，到了。
　　飞舟降低高度，如同游鱼般悄无声息地滑入茂密的林海树冠之下，沿着谢云舒感应的方向，向着林海最深处潜行。
　　林海之内，光线昏暗，巨木参天，藤蔓缠绕，各种奇异的毒虫猛兽潜伏其中，危机四伏。越往深处，那股阴冷的冥宫气息也越发明显。
　　两人小心翼翼，避开了一处处冥宫设置的暗哨和巡逻队，以及林海中天然形成的绝地。
　　如此潜行了三日，周围的树木越发高大诡异，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淡淡的血色雾气，带着令人不安的怨念和杀伐之气。
　　前方，两座如同利剑般直插云霄的、焦黑的山峰映入眼帘，山峰之间，是一道巨大无比的、仿佛被巨斧劈开的峡谷入口，谷内血雾弥漫，死寂无声，隐约可见无数残破的兵器插在地上和崖壁之上，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煞气。
　　葬神谷！
　　而到了这里，冥宫的守卫也变得异常森严，一队队身着黑袍、气息阴冷的修士如同鬼魅般在峡谷外围巡逻，谷口更是布置了强大的隐匿和攻击阵法。
　　“不能再前进了，会被发现。”萧临渊操控飞舟隐匿在一棵巨大的腐木之后。
　　谢云舒闭目凝神，仔细感应，片刻后睁开眼，指向峡谷侧翼一处陡峭的、几乎无人看守的崖壁“那边，阵法有一处极其细微的薄弱点，是空间不稳定造成的波动缝隙，可以从那里潜入。”
　　两人收起飞舟，如同两道轻烟，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所有巡逻，来到了那处崖壁之下。
　　萧临渊仔细感知了片刻，点了点头“空间褶皱异常活跃，跟我来。”
　　他率先化作一道金光，如同壁虎游墙般，精准地沿着空间波动的轨迹，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层无形的阵法光幕之中，竟未引起丝毫警报。
　　谢云舒紧随其后，身法灵动，同样顺利潜入。
　　进入葬神谷的瞬间，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怨念扑面而来，仿佛有无数冤魂在耳边凄厉哭嚎，冲击着人的神智。
　　谷内景象更是如同地狱，大地是暗红色的，仿佛被鲜血浸染了千万年，随处可见巨大的骸骨和破碎的战甲兵刃，有些骸骨甚至闪烁着神性或魔性的光辉，显然生前是了不得的存在。
　　而冥宫显然将这里打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基地，谷内深处，隐约可见一座由白骨和黑石垒成的狰狞宫殿，散发着浓郁的邪气。
　　“碎片……在更深处。”谢云舒强忍着不适，感应着那强烈的召唤，指向峡谷最深处，那里煞气几乎凝成实质，血雾浓得化不开。
　　两人不敢有丝毫大意，将隐匿功法运转到极致，如同两道影子，在残垣断壁和巨大骸骨的掩护下，向着谷底深处快速潜行。
　　越往深处，遇到的冥宫修士反而越少，但实力却越发强横，甚至偶尔能感受到无相境巅峰、乃至半步灵寂的恐怖气息一闪而过。
　　显然，这里已经是冥宫的核心区域。
　　终于，他们穿过一片由巨大神魔肋骨形成的天然拱门，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骤然停下了脚步，瞳孔收缩。
　　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盆地，盆地的中央，并非白骨宫殿，而是一座巨大无比的、正在运转的邪恶祭坛。
　　祭坛由无数生灵的头骨垒成，燃烧着幽绿色的鬼火，祭坛上空，悬浮着一枚约莫鸽蛋大小、通体晶莹剔透、内部却仿佛有无数命运丝线在纠缠流淌的碎片。
　　正是昆吾镜第三块碎片。
　　但此刻，这枚碎片却被无数漆黑的、由怨念和邪气构成的锁链牢牢捆缚在祭坛上方，祭坛四周，盘坐着整整八名身着黑袍、气息赫然达到无相境后期的冥宫长老，他们正不断打出法诀，催动祭坛，试图污染和炼化这枚碎片。
　　而在祭坛正前方，一个身着暗金色黑袍、面容笼罩在阴影中、气息深不可测的身影，正负手而立，凝视着那枚挣扎的碎片。
　　其散发出的威压，竟然比萧擎和清虚真人还要恐怖。
　　冥宫宫主。
　　而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阴影下的目光如同最冰冷的毒蛇，瞬间锁定了萧临渊和谢云舒藏身的方向。
　　“两只小老鼠……终于找到这里了吗？”
　　冥宫宫主的声音沙哑低沉，仿佛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和戏谑，那目光穿透了骸骨与血雾的阻隔，如同实质般钉在两人藏身之处。
　　被发现了！
　　萧临渊和谢云舒心中同时一凛，毫不犹豫，身形暴退。
　　然而，就在他们动身的刹那——
　　嗡！
　　四周的空间骤然凝固，一股无形却庞大无比的领域之力瞬间降临，如同泥潭般死死缠绕住两人，让他们的动作变得无比迟滞。
　　冥宫宫主甚至没有移动分毫，只是缓缓抬起了那只包裹在暗金袍袖中的手，五指微张，对着两人所在的方向，轻轻一握。
　　咔嚓！
　　萧临渊和谢云舒周身的护体灵光瞬间爆碎，一股无可抗拒的恐怖巨力狠狠攥住了他们的身体，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挤碎。
　　“噗！”
　　两人同时喷出一口鲜血，身体不受控制地被凌空提起，拽向那座邪恶祭坛。
　　灵寂境，而且是灵寂境中期的强者。
　　这冥宫宫主的实力，远超他们的预估。
　　“宫主神威。”那八名冥宫长老齐声恭维，依旧维持着祭坛运转，看向两人的目光充满了残忍和漠视。
　　萧临渊目眦欲裂，沧雩血脉疯狂燃烧，试图挣脱这股束缚，金色的气血冲天而起，竟暂时将那无形的领域之力撑开了一丝。
　　“哦？沧雩血脉？倒是有些意思。”冥宫宫主轻咦一声，似乎提起了一点兴趣，但那碾压而来的力量却骤然加重了几分。
　　萧临渊刚刚撑起的那丝空间瞬间被压垮，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脸色惨白如纸。
　　谢云舒同样在奋力挣扎，天机灵力疯狂冲击着领域的束缚，但他修为稍逊，压力更大，嘴角不断溢血，眼神却越发冰冷锐利，他死死盯着那枚被束缚的碎片，脑海中飞速计算着破局之法。
　　不能硬拼，必须破坏祭坛，解放碎片。
　　就在这危急关头——
　　“宫主，不好了！”一名冥宫修士惊慌失措地从谷外冲来，声音凄厉“极北…极北那边的传送阵被强行中断了，我们派去的增援队伍损失惨重，萧家和谢家的主力已经全面接管了清灵台防线，我们的人…我们的人快顶不住了。”
　　“什么？”冥宫宫主周身的气息猛地一滞，那碾压向萧临渊二人的领域之力也出现了瞬间的波动。
　　就是现在！
　　谢云舒和萧临渊眼神瞬间交汇。
　　谢云舒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双手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结出一个极其复杂玄奥的印诀——那是他识海中碎片记载的，专门针对各种封印和结界的天机破禁术。
　　“破！”
　　他低喝一声，那口精血化作一道蕴含着奇异破法之力的血符，如同流星般射向祭坛上空那些束缚碎片的漆黑锁链。
　　与此同时，萧临渊也爆发出了全部潜力，他竟强行逆转部分沧雩血脉，化作一股极其狂暴、充满毁灭性的力量，不再抵抗领域的压制，而是全部灌注于龙纹战枪之中，枪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对准冥宫宫主，猛地投掷而出。
　　沧雩枪诀·焚血
　　这一枪，快得超越了时间，蕴含着萧临渊搏命的意志和燃烧的血脉之力。
　　冥宫宫主显然没料到两人在如此绝境下还能爆发出如此反击，尤其是极北战局失利的消息让他心神出现了瞬间的失守。
　　砰！砰！砰！
　　谢云舒的血符率先击中那些漆黑锁链，锁链上顿时冒出滚滚黑烟，发出凄厉的鬼啸，竟被那破禁之力腐蚀得迅速黯淡、断裂。
　　而萧临渊那搏命一枪，也迫得冥宫宫主不得不分神应对，他冷哼一声，袍袖一挥，一股阴冷巨力迎向龙纹战枪。
　　恐怖的爆炸在祭坛前响起，能量风暴席卷开来，那八名维持祭坛的长老受到波及，齐齐闷哼一声，祭坛的运转出现了刹那的停滞。
　　就是这刹那的停滞，祭坛上空，那枚碎片表面的漆黑锁链尽数崩断。
　　碎片骤然爆发出璀璨无比、仿佛能照见过去未来的纯净光芒。
　　嗡——！
　　一股玄而又玄、难以言喻的命运之力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首当其冲的冥宫宫主身体猛地一僵，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景象，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闷哼，竟然后退了半步。
　　那八名长老更是如遭重击，纷纷吐血倒飞出去。
　　束缚在萧临渊和谢云舒身上的领域之力也瞬间大减。
　　“走！”
　　两人毫不犹豫，强忍着重伤和反噬，化作两道流光，不是向外逃，而是直接冲向了那光芒大放的碎片！
　　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拦住他们！”冥宫宫主反应过来，发出愤怒的咆哮，一掌拍出，一只遮天蔽日的鬼爪抓向两人。
　　但就在鬼爪即将临身的瞬间——
　　那碎片猛地射出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光芒，笼罩住萧临渊和谢云舒。
　　下一刻，两人的身影连同那枚碎片，就在冥宫宫主和众多长老惊骇的目光中，凭空消失不见。
　　只留下原地暴跳如雷的冥宫宫主，和一片狼藉的祭坛。
　　“命运……又是这可恶的命运。”冥宫宫主望着空荡荡的祭坛，阴影下的面容扭曲，发出不甘的怒吼。
　　而此刻，萧临渊和谢云舒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被抛入了一条光怪陆离的隧道，无数破碎的画面和景象在眼前飞速闪过，那是命运的碎片，是无数种可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