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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雨夜行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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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晚的春末夜雨,淅淅沥沥,催人入眠。但接到了案发状况通知的警员们,可完全不敢放松警惕,立即驱车前往了事发地点。
  “哗——哗——”
  即便只是小雨,但她还是把雨刷器打开并调到了最快档。
  “放松点,新人。”
  “……是!”
  这是她入职后的第一次出行任务,而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中年男性,便是她的同行上司。
  “停在对街的那条巷道附近,不要拐进去太多。”
  “知、知道了!”
  凭着多年来的工作经验,老警官早已嗅出了从目标所在地内散发出的异常气息。即便混杂于略微憋闷的雨水潮气之中,他也能察觉到,有某种对常人而言不可思议且无法理解的存在,正栖居于看似静谧高耸的大楼之内,伺机窥视着周遭那看似祥和的人间风景。
  “嗯……果然吗。”
  而就在二人才刚刚下车的瞬间,他们便接到了由总部发来的明确撤退命令。
  “看来是白跑一趟了。”
  “哎……?但是,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就取消了行动?”
  手机荧幕上简短明了的命令讯息,并未让他感到平静。相反,更加惶恐不安的神色,竟在这位已有多年从业经历的老警官脸上,难以掩饰地显露了出来。
  “还会是什么理由呢……啊,对了,你是昨天才正式上岗的,还没来得及了解这方面的情况。”
  老警官走下车,朝着遮雨的凉亭处步去,倚靠着已有多年未重新粉刷过的立柱,点起了一只香烟。
  “虽然在这方面,我本人也未能掌握太多准确的情报,但有一点绝不会错——当总部以这番命令予以我们撤退指示时,说明我们眼下所面对的存在,并非是普通的强盗或歹徒了。”
  “不是那种普通人,而是持有更加危险武器的犯罪团伙吗?”
  “不。是你所无法想象的,更加……唔……!”
  老警官并不愿去回忆自己曾经唯一一次直面那可怖扭曲生物的刹那瞬间,令他从心底感受到诡异与畏惧,甚至是茫然的种种感受,就像胡乱卷成一团的线般,难以捋顺,紧绷着他脑中的每一片认知意识。
  “那些……东西,根本就是无法形容的怪物,我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它们。即便依靠我们手中的棍棒枪械,或许也有可能对它们造成足以致命的伤害,可亲眼目睹那些异样的躯体后,你的思维之中,或者该说就像是……你的精神已被它们烙下了永远无法抹除的可怕印记,想要就此摆脱,几乎是不可能的。”
  老警官弹落烟灰的动作,仿佛就像是给自己默默发抖的行为找了开脱的借口一般,却也依旧看上去是那样的不自然。昔日里,处理过众多刑事案件,甚至持枪与数名歹徒对峙过的他,竟因曾经直面过一只看似弱小,宛若一滩腐烂的血肉之物,便重新产生了名为畏惧的心理。
  “总之,之后的工作,会有其他相关人员进行接管处理。”
  “是什么样的人呢……啊!”
  就在她还想继续询问之时,一个迅捷飒爽的身姿,从二人身后的中层屋舍楼宇顶间穿梭而来。
  “喏,她来了。”
  穿着纯黑色全附身雨衣的她,不断踩踏着积水奔行。注意到了二人的目光后,她优先轻盈地跃至街区内,却又好似十分调皮地跳到凉亭顶部,反身倒挂下来,露出了浅显地微笑,朝着两位警员打招呼。
  “哎呀,中田警官已经又换了新部下呢。”
  “是啊,而且这次也是个完全没有紧张感的新人。”
  “哼、哼、哼……”
  中田没再多嘘寒问暖什么,很平淡地将目前所得知的情报与状况传达给了对方,而她也并不打算花太多时间驻足于此,故此既没再多回应什么,也不等那位尚未回过神来的新人警官做自我介绍,便先一步翻回身子,从凉亭顶部处前跃,抓住了更高处的护栏,就此跳到无人步行的夜色天桥上,再度朝着那栋潜藏着怪异存在的大楼方向兀然奔袭而去。
  “她是『御伽草子』的成员之一,紫东 磔木。”
  “御伽草子……这个名字,我之前经常在网络上看到大家对其的谈论,但却基本上全部都是些胡乱的猜测。对一般人而言,那就完全只是个神秘莫测的组织名称罢了。”
  “你终于是对现状有点了解了。可惜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就算是我们警员,对她所在的组织,也一无所知。”
  但中田明白,至少警部高层自然是与御伽草子有所往来,否则也不可能出现眼下这种得知事情情况后,将任务执行权移交给对方人员的情况发生了。
  “只靠她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况且,我们已经接到了撤离指令,你该明白服从上级的重要性,新人。够了,回去吧。”
  “啊……是!”
  最后一丝烟火很快便在逐渐加大的细雨中熄灭,二人立即返回车中,就此驶离此地。
  “呼~还真是一团糟啊。”
  原本稀松平常的办公大楼内,此刻在磔木的目里所及之处,皆是惨绝人寰的景象。忽明忽暗的垂落吊灯下,有两名死于前台处的员工,能看出来他们皆是被不明物贯穿了身体,一击而亡。
  “在这里吗……嗯?”
  她没费太大力气便清理开了阻住一楼安保控制室房间门前的废弃物障碍,且也十分幸运地通过电脑获取到了大楼内部的空间结构地图,将之加载保存到了自己的便携式终端后,从仍在显示着的监控画面内注意到,于四层的某个房间中,竟然还有幸存者在进行着拼死抵抗。
  事不宜迟,她立即起身朝着楼梯间奔去,冲向了位于西侧走廊最尽头的房间内部。
  “哈啊……!哈啊……!不要过来——!”
  “呜啊……!”
  被恐惧所占据了多半心灵的幸存者,是一名已被众多失去常人模样的怪异存在逼至办公间角落的女性。她正不断下意识地用尽最后的力气,挥舞手中已沾满了许多污秽血液的断裂金属管。虽然她被迫所做出的这般反击行为,肉眼可见地对那些妄图将其吞食撕咬的可怕怪物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伤害,可对方数量之众多,涨潮般地淹没袭击攻势,已是筋疲力尽的她所无法应对的状况了……
  “砰!砰!”
  “呜哇——!”
  磔木一脚踹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立即掏出手枪向怪物群进行连续射击。依旧保留着人类模样的怪异存在,接连被子弹击中后脑,不断发出哀嚎而殒命倒下。
  “呜呜……咳啊——!”
  最后一个仍然残存着气息的家伙,依旧朝前匍匐挪动着身体,最终,被那女性用金属管狠狠敲击砸中了头部,随着爆开的肮脏血肉飞溅,也不再作动了。
  “还挺能干的嘛。”
  “哈啊……哈啊……”
  那女性自然是难以在短时间内镇定下来,包括将眼神移向磔木后的第一时间,也依旧下意识地打算挥舞金属管进行攻击。所幸她已是没了力气,独自倚靠在凌乱破败的办公桌残骸旁,大口喘息着。
  “没有太严重的皮外伤,你还挺幸运的。”
  待对方恢复了些许神智,不再把自己也当成敌人后,磔木便给了那名女性进行了初步的伤势检查。她很惊讶地发现,对方居然没什么大碍,只是极度虚弱,神经过度紧张而已。
  “大家……全部……全部被杀掉了……”
  “冷静点。”
  稍微又花了点时间让对方平复心情,与此同时,磔木也借助自己所佩戴着的便携终端,向组织汇报了眼下的状况。
  “我们先回到一楼吧。放心,很快呢,就会有其他人将你安全带离此地。”
  “不、不行!我要亲手……亲手杀了他——!亲手——!”
  听到了磔木说要离开的意思,那女性又突然变得狂躁不安,甚至暴动起来。
  “那家伙和他的同伴……把大家都杀掉了!所有人……包括我的家人和朋友也……呜呜……”
  至少,她并不是没有理由地打算做出这般疯狂的行为,但磔木自然不会因此就决定要一个普通人与她一并同行,深入调查这被怪异存在所占据的空间。
  “你啊,还是老老实实听我说的话去做,其余的事情,交给我就可……”
  “不、不行!你不能一个人去高层!你……对了,你一个人的话,是没办法过去的!我、我知道高层办公室的密码锁……”
  “虽说我也不是没办法强行突破就是了。不过……好吧,但你一定要明白,出于对你的人身安全考虑,接下来请不要做出更多过激的举动。”
  思来想去,若是能更稳妥地探索未知区域,也不至太过于被动,况且,这种情况下,还是要稳住对方的情绪为妙。故此,磔木便选择了暂时与对方同行,朝着更高的楼层步去。
  “嗞——!”
  踏过了几层阶梯,转角处,发出尖锐短促叫声的胶状怪物,不断从天花板的破损缝隙间流淌冒出,朝着二人涌了过来。此刻正挡在了最前面的磔木,并未再度举起手枪,而是选择掏出了一把刃部较为修长的匕首,来迎战这些黏稠体态的扭曲物。
  “呼~这些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迟钝呢。”
  那并非是一把普通的金属匕首,而是专门为了对抗此类怪物所打造出的活性金属利刃。磔木自己也已多次与这般异类交手,极为轻松地便将走廊里成片的大量黏稠之形挥砍割裂,全部斩杀干净。
  “就……前面就是了。”
  “哎~还真是有够气派的。”
  仅从那门扉上所雕刻着的华丽纹路,便能察觉到此处与先前楼层区域相较,拥有着非同一般的奢侈感。但眼下,被怪物袭击所沾染上无数血污的墙体地板,成片破裂的落地窗残损痕迹,大量无法分辨出肢体器官的不明尸骸,这般景象,对于一般人而言,只会感到窒息般的绝望恐慌。
  “好了……”
  “嗯,退后吧。”
  在那女性输入完密码后,磔木先一步踏入了大门之内,目睹到了飘出血腥味的四方空间里,到底潜藏着什么——
  “欢迎,御伽草子的小老鼠。”
  “哦呀,居然知道我的身份呢。”
  浑浊而低沉的声音,正从那身穿遮面袍子的家伙口中缓缓淡出。他手持着一柄尖端装饰有怪异存在模样塑像的锡杖,伫立于已是面目全非的染血会议室房间正中,脚下四周皆是无法再称之为人类的尸体残骸。
  “啊!就是他……!”
  为了保险起见,磔木打算叫那名精神随时可能会崩坏而做出更危险行为的女性从房间内赶快离开,可当她回首望向大门时,却发现一张布满扭曲面容与残肢的血肉墙体,已完全遮挡住了她们的退路。
  “呀啊——!”
  “呵呵,自投罗网的祭品啊,将尔等性命献给我们伟大信仰的时刻就要到了!为此感到荣耀,乖乖迈入自己死亡的坟墓吧!”
  那怪人紧握锡杖,连续敲击着染血的地板,随之原本倒伏在其脚边的尸骸,竟然接二连三地站了起来,并开始蹒跚而行,朝着二人袭击过来。
  “喂,听你的说法,你是打算把我们全部拿去献祭给什么东西吧?为什么现在又做出这种复活死尸的行为呢?简直就是在胡乱摆弄贡品,难道你就不怕自己所谓的伟大信仰会惩罚你?”
  “愚蠢自大的家伙!你已是死到临头了!”
  而磔木也绝非只是神经大条到缺乏紧张感才会说出这般有些挑衅意味的言语,单纯嘴上反呛着对方。眼下这种程度的威胁,对她而言根本称不上棘手。她立即掏出手枪,弹无虚发地击中了每一具复苏过来的行尸之头颅,让它们再度重新归于死寂。与此同时,她还借着会议室内残破的桌椅废墟,躲避着那穿袍子之人手上另一把武器的威胁。
  “明明打扮成了僧人模样,居然还握着枪哦?”
  没错,比起那柄显而易见的锡杖,她第一时间还察觉到了,隐藏在对方另一边宽大袖口下的,是一把□□。
  “呃啊——!”
  近乎发狂地射击反而无法造成密集火力地有效倾泻,恐怕这家伙的大脑也早就不再能够受自身支配而保持理智了。但此刻仍不是磔木能轻易接近对方的好时机,可她也不能拖延至其手中枪械子弹耗尽那一刻再行动,毕竟,这般胡乱射击,很有可能击中那名同样无法保持理智的女性,危及到她的生命安全。
  “唰——”
  磔木果断将雨衣从身上拽下,并立即朝对方头顶的位置丢了过去。果不其然,虽看不到对方的眼睛,但他的注意力确实在那一瞬间被突然抛起的黑色所吸引,这短短的霎时分秒,给了磔木能够冲刺向前的可乘之机。她飞身踹掉了对方手中的冲锋枪,并再度拔出长刃匕首,斩断了其握着锡杖的手腕,乌黑肮脏的血液顿时喷溅爆开,连带的是其不断叫嚷嘶吼,并掺杂着似人非人的扭曲怪异之声。
  “呜啊……!”
  “老实点。否则,再多切下你几块烂肉,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被逼至角落处的怪人,摔倒在了大滩的废弃残骸堆中,无法起身。其原本的面容早已变得臃肿不堪。膨胀成血色液泡的腐烂眼球,不知是否还能看清,没有雨衣的遮掩,束着紫黑色高马尾的磔木,正露出毫无怜悯之意的表情,将两把武器全部对准了他。
  “呃啊……!可恶的御伽草子……!我绝不会任你们肆意摆布——!”
  伴随着最后的闷声怒号,对方竟然在此时选择将露出的残破腕骨关节,猛然戳进喉咙之中,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居然做到这个地步……”
  想必对方是明白,磔木留手的目的,便是要活捉他来打探情报。而那份自认为最高殊荣的愚忠,让他做出了自取灭亡也要为之缄默的抉择。
  “接下来……唔——!”
  而就在磔木打算开始收拾残局的时候,她突然感到了背后传来一股直冲的风压势头,立刻向侧边躲闪。
  “啊——!”
  “哎呀,居然被躲开了呢。”
  果然,正是先前装作无辜幸存者的那名女性,此时露出了她的真面目。一扫先前畏惧与恐慌的模样,她甩出了瞬间变为非人状的修长触腕手臂,直刺向了磔木的身体。
  “就知道你们御伽草子会派走狗过来调查此地,也真是让我不得不佩服一下你的实力。不过就结果来说,似乎是另当别论了呢,呵呵……”
  虽然磔木已做出了最快的反应去闪避对方的偷袭,但她还是被那锐利的刺状尖端击中了左臂,并被其顺势卷缠勒紧。被穿透的战斗服防护层下,开裂的伤口因受到这般巨力裹挟挤压,导致鲜血更进一步地直流涌出,使她疼痛不已。手枪也因此而从指间脱离,摔落在地。
  “哈啊……同一天又是被叫做老鼠又是被嘲讽为狗什么的,再好脾气的人也要受不了了呢……”
  “那样的话,就做出些狂吠之外的事情给我看看咯?呵呵……”
  那女性露出了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但她却在此时抽回了触腕,并没有保持一直拘束着磔木的状态,且居然变回了人类形体,重新抄起金属管进行挥击。
  为何她会改变自己的战术?她是在提防磔木借助匕首进行挥砍,伤到自己的肢体,才做出这般小心谨慎的选择?不,不对,如果她继续使用触腕进攻的话,绝对要比手持金属管更具有威胁性……
  即便身负重伤,磔木也在此刻冷静地思索出了对方眼下不合常理的行动缘由,而这便是她能够找到突破口,扭转劣势的契机。
  “其实从你脱口而出要前往高层的时候,我就多少有些怀疑了,呼……而且现在看来,一楼那两个人,就是被你杀死的。”
  “没错哦。如果你刚刚老老实实站在那里的话,就可以亲自体会到相同的感受了呢。”
  “哈啊……那样的话,继续用你那条手臂攻击过来不就好了?”
  严重负伤的左臂已经无力重新拾起手枪,此刻的磔木虽然只能单手挥舞匕首,格挡护卫,抵御着对方的进攻,却在同时开始道出了她早先的一连串推测。
  “变成这副模样的你,大概已经不会对一般腐尸化的人类感到恐慌了。也就是说,先前你在我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样子,理论上都是演技才对。但是呢……唔——!”
  利刃与钝器在这片污秽血色之地不断碰撞,颤动着的浑浊质感将金属音色也一并污染。
  “但在监控画面中,我所看到的,你因慌乱而无法冷静判断,使用了非利手抵抗怪物的行为,并不是装出来的……”
  虽然在短兵相接的战斗中,磔木并没有因负伤而落于下风,但持续渗血的左臂,就算未被感染,也会因过度出血而使她意识模糊,最终致死。
  “哈啊……考虑到你现在的行为,我猜,你之所以会陷入恐慌的原因,是长时间借助那条变异手臂的力量导致的……呼……让我说中了吧?”
  “嘁……!”
  拼死抵抗的磔木,本就已经让那女性感到烦躁,听得她这般准确无误的推断,更是让其脑中已被污浊扭曲之物所侵蚀过的思绪,产生了想要立即将她赶尽杀绝的冲动。
  “呃啊——!”
  果不其然,那条异状之物再度显现,而磔木所伺机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呲啦——”
  磔木将匕首握柄紧咬于口,以此腾出右手,竟在那条触腕直刺过来的瞬间,避开被其击中的同时,反手将之抓握住,以此作为支撑点,翻身前跃,使利刃毫不留情地割破了那张惊恐的面容。
  “唔……!结果最后还真是变得像动物一样在作战了……”
  为伤口做了应急处理后,磔木赶快将当前的状况予以了汇报。很快,组织方面便派出了善后负责部队来接应她,以及处理之后的工作。
  “辛苦你了,紫东队员。”
  “啊,也麻烦你们了。”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在雨夜之中安睡至天明的这一晚,即将结束。可悄然渗透至常人生活中,改变着他们原本外貌与心智的可怖存在,仍然在无声无息地大肆蔓延。人世中早已被埋入的恐惧之种,贪食脆弱心灵为食粮的霍乱根茎,仿佛永远无法被彻底斩断清除掉一般,越发逐渐攀上天地,为世界染上了无尽混沌的异彩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