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的时候》钺风鸣鸣

1、分班

　　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燥热，梧桐树叶被晒得打卷，在公告栏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苏晚菲挤在拥挤的人群中，周围都是迫不及待想知道自己被分到哪个班的同学们，喧闹声像涨潮的海水，一波波拍打着耳膜。她踮着脚尖，视线越过前面攒动的人头，在初一新生分班名单上焦急地扫来扫去。
　　指尖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心里默念着“一班、二班……”——那是大家默认的“好班”。小学时她成绩一直中上，总觉得努努力，总能挤进前面的班级。
　　可目光从一班滑到五班，又从五班挪到七班，终于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捕捉到了“苏晚菲”三个字。
　　不是预想中的班级。
　　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后背抵在发烫的公告栏上，耳边的喧闹声忽然变得模糊。旁边有人欢呼“我在一班！”，有人懊恼“怎么是八班啊”，那些声音像细小的针，扎得她心里发慌。
　　今天晚上回去爸爸估计要说了，苏晚菲将嘴唇咬的发白想道。
　　“哟，这不是小学奥数经常考第一的苏晚吗？”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裹着刺。
　　苏晚菲猛地回头，撞进江维辰似笑非笑的眼睛里。他校服领口敞着，背着书包斜挎在肩上，身后跟着几个男生，正对着七班的名单指指点点。
　　“七班啊，”江维辰的目光在她名字上顿了顿，语气轻飘飘的，“看来暑假玩得挺疯？”
　　周围响起一阵低笑。苏晚菲的脸瞬间涨红，像是被人当众掀开了遮羞布。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想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只能死死盯着他，眼里的委屈快要溢出来。
　　江维辰似乎没料到她是这副模样，脸上的戏谑淡了些，刚想说什么，就被旁边的男生拉了一把：“走了江维辰，一班名单在这儿呢，你肯定在一班！”
　　他被簇拥着往前走去，临走前，又回头看了苏晚菲一眼。那眼神很复杂，像带着点探究，又像藏着点别的什么。
　　苏晚菲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忽然觉得眼眶发烫。她转过身，逆着人流挤出公告栏，脚步匆匆地往校门口走，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得像条被遗弃的小狗。
　　苏晚菲在回去后，不出所料的收到了父亲失望的眼神，她沉默的听着父亲的唠叨，那些“怎么就考进了七班”“早知道暑假就不该让你松懈”的话，像磨好的砂纸，一遍遍蹭过她本就敏感的神经。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趴在书桌上盯着摊开的暑假作业，”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窗外的蝉鸣还在不知疲倦地叫着，衬得房间里格外安静，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带着点委屈，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烦躁里，竟还掺着一丝对江维辰的怨怼。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非要在那个时候说那样的话。他们小学同班六年，虽不算熟络，却也因为坐过同桌，说过一些话。
　　她记得三年级那次换座位，老师把她调到了江维辰的旁边。他的课桌收拾得整整齐齐，课本上的笔记带着孩童的幼稚，铅笔削得笔直。有次他数学题卡壳，盯着习题册发呆，她还用笔尖敲了敲他的草稿纸，低声说：“你这道题算错了。”
　　那时的他，声音还带着点没褪去的童音，他愣了愣，顺着她指的题重算了一遍。然后和她小声说了谢谢。
　　两个人在课间也会聊一些生活中的趣事，苏晚菲其实是个小话痨，跟谁都能聊两句，她会跟江维辰讲邻居家刚出生的小猫，讲妈妈做的糖醋排骨有多好吃，他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应一声“嗯”，但从不会打断。有次她眉飞色舞地讲着动画片里的剧情，转头发现他被她逗得咯咯直笑。
　　还有在五年级上奥数班，两个人因为顺路，还被老师安排着一起走，那段路不长，却成了她小学记忆里难得清晰的片段。
　　夏天的时候，他会提前在巷口等她，两个人用零花钱买了雪糕，在路上边走边聊。
　　她以为她们两个就算不是很好的朋友，但是六年同学，同学情谊也是在的吧！
　　她今天都没惹他，干嘛莫名其妙嘲讽她。
　　那些细碎的、带着温度的瞬间，此刻却被江维辰那句“看来暑假玩得挺疯”搅得支离破碎。
　　苏晚菲用力眨了眨眼，把眼眶里的湿意逼回去。她不明白，明明有过那样平和的相处，为什么到了初中，他会变得如此陌生。难道就因为她在七班，他在一班？
　　“势利眼。”她对着空气骂了一句，声音轻得像叹息。
　　窗外的天彻底黑透了，台灯的光晕在桌面上投下一圈暖黄。她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下“江维辰”三个字，又狠狠划掉，字迹重叠在一起，像团解不开的乱麻。
　　也许，人都是会变的吧。她想。小学的情谊算什么呢，到了新的环境，自然要往高处走，像她这样“掉队”的，大概只配被当作嘲讽的对象。
　　苏晚菲深吸一口气，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去。她翻开数学课本，指尖划过那些熟悉的公式，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
　　不管他怎么想，不管别人怎么看，她都要好好学。七班不是她的终点，总有一天，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苏晚菲从来没有“玩疯”，她只是暂时停在了这里。
　　苏晚菲沉静下来，开始提前预习初中的知识。
　　笔尖划过纸页，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为心里的决定伴奏。她从代数开始看起，那些小学接触过的未知数，此刻在初中课本里变得复杂起来，却奇异地让她静下心来。
　　窗外的蝉鸣渐渐稀疏，夜风吹起窗帘一角，带来一丝凉意。苏晚菲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才发现已经快十点了。练习册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那团因为分班而起的慌乱，好像被这些公式和定理一点点熨平了。
　　她合上课本，走到窗边。楼下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线下，有晚归的行人匆匆走过。她想起江维辰最后那个复杂的眼神，忽然觉得没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第二天一早，苏晚菲背着书包走进初中校园时，脚步比昨天沉稳了许多。七班的教室在教学楼顶层，一班在楼下一层。
　　爬楼梯时，她故意放慢了脚步，目光下意识地往三楼瞥。一班的门开着，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朗朗的读书声顺着走廊飘上来。她没看到江维辰的身影，心里竟莫名松了口气。
　　七班的教室比她想象中整洁，只是早读课上，一半人在聊天，一半人在补觉，没人像她一样捧着课本。苏晚菲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翻开语文书，试着融入这喧闹的环境。
　　后桌的女生用笔戳了戳她的背，声音很亮，“我叫林晓晓，你呢？”
　　“苏晚菲。”苏晚菲回头笑了笑，高兴自己交到了新朋友。
　　“苏晚菲，”林晓晓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这名字挺好听的。你从哪个小学来的啊？”
　　“红星小学。”
　　“欸？”林晓晓眼睛一亮，“我也是红星小学的，你在哪个班？”
　　“一班。”
　　“我是二班的，就在你班隔壁。”林晓晓拍了下手，凑近了些。“我对你印象可深刻了，我感觉你每次见到我都要对我翻白眼。”
　　苏晚菲非常惊讶，因为她对林晓晓没什么印象，而且她怎么会见到她就翻白眼呢？她是什么很坏的女生吗？
　　“我真没有！”苏晚菲急忙摆手，眼里满是无辜，“我对人翻白眼干嘛呀，又没仇。”
　　“可能是因为你眼睛大吧！然后你走路又喜欢到处看，所以我看着就像翻白眼。”
　　“眼睛大也背锅啊？”苏晚菲被逗笑了，抬手揉了揉眼睛，“那我以后走路盯着脚底下看，省得再‘翻’到你。”
　　“别啊，”林晓晓笑得更欢了，“眼睛大不好吗？我妈总说我眼睛小，笑起来像条缝。”她说着还故意挤了挤眼睛，逗得苏晚菲直乐。
　　早读课的喧闹声里，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苏晚菲心里那点因为分班而起的阴霾，不知不觉散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