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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夏之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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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太阳把操场烤得发烫,喻曦站在队列里,汗水顺着额角滑进眼里,涩得她直眨眼睛。队列稍息的间隙,她眼前一黑,膝盖发软往下栽时,胳膊被人稳稳架住了。
“没事吧?”张聆星的声音带着点喘,却很清亮。她扶着喻曦往树荫挪,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塞进她手里,“含着,能舒服点。我看你脸白得像纸,早上没吃早饭?”
喻曦含着糖,冰凉的甜意漫开,才找回点力气点头。张聆星忽然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我这儿有面包,等下休息偷偷塞给你。对了,我叫张聆星,三班的,你呢?”
“喻曦,一班。”
后来训练间隙,张聆星总趁教官不注意,从背包里翻出各种零食分给喻曦——巧克力、能量棒,甚至有次摸出袋冰镇酸梅汤,说是拜托小卖部阿姨冰的。喻曦的正步总顺拐,张聆星就趁晚训结束,拉着她在空地上一遍遍练,自己的影子和喻曦的影子在路灯下歪歪扭扭,却总在她快要泄气时说:“你看,这次好多了!”
结营那天,两人站在队伍里合影,张聆星悄悄碰了碰喻曦的手肘,塞给她个本子:“我把我手机号写上面了,开学记得找我玩啊。”
喻曦捏着发烫的本子,看阳光落在张聆星晒得微红的脸颊上。
遇到了个好女孩。
开学后的几周,课表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喻曦和张聆星的时间切割成细碎的片段。
高数课上,张聆星总在笔记本上画小人,把导数符号画成歪歪扭扭的天线,喻曦则盯着黑板上的公式发呆,相机包安静地躺在桌肚最里面,像个暂时被遗忘的秘密。
“这老师的口音比军训时的教官还难懂。”课间,张聆星戳了戳喻曦的胳膊,把画满小人的笔记本推过来,“你看,我把他画成了会吐公式的章鱼。”
喻曦噗嗤笑出声,指尖划过纸上章鱼触须上挂着的积分符号,忽然想起军训时,张聆星也是这样,在站军姿的间隙偷偷用马克笔在手腕上画小太阳,说是能给自己“充电”。那时的阳光把她的侧脸晒得发红,笔痕被汗水晕开一点,反倒像真的在发光。
“晚上有摄影社的见面会。”喻曦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
她昨天填完报名表就开始后悔,总觉得自己那台旧单反在一群专业设备面前会显得格格不入。
张聆星立刻来了精神:“我陪你去啊!文学社今晚没活动,正好去见识下大神们的装备。”
傍晚的社团活动室里,果然摆满了闪着金属光泽的相机和镜头。喻曦缩在角落,看着社长展示获奖作品,屏幕上的光影流动得像一首诗。
她忽然觉得手里的相机包沉得发烫,正想拉着张聆星溜走,却被社长叫住:“新报名的同学里,有位带了旧款单反?”
喻曦僵在原地,听见周围传来细碎的议论声。张聆星却往前站了半步,笑着扬了扬下巴:“是她,她军训时拍的照片特别好,把夕阳下的迷彩拍成了会发光的星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过来时,喻曦的心跳得像打鼓。她下意识地摸出相机,翻到那张照片——那是军训最后一个傍晚,张聆星站在队伍里,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轮廓,肩上的军衔反射着细碎的光,真的像落了满身星星。
活动室里忽然安静下来。社长走过来,放大照片看了很久,轻声说:“器材从来不是最重要的。”他指了指屏幕,“你看,这张照片里有光,还有……”他顿了顿,笑了,“有情绪。”
回去的路上,张聆星抢过相机翻来翻去:“我就说你拍得好嘛!你看这光影,这构图……”她忽然停在一张照片前,是军训时喻曦偷拍的她,正对着食堂的包子做鬼脸,脸上还沾着点酱汁。
“喂!你居然偷拍我丑照!”张聆星作势要抢相机,却在喻曦躲开时,忽然放慢了动作,“不过……还挺可爱的。”
晚风卷着桂花的甜香吹过来,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军训时并排站过的无数个军姿。
喻曦看着张聆星眼里跳动的灯光,忽然觉得,那些密密麻麻的课表、陌生的环境,好像都被这束光熨帖得柔软起来。
“下周高数小测,”张聆星忽然想起什么,拍了下额头,“你可得帮我划重点,不然我真要变成笔记本上的章鱼了。”
喻曦笑着点头,相机在手里轻轻晃着。她知道,往后的日子里,会有解不出的高数题,会有拍不好的照片,会有无数个需要鼓起勇气的瞬间,但身边有个会把导数画成天线、会在人群里替她说话的人,好像就没那么难了。
远处的宿舍楼亮起灯火,像一片星星落在人间。喻曦悄悄举起相机,按下快门,把并肩走着的两个影子,和满街的桂花香,都装进了镜头里。
蝉鸣把午后的阳光撕成碎片时,喻曦正趴在图书馆三楼的靠窗位置,对着相机里的照片发呆。
屏幕上是张聆星在篮球场边的样子:白T恤被汗水浸得发透,手里举着两瓶冰镇矿泉水,仰头喝的时候,喉结轻轻滚动,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像串没接住的星星。
“偷看什么呢?”一只手突然按在她的相机上,张聆星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发梢还在滴水,“我刚在楼下看见你举着相机鬼鬼祟祟的。”
喻曦慌忙按灭屏幕,耳朵尖热得发烫。她其实从半小时前就坐在这儿了,镜头一直跟着篮球场上来回跑动的身影——张聆星被临时拉去凑数打女生篮球赛,投篮时总把胳膊抡得像风车,却在进球后笑得比谁都欢。
“给你的。”张聆星把一瓶冰可乐塞进她手里,瓶身的水珠沾在喻曦手背上,凉得她瑟缩了一下,“刚赢了,对方队长大哭,说再也不想跟‘只会傻笑的莽夫’打球了。”她学着对方的语气,把自己逗得直笑,眼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尖汇成小水珠。
喻曦没忍住,悄悄摸出相机,趁她仰头擦汗时按下快门。夏日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锁骨处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
“晚上去吃冰镇西瓜吗?”张聆星忽然凑近,鼻息里带着点可乐的甜气,“我在宿舍楼下的水果店订了半个,说是‘甜过初恋’那种。”
图书馆的冷气吹不散午后的燥热,喻曦看着张聆星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手里的冰可乐都没那么凉了。
她点点头,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软:“好啊。”
傍晚的宿舍楼道里飘着各家饭菜的香味。张聆星抱着半个西瓜,用勺子挖了最中间的那块递过来:“你先吃,甜不甜?”
西瓜的汁水顺着喻曦的嘴角往下流,甜得舌尖发颤。
张聆星笑着递过纸巾,自己也挖了一大口,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含糊不清地说:“下周摄影社不是要去湖边拍荷花吗?我跟文学社请假了,陪你去。”
“你不是最怕蚊子咬?”喻曦记得张聆星吐槽她去年夏天,被蚊子叮了个包,痒得半夜起来涂风油精,把整瓶都快倒在胳膊上。
“我带了防蚊贴!”张聆星从抽屉里翻出个卡通图案的小袋子,上面印着只举着荷叶的青蛙,“你看,买一送一,给你也贴两个。”
她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把一片防蚊贴粘在喻曦的衣角,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腰侧,像羽毛扫过,痒得喻曦缩了一下。
窗外的天色慢慢暗下来,远处传来操场的哨子声和女生的笑闹。
她们并排坐在椅子上,把西瓜挖得坑坑洼洼,汁水滴在地板上,像打翻了一地星星。张聆星忽然指着窗外:“你看那朵云,像不像高数老师的地中海?”
喻曦抬头,果然看见天边一团蓬松的云,中间凹下去一块,被夕阳染成金红色,倒真有几分神似。她举起相机,把那朵云和张聆星笑歪的侧脸一起框进镜头里。
“对了,”张聆星舔了舔嘴角的西瓜汁,“我妈寄了箱荔枝来,明天给你带点,冰镇过的,超好吃。”
“你不是说荔枝上火吗?”
“那是别人吃,你吃没事。”张聆星说得理直气壮,又挖了块西瓜塞进嘴里,“你拍照片费眼睛,多吃点甜的补补。”
宿舍的灯亮起来,暖黄的光落在两人沾着汁水的手指上。
喻曦看着张聆星被西瓜染红的嘴角,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特别长——长到足够她把每一个这样的瞬间都藏进相机里,长到足够她慢慢习惯,身边有个人,会把最甜的西瓜留给她,会记得她怕蚊子咬,会在闷热的傍晚,陪她一起看像“地中海”的云。
夜深时,喻曦躺在床上,摸出相机翻到傍晚拍的照片。
张聆星的侧脸在暖光里柔和得像块糖,窗外的云泛着金边,连空气里都像飘着西瓜的甜香。
她悄悄把这张照片设成了屏保,然后缩进被子里,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夏天还很长呢,她想。还有很多个傍晚可以一起吃西瓜,很多朵云可以一起嘲笑,很多个瞬间,可以让她悄悄记在心里,像藏起一整个夏天的糖。
至此以后我和张聆星成为了要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