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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你们越痛苦,我便痛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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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许宣处理完手头的文书,特意绕到捕快值房找杜仲。他正坐在桌前擦刀,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侧脸,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显然是一夜没睡好。
“杜捕快,忙呢?”许宣拉了把椅子坐下。
杜仲抬头见是他,放下刀起身:“许文书,您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许宣看着他,开门见山,“就是想问一句,你放下小青,真的不后悔?”
杜仲沉默了片刻,指尖在刀柄上轻轻摩挲,声音低哑:“说不后悔是假的。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她的影子——她笑的时候眼睛弯成月牙,急的时候会跺着脚瞪人,还有她崴了脚非要我背,明明怕疼却嘴硬的样子……”
他苦笑了一下:“心里哪能放得下?只是放不放得下,都得放。”
“我活这几十年就到头了,她呢?她有千年万年的日子要过。”杜仲拿起刀,又慢慢擦着,“我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念想,就把她拴在我身边。等我老得走不动路,牙齿掉光,她还像现在这样年轻,看着我这副模样,心里能不难受?等我闭眼那天,她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对着我的牌位流泪,那种孤独,我想都不敢想。”
“再说,她修行不易,”他顿了顿,语气格外郑重,“若是为了陪我这几十年,耽误了修行,甚至伤了根基,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做人不能这么自私,爱一个人,总不能只想着自己快活,得替她长远打算。”
许宣看着他,忽然想起自己当年为了素贞,甘愿饮下雄黄,明知凶险却只想与她相守。可杜仲的选择,是另一种深情——不是不爱,而是爱到愿意克制,愿意把她的长远放在自己的执念之前。
“你能这么想,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了。”许宣叹了口气,“只是……小青怕是要难过很久。”
“我知道。”杜仲的声音里带着愧疚,“让她难过一阵子,总好过让她痛苦一辈子。时间长了,她总会明白的。”
他把刀擦得锃亮,放回鞘中,动作干脆利落,像是在给自己做最后的决断。“许文书,以后……还请您和白姑娘多照看着她些。她性子倔,别让她钻了牛角尖。”
许宣点头:“放心吧,我们会的。”
离开值房时,许宣回头看了一眼,杜仲正站在窗前,望着许府的方向,背影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孤寂。有些爱,注定要藏在心底,隔着人妖殊途的鸿沟,遥遥相望,却再难靠近。
只是那份为对方着想的心意,或许比朝夕相守,更让人动容。
雷峰塔下的暗室潮湿阴冷,石壁上渗出的水珠顺着沟壑蜿蜒,像一道道凝固的泪痕。法海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袈裟上的尘土早已结成硬块,昔日光亮的念珠被他攥得发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二十年。
这个数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他心头。他曾以为自己是替天行道的高僧,挥金钵收妖邪,踏雷峰镇蛇魅,却没料到最终会被这砖石囚笼困住。石壁上的经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光,每一个字都像在嘲笑他的失败——白素贞被压塔下时眼中的决绝,小青仗剑护主时的悍不畏死,还有许宣那看似温和却寸步不让的守护……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翻腾,化作蚀骨的恨意。
“呵……”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在空荡的暗室里回荡,带着几分疯癫的沙哑,“想让我在此枯坐二十年?想让那些妖邪在塔外快活?痴心妄想!”
他猛地抬手,掌心凝聚起一团微弱却阴鸷的金光,指尖在身前虚点,口中念念有词。晦涩的咒语顺着石壁缝隙钻出,像无数条无形的蛇,穿过厚厚的塔基,掠过西湖的水面,朝着城外的乱葬岗飞去。
乱葬岗深处,老蜈蚣精正蜷缩在腐烂的棺木里,半截残躯上的甲壳布满裂痕,那是当年被小青打断腿留下的旧伤。他抚摸着身旁一个巴掌大的蜈蚣壳——那是他唯一的儿子。每当摸到这冰冷的壳,他喉咙里就发出“嘶嘶”的低吼,毒液顺着獠牙滴落,在地上烧出一个个小坑。
突然,一阵阴风吹过,法海的声音像冰锥一样刺入他的脑海:“老蜈蚣,还在为丧子之痛煎熬?”
老蜈蚣精猛地抬头,残躯在棺木里剧烈扭动:“谁?!”
“能帮你报仇之人。”法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白素贞被镇塔下,可那小青和许宣仍在钱塘逍遥。你儿子的仇,难道就不想报了?”
“报!我当然想报!”老蜈蚣精的声音嘶哑如破锣,“可那小青身手了得,许宣身边还有捕快护着,我……”
“我助你一臂之力。”法海打断他,咒语化作一道金光钻入老蜈蚣精体内,他残躯上的伤口竟隐隐泛起黑气,力量在体内翻涌,“我被困于此,无法亲自动手。但你若能除掉他们——许宣、小青,还有那塔外所有护着蛇妖的人,我便传你秘法,助你修为大增,再不怕什么雄黄、法剑!”
老蜈蚣精眼中闪过凶光,儿子临死前痛苦挣扎的模样在眼前闪过。他舔了舔獠牙,毒液滴落在地发出“滋滋”声:“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你我有共同的仇人。”法海的声音带着蛊惑,“你儿子因他们而死,我因他们被囚。你若成功,既能报仇雪恨,又能得无上力量;就算失败,也能搅得他们不得安宁。我困在塔下,他们越痛苦,我便越畅快。这笔交易,你不亏。”
老蜈蚣精沉默了片刻,残躯猛地站起,甲壳摩擦着棺木发出刺耳的声响:“好!我答应你!”他眼中绿光暴涨,“小青、许宣……还有那个帮着蛇妖的捕快杜仲,一个都跑不了!我要让他们尝尝丧亲之痛,要让钱塘城血流成河!”
法海在雷峰塔下听到这话,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他缓缓收回手,掌心的金光散去,暗室重归死寂。石壁上的水珠仍在滴落,却仿佛带着倒计时的意味。
“等着吧……”他对着冰冷的石壁低语,“就算我出不去,也绝不会让你们安稳度日。二十年?哼,等你们都化作枯骨,我自会出去,看这世间是否还有妖邪敢与佛争!”
老蜈蚣精躲在乱葬岗的阴影里,磨着尖利的獠牙。他吃过小青的亏,也见识过许宣的沉稳,更知道杜仲在衙门里的人脉——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可法海的咒语还在体内灼烧,儿子的死仇像毒藤缠在心上,他盯着钱塘城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人间……”他嘶嘶地笑了,甲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你们既贪恋人间烟火,那就让人间的规矩来收了你们!”
他周身泛起一阵黑雾,再散开时,身形已化作白素贞的模样——素白的衣裙,温婉的眉眼,连走路时裙摆微动的姿态,都模仿得分毫不差。只是那双眼底深处,藏着与白素贞截然不同的凶戾。
三日后,京城梁相国府邸深夜遭窃。府中世代相传的夜明珠不翼而飞,护院被打得筋断骨折,临死前只含糊喊出一句:“是……是个白衣女子……”
相国震怒。那夜明珠不仅是稀世珍宝,更是先皇御赐之物,象征着家族荣光。他拍着公案嘶吼:“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查!给我往死里查!”
很快,一份绘着“白素贞”容貌的海捕文书,随着快马加急的卷宗,层层递送到了钱塘县衙。
许宣正在处理卷宗,捕头捧着文书进来时,他还以为是寻常盗案,漫不经心地接过。可当目光落在画像上时,他手里的毛笔“啪嗒”掉在砚台上,墨汁溅了满纸。
“这……这不可能!”许宣的声音都在发颤,他死死盯着画像上那张与素贞一模一样的脸,“素贞这些日子从未出过府,怎么可能去京城盗宝?”
捕头在一旁叹气:“许文书,下官也知道这难以置信。可上面说得清楚,目击者认准了是这女子,而且相国府丢的是御赐之物,龙颜震怒,下令全国协查,咱们这儿也得按令行事啊。”
许宣猛地站起身,指尖捏着文书边缘,指节泛白:“定是弄错了!素贞性子温婉,连踩死只蚂蚁都要念叨半天,怎么会伤人盗宝?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他快步走到内堂,正撞见白素贞端着药碗出来——那是她为小青熬的安神汤,这几日小青总夜不能寐。看到素贞的脸,再想起文书上的画像,许宣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怎么了?”白素贞见他脸色煞白,连忙放下药碗,“出什么事了?”
许宣把文书递过去,声音艰涩:“你看这个……京城梁相国府被盗,他们说……是你做的。”
白素贞拿起文书,眉头渐渐蹙起。画像上的人确实与自己一般无二,可那眼神里的狠厉,却让她浑身发冷。“我从未去过京城,更别说盗宝伤人了。”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是妖邪作祟!有人化成我的样子,想栽赃陷害!”
“我知道是陷害!”许宣握住她的手,掌心冰凉,“可海捕文书已发遍天下,现在人人都以为是你做的。一旦被认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正说着,杜仲匆匆闯了进来,手里也捏着一份抄录的文书,脸色凝重:“许文书,白姑娘,这事儿……”
“你也看到了?”许宣沉声道。
杜仲点头,目光落在白素贞身上,又迅速移开:“我刚从码头回来,那里的布告栏已经贴上了画像。现在城里都在传,说……说白姑娘是江洋大盗。我已经让人暂时把布告揭了,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他顿了顿,语气肯定:“白姑娘绝非盗宝之人,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我看这手法,倒像是……冲着咱们来的。”
白素贞低头看着画像,指尖微微颤抖。她忽然想起雷峰塔下的法海,想起那些潜藏的妖邪——是谁这么恨他们,竟用如此阴毒的手段,想借人间的律法置他们于死地?
“不能坐以待毙。”许宣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我现在就去写呈文,向上面说明情况,请求彻查。素贞,你这几日先别出府,我会让人守着院子。”
杜仲也点头:“我去查查最近有没有陌生的妖邪在钱塘出没。能化成白姑娘的模样,道行定然不浅,说不定还留在附近。”
那化成白素贞模样的老蜈蚣精,此刻正躲在城外的破庙里,听着远处传来的风声,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笑——他要的,就是让他们被人间的唾沫淹死,被官府的枷锁困住,比死更难受。
梁相国府的书房里,烛火摇曳,映着满室的焦躁。老蜈蚣精附在管家身上,佝偻着背站在一旁,眼角的余光却死死盯着公案后的相国,声音带着刻意模仿的怯懦:“老爷,奴才……奴才想起一事。”
“说!”梁相国正烦得摔了茶盏,瓷片溅到脚边也浑然不觉。
“那盗宝的白衣女子,”管家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努力回忆,“奴才越想越觉得眼熟……前些年随老爷去钱塘巡查时,见过许仙许文书的妻子,名叫白素贞,容貌身段,竟与那女子有七八分像。”
“许仙?白素贞?”梁相国皱眉,手指在案上敲得咚咚响,“一个钱塘小吏的妻子,敢来京城盗我的宝贝?”
“不好说啊老爷,”管家低着头,眼底却闪过一丝狡黠,“那女子瞧着温婉,可谁知道是不是装的?再说,夜明珠乃稀世之物,保不齐是有人仗着天高皇帝远,想铤而走险呢?”
这话刚落,屏风后转出个锦衣少年,正是相国之子梁连。他性子急躁,一听这话当即撸起袖子:“爹!管她是不是,儿子带一队人马去趟钱塘!若是真的,直接把人抓回来,剥皮抽筋,给您出这口恶气!”
梁相国看着儿子,犹豫片刻。他本想让刑部彻查,可一想到夜明珠的分量,想到御赐之物被盗的羞辱,心头的火气又窜了上来:“也好。你带些人手去,先悄悄查探,若真是那白素贞,不必惊动地方官,直接拿下!记住,人要活的,我要亲自审她!”
“爹放心!”梁连拍着胸脯,眼里闪着暴戾的光,“儿子保证把人给您带回来,让她知道咱们梁家的厉害!”
老蜈蚣精附在管家体内,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他要的就是这个——让梁连这草包带着人马去钱塘,用官府的名义对付白素贞。到时候,许仙护妻,小青必然出手,杜仲身为捕快也难置身事外,一旦与官府起了冲突,便是自绝于人间,哪里还需他动手?
“奴才这就去给公子备马。”管家躬身退下,走出书房时,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狞笑。夜色里,梁府的灯笼晃得厉害,像一个个催命的符。
而远在钱塘的许宣,还在灯下写着呈文,试图向上面解释这其中的冤屈。白素贞坐在他身旁,轻轻为他研墨,眉宇间虽有忧色,却仍信人间自有公道。
梁连带着一队官差浩浩荡荡进了钱塘城,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的尘土呛得路边百姓纷纷避让。他一身锦袍,腰间佩着镶嵌宝石的弯刀,进了县衙便大咧咧坐在公案后,对着县太爷颐指气使:“本公子奉旨查案,这儿暂时归我用了。给我腾间上房,再备些好酒好菜,耽误了公事,仔细你的乌纱帽!”
县太爷哪敢怠慢,忙不迭地应着,转头就把许宣叫到后堂:“许文书,这位可是相国公子,咱们得罪不起啊。他要查那白衣女子的案子,你多上点心,千万别出岔子。”
许宣点头应下,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他想起现代电视剧里那个为非作歹的梁连,虽知眼前这人未必全然相同,可那份仗势欺人的气焰,已让他警铃大作。
傍晚时分,许宣按例去给梁连送卷宗,刚走到客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响。“废物!查了半天就查出这些?”梁连的怒吼隔着门传出来,“一个小吏的妻子,藏得再深能有多大本事?明日我就去许府,亲自会会那个白素贞!”
许宣脚步一顿,悄悄退了回来。他攥紧了手里的卷宗,指腹因用力而发白——梁连果然盯上素贞了。
回到府中,他把这事跟白素贞和小青一说,小青当即就拍了桌子:“他敢来?我一剑劈了他!”
“不可!”许宣连忙按住她,“他是相国之子,代表的是官府。咱们若是动手,反倒坐实了罪名。”
白素贞也沉声道:“官人说得对。他既以查案为名,我们便按规矩应付。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做过的事,他也挑不出错处。”
话虽如此,许宣却一夜没睡好。他坐在灯下,反复看着那海捕文书,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去找杜仲。
“梁连此人,你可知晓?”许宣问道。
杜仲皱着眉摇头:“只听说相国之子性子顽劣,仗着父亲权势在京城横行。没想到会亲自来钱塘。”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许文书,你是怕他……故意找茬?”
“是。”许宣直言,“他要查的是‘白素贞’,可未必真要查真相。我怕他为了邀功,或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硬要把罪名安在素贞身上。”
杜仲沉默片刻,握紧了腰间的刀:“许文书放心,有我在。他若是敢在钱塘乱来,我这捕快的身份,总能挡一挡。”
第二日一早,梁连果然带着人闯到了许府。他站在院门口,斜着眼打量着迎出来的许宣和白素贞,目光在白素贞脸上打了个转,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这位就是许夫人?果然是个美人,难怪许文书藏得这么紧。”
白素贞屈膝行礼,语气平静:“公子谬赞。不知公子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梁连踱步进院,眼神像刀子似的扫过四周,“就是听说许夫人与京城盗宝的女贼容貌相似,特来看看。许夫人这几日,可曾出过远门?”
“不曾。”许宣上前一步,挡在白素贞身前,“内子这几日偶感风寒,一直闭门休养,街坊邻里都可作证。”
梁连嗤笑一声,突然逼近白素贞,眼神阴鸷:“是吗?可我怎么觉得,许夫人这双眼睛,瞧着倒有几分眼熟,像是……在相国府见过呢?”
这话一出,院中的空气瞬间凝固。小青在廊下握紧了剑柄,指节泛白;杜仲带着捕快守在门外,眉头紧锁。许宣的心沉到了谷底——梁连果然是来寻衅的,他根本不在乎真相,只想要一个“凶手”。
白素贞却依旧镇定,抬眸迎上梁连的目光:“公子说笑了。民妇从未去过京城,何来眼熟一说?若公子只是为了此事,那便请回吧,免得耽误了查案的正事。”
梁连被她的坦荡噎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放肆!本公子问话,岂容你插嘴?来人!”他猛地回头,“把她给我带回衙门,仔细盘问!”
官差们应声上前,许宣一把将白素贞护在身后,直视着梁连:“公子!没有证据,岂能随意抓人?”
“证据?”梁连冷笑,“本公子说她有嫌疑,她就有嫌疑!在钱塘这地界,还没人敢跟我梁家叫板!”
眼看双方就要起冲突,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杜仲带着几名捕快走进来,对着梁连拱手:“公子息怒!许夫人乃钱塘良民,若贸然带走,恐引起民愤。不如先由属下仔细核查,若真有疑点,再请夫人去衙门配合,如何?”
梁连瞪着杜仲,显然没想到一个小小捕快敢拦他。但他看了看院外围拢的街坊,又掂量了一下利弊,最终冷哼一声:“好!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若查不出个子丑寅卯,休怪本公子不客气!”
说罢,他甩袖而去,留下满院的压抑。许宣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梁连绝不会善罢甘休,而那个躲在暗处的黑手,怕是正等着看他们如何被这人间的权势碾碎。
梁连带着人走后,许宣紧绷的脊背才微微松懈。他转身看向白素贞,见她虽面色平静,眼底却藏着一丝忧虑,便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稳稳传来:“素贞,别怕。”
白素贞望着他,轻声问:“官人,这可如何是好?梁连来势汹汹,显然是打定主意要栽赃,我们……”
“有我在。”许宣打断她,语气坚定,“我是钱塘文书,熟悉官府的规矩,总能找到周旋的法子。你们只需待在府里,千万别冲动,更别跟梁连的人起冲突。”
他看向一旁仍攥着剑柄的小青,加重了语气:“尤其是你,小青。梁连就是盼着我们出错,你若是动手伤了他的人,那便是坐实了‘妖邪作乱’的罪名,正好中了他的圈套。”
小青咬着唇,不甘心地哼了一声:“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欺负人?”
“不是欺负,是试探。”许宣沉声道,“他越是急躁,我们越要沉住气。只要找不到确凿的证据,他就算是相国公子,也不能随意定人的罪。”
他心里却在翻涌——电视剧里的情节还历历在目,素贞和小青为了自证清白,冲动之下显露了真身,反倒引来更大的祸端,不仅牵连了许家,更让梁连记恨在心,引来后续无穷的麻烦。
这些话不能说出口,他只能将担忧压在心底,面上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他知道,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人间的规矩和自己的周旋,绝不能让她们再重蹈覆辙。
“相信我。”许宣再次看向白素贞,眼神温柔却带着力量,“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能查清是谁在背后搞鬼,还你一个清白。在这之前,答应我,好好待在府里,不要乱来,好吗?”
白素贞看着他眼底的坚定,轻轻点了点头,将手回握过去:“好,我信你。只是……也别让自己太为难了。”
许宣笑了笑,握紧了她的手。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明明带着暖意,他却觉得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这一次,他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梁连回到县衙安排的住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丫鬟刚沏好的茶猛灌了一口。脑子里却反复晃着白素贞方才站在院里的模样——素衣胜雪,眉眼温婉,连说话时的语调都像浸了水的玉,润得人心头发痒。
“啧,许仙这小子倒是好福气。”他咂咂嘴,手指在桌沿上敲着,“这般容貌,怕是京城里那些贵女都要逊色三分。若是能……”
话没说完,目光扫过桌角那份海捕文书,画像上的“白素贞”虽与真人一般无二,可旁边“盗宝伤人、手段毒辣”的字样却像根刺,猛地扎进心里。
他想起管家说的,那女子在相国府伤了护院,下手毫不留情;想起父亲震怒时说的“此女不除,难消心头之恨”。
方才那点绮念瞬间凉了半截。再美的皮囊,裹着一颗蛇蝎心肠,也没什么意思。玩?万一被这等狠角色缠上,怕是有命玩,没命收场。
“晦气。”梁连烦躁地把文书推到一边,对门外喊道,“去,把杜仲给我叫来!本公子倒要问问,这白素贞在钱塘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
他眯起眼,心里打着别的算盘——就算不能动歪心思,找个由头把人抓回去交差,让父亲高兴,自己也能捞点功劳,总比在这钱塘耗着强。至于真相?谁在乎呢。
杜仲接到传召时,正在码头盘问一个形迹可疑的货郎。听闻梁连找他,心里咯噔一下,料定没好事,还是快步往县衙赶去。
刚进房门,梁连就把海捕文书拍在他面前:“杜捕快,这白素贞在钱塘住了多久?平时跟什么人来往?有没有过什么出格的举动?”
杜仲垂眸答道:“白姑娘嫁来钱塘三年,平日里深居简出,除了去药铺帮许文书打理,便是在家礼佛,邻里街坊都赞她贤淑。至于出格举动,从未有过。”
“贤淑?”梁连冷笑一声,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一个能在相国府伤了七八名护院的狠角色,到了你嘴里倒成了贤淑?我看你是收了许仙的好处,故意隐瞒吧?”
杜仲挺直脊背,不卑不亢:“公子明鉴,属下说的句句属实。若白姑娘真有那般身手,何必困在这小小钱塘?再者说,许文书为人正直,在县衙任职多年,从未有过徇私枉法之事,属下怎会与他同流合污?”
“你还敢顶嘴?”梁连被噎得脸色发青,指着门外,“给我去查!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的罪证找出来!哪怕是偷了隔壁的一根针,也给我记下来!三天之内,我要看到结果,否则……你这捕快也就别当了!”
杜仲抱拳应下,转身时眉头皱得更紧。他知道,梁连这是铁了心要找茬,就算找不到证据,怕是也会捏造些罪名出来。
回到捕房,他立刻让人去盯着梁连的动静,自己则匆匆往许府赶。
许宣正在后院给药圃里的草药浇水,见杜仲神色凝重地进来,心里便有了数:“他为难你了?”
“梁连让我三天内找出白姑娘的罪证,找不到就要撤我的职。”杜仲沉声道,“他这是摆明了要硬栽赃,我怕……”
“我明白。”许宣放下水壶,擦了擦手,“他要的不是证据,是个能交差的‘结果’。”
他沉吟片刻,忽然抬头:“或许,我们可以从另一个方向查。梁连说盗宝的人伤了护院,那护院的伤口定有蹊跷。老蜈蚣精的毒有股腥气,若是能拿到伤口的描述,或许能找到破绽。”
杜仲眼睛一亮:“我马上去京城托人打听!”
“小心些,别被梁连的人发现。”许宣叮嘱道,“还有,盯紧梁府那个管家,我总觉得他不对劲。”
杜仲点头离去,许宣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仍不踏实。他转身回房,见白素贞正对着铜镜发呆,鬓边的发丝有些散乱。
“在想什么?”他走过去,替她将发丝别好。
白素贞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在想,会不会是法海?他被压在雷峰塔下,却一直没放弃报复,说不定……”
“有可能。”许宣点头,“但现在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没用。我们能做的,只有等杜仲的消息,同时守住自己,别让梁连抓到任何把柄。”
他顿了顿,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素贞,委屈你了。”
白素贞摇摇头,反而安慰他:“只要能跟官人在一起,这点委屈算什么?我只是怕……怕连累了你和小青。”
“说什么傻话。”许宣笑了笑,“我们是一家人,要担一起担。”
窗外的月光渐渐升起,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许宣知道,接下来的三天会是最难熬的日子,梁连绝不会善罢甘休,而暗处的老蜈蚣精也一定在等着看他们的笑话。
但他不会放弃。无论是为了素贞,为了小青,还是为了这来之不易的人间烟火,他都要拼尽全力,护她们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