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茉莉 ...

  •   任人采拮的鲜花经由你手绽放出千金难求的奇妙香味,而在创作者本人眼中只是灵感匮乏时用以保持手感的产物。或许令万千人趋之若附的并非香味本身,而是冠与其上的你的名姓。
      你将这一小瓶放进了特制的储物柜里,放在了最下层,而最上层独独放着一盒,距你的研钵恢复心情再至你将调配好的香粉装进专门请了银匠镌刻上你名字的精美小盒已有数十日,而它未来的主人就像是遗忘了专门向你恳求它的那日。
      那只手所独有的芬芳略过了任何不同于此的香粉香膏或香水,指尖落于了兴致使然涂抹的一朵洁白花苞上。有别于精致的琉璃彩绘,格格不入突兀到若不是碍于你那高贵的身份怕是不少艺术家会唾骂你毁坏了一尊艺术品……现在骂你的人也不少,三两个人聚在酒馆里,骂暴戾的苏丹不配为王、骂忠于他的近卫是暴君的走狗、骂所有知道姓名的贵族——但动摇到了你依旧光鲜亮丽吗?当他们清醒时见到穿着华贵的人,第一反应永远是能登上朝廷的人就能制裁得了他们的命,所以只会是夹紧尾巴低下那颗卑微的头颅,祈求不要因哪位贵族老爷夫人一时兴起的玩笑话而将命运导向最差的终点。
      ——茉莉花点缀盛着茉莉花香水的器皿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只是这么单纯的想,单纯的涂了上去。现在你把它取了出来,怀揣着想要为世间最为纯净的人奉上有别于他身上的茉莉花香的心思。

      你选了匹并不华美的头纱,如同为月色掩盖它过于温柔的光辉。或昂贵或廉价的装饰物加之于你身全然失去了本身的价值,人们只会称赞它如此美丽——得益于它本该衬托出的人。美丽的皮囊总有将腐朽化神奇、神奇变神迹的魔力,通过人视物的眼球,再到人说话的嘴唇。
      你购入了足够的金币作为聆听纯洁之音的入场券,又为主祭献上了能代替摇晃时发出好听响动的布袋的等量虔信作为领受神恩所需的虔诚之表。这是你第二次见这位主祭,而你的所为并非众多信徒的第一次,也绝不会是你的最后一次。
      你听到了清脆的叮当声,那是伊曼悬挂着虹光彩鳞的手拿走了你递来的香水瓶;你垂下了脸,那只撒满金粉的手掌置于你的头颅。茉莉与说不清道不明的异香混做了一块儿,却无人敢质疑你的虔诚。你与他同样是被神赏下荣恩之人。
      没有晦涩难懂的赐福咒文,亦无深可见骨的疤痕,只有柔软的肌肤轻抚滑顺的长发。或许只有你知晓自己并非神的信徒,你仰起了自己的脖颈,窥见琥珀中包裹的是自己的躯壳。也许伊曼也明白——但只要你表现得比信徒更加虔诚,谁又会去戳穿呢?

      “请允许我为您祝福。”
      嗅到茉莉花香的鼻腔也能闻出似有若无的铁锈味,神的面容就藏在其下。祂无数次要撕扯开裹覆自己的薄纱,又在幻梦编织的花园中徜徉迷失了寻找你的方向。并非纯净者信奉的真主,也无关密教崇拜的恶神,在你葬身狮腹与冠上义兄的姓氏更早之前便得到了某方不知名的神祇垂眸落下的青睐。
      而此刻并非无名之神借于你口蛊惑羔羊,仅仅以你本人、以艾布拉的名义去擦拭血淋淋的伤痕。这于神不敬的言辞只落于了这位主祭的耳内,在他俯下身时你启唇低语,在两方异色的白发之下,你去握住他被金粉所燃的发辫。因为无人能透过垂下的头纱得知这不敬的一幕,因而也无人呵斥你的狂妄之至。

      伊曼握住了你的手。
      没有道出拒绝或应允,他仍旧注视着你的眼眸。毫无神的悲悯,缺了人的情愫,这迷惘只在他眼中残留了一瞬,又被先前的一切所替代。而你只是在他的掌心用临行前涂抹的香膏画了一朵花,是绽放的茉莉。

      同之前与之后领受完神恩的人一样,你离开了教会。而伊曼的眼神停留在你的背影上,就像是在等待下个进入的人。这并不漫长的时间里背后的伤痕仿佛真愈合如初未曾作痛,还是他在这段间隙中短暂忘却了疼痛、忘却了自己为何立于此处?
      “艾布拉。”
      他与你的连接到最后只有那瓶静置于手中的香水,与他低语出的你的名字。

      你也没奢求自己能再得到一位神——哪怕是他最虔诚的代言人的垂青。你只是想到了个新点子然后去实行,再将它送到最合适的人手里罢了。

      你目睹着奈布哈尼穿过不算长的走廊步入专门为你将一间卧房开辟成的调香室,一路上和三位侍女眉来眼去,被两位才得了满意香膏的贵妇塞了手绢,再取走了你作为原料之一剩下的半瓶果酒喝了一口。
      “为了防止你偷喝,我在里边加了特制的毒药,解药还没研发出来。你只有在五分钟之内说完你想说的毒才会解。”
      你看见奈布哈尼再喝了一口酒,然后说给他十分钟——一直喝到了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和你详谈。

      “我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讨厌自由……呃,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也许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但我是第一次见到。不过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你又去奴隶市场玩英雄救美的游戏了?”
      可能落得英雄的美名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奈布哈尼更享受的是救出的美人给自己的报答。无依无靠沦落为奴的人还剩下什么?只有她自己本身;以及用其他压榨剥削的贵族老爷衬托出他的仁善。当然,不可否认即便怀揣别样的心思,他的的确确是用享乐的目的做了件“算得上不错的事”,为他的浪漫之名再添了一笔。
      “你是怎么知道的……好吧,你确实会知道。不久前她还央求我给她一盒你所制的香粉,说着我如果是你的义兄肯定有法子免费拿到一大盒……天啊,如果是要赠人的礼物我怎么好意思让你打白工?于是我给了她一袋子钱,让她自己去找你。她把钱收下了,还和我闹了好久别扭……”
      “她用半天时间趾高气昂的道出自己的靠山是谁,见我不为所动后又花了半天时间来威逼利诱我说要告到你那边去。最后实在没辙了,只能用她自认为狠毒的眼神瞪着我丢出了那一袋子钱。唯一的优点是那双紫罗兰一样的眼睛确实很漂亮,于是我只拿了开价的部分,将找的钱还给了她。本来她愚蠢中带着肉疼的表情好像有点不上不下,不知道自己美丽的五官该怎么摆了,最后她欲言又止一样取走了剩下的钱。她离开的速度可比来的时候慢吞吞的样子快多了。”
      你接过了话茬与奈布哈尼递来的酒瓶,取出了待客的酒盏,余下的重量只够你再斟上两杯。你坐在了柔软的绒毯上,又将半边身躯尽数倚靠在了上边,这才拿起了其中一盏。宽敞的沙发剩下的一点位置足够奈布哈尼坐的了,他并不介意地坐在了你的脚边,喝了口你倒的酒。
      “现在奴隶市场被烧了,我想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玩不了这种游戏了。但在被烧之前我又去了一次,为了安慰我这颗英俊的外表下同样完美的心脏……在索拉薇儿——就是那名自己放弃了自由重新沦落为奴的女人——把自己卖给欢愉之馆后。本来是想找其他人的,结果上次那位老板主动找上了我,说蛮族的女奴跑了,为了少赔点,他愿意用双倍的价钱将剩下的一位女奴卖给我,再让我玩一次。”
      话到这里他喝完了杯中的酒,在两块手帕中选了一会儿后再用了其中一块擦了擦嘴。没有听到你口中的“这次怎么样”,奈布哈尼也自顾自往下说着,
      “这次我选对了,她开了家纺织店靠自己的手艺过活……要我说她可真是太幸运了。当天晚上奴隶市场就被烧了,好在她被我救出来了,不是吗?她昨天给我送来了一匹蓝纱,我总算能去应付阿尔图提出的问题了——‘为此折断一张奢靡卡真的有意义吗’——只要能折断不就是意义所在吗?不过他看来并不认同这个理所当然的答案,但好在能用这份赠礼来回答。”

      奈布哈尼给你带来过许多关于鲜花与美酒配上美人的故事,这个故事相较之下不落俗套,你也愿意端坐了起来认真听他讲。当他说完了最后一个字等待你的评价,你放下了空酒杯,没有去打落环住你腰肢的手。
      “我倒更想听听那位蛮族女人的事。”
      “你难道想制作出能掩盖她身上不属于一个女人该有的气味的香粉?艾布拉,那可不是一件好差事……早点打消这个念头吧,我的小蔷薇!你已经足够怡人了,要是再加上连那种……呃,像是哲巴尔身上一样的气味都能遮掉的香味,哪怕只是沾上一点那也太浓郁了,反而不会有人喜欢的。”
      “我又不是想讨人喜欢才这么做的。”
      奈布哈尼及时在你拍掉之前就缩回了自己的手。你站起身,来到柜子前取出了那盒贵重的特调随意地丢给了他,他也随便地接了过去。
      “你想要的给你,你可以走了。如果你没有其他姘头让你传达的要求的话。”
      “嘿,艾布拉,我难得来一次,你就这么着急赶我走吗?”
      “你也知道你是难得来?”
      你没有回过头,而是又从梳妆台前找出了一把梳子。作为贵妇口中除去自家外第二个沙龙举办地,你的工作地也不缺这种东西。
      “我最多帮你把在救火时候被烧掉了不少的头发重新梳成看起来没少多少的样子,然后去玩你想玩的吧,奈布哈尼。”
      “我就知道我的小蔷薇很贴心……我亲爱的小蔷薇……”
      你听他一边嘟囔着坐到了梳妆台前摆正了自己的坐姿,本来还想再弯下些自己的腰的,你说倒也不用这么低,去用力拍了把他的后背。他夸张地痛呼了一声,直到你的梳子落在自己的红发上。他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他确认自己打理头发的手艺并不比你差,在你之前没有人瞧出来过他经历了灰尘扑扑的狼狈。不过奈布哈尼觉得说出来肯定会被你驳了面子,很识趣地选择了闭口不言。
      他的小蔷薇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是想给他梳梳头罢了。

      你在宫廷中没有具体的职位,不代表你没有出现在朝堂上的资格。事实上正是你隔三差五以上供些新鲜玩意儿的名号在苏丹面前立起了与奈布哈尼爱玩乐的人设相差无几的形象,你才得以将能面见苏丹的资格下去。一位近卫毫无血缘的义妹挥霍光阴与金钱捣鼓些无用的脂粉香水再合适不过了,能让他放下心来时不时念起你这位自己从小看到大的花瓶,心情好时赏赐下点珠宝布匹与珍奇玩意儿,心情差时也不会借用你让自己心情好。
      你如苏丹所愿在诺达的青金石宫殿里充当一件美丽却无用的摆设,下朝时候在不失礼仪的基础上溜得比谁都快。你不善舞刀弄枪与骑马砍杀,也是在做过这些之后才得知的自己不擅长此道。从小在苏丹与苏丹信任的四位近卫旁耳濡目染,你学会了向奈布哈尼求教这些世道中鲜少有女子碰触的刀枪棍棒,也学会了在私底下以兴趣为由提出请求。奈布哈尼能看穿你的小计谋,你也未打算真的瞒过他,但他只是配合着你用调侃的语气说“我的小蔷薇学会长出刺扎人了,这很好,有时候扎手才更诱人”——虽然现在你用到的只有锻炼出的脚力,也算是学以致用了。

      许是谄媚与进谏互相纠缠演绎出了令苏丹满意的戏剧,他今日并未贬斥或处刑任何一人。在走出这世间最大的剧院后你长舒了一口气,新鲜的空气让你沉睡的灵感再度复苏。肩头骤然一沉,你偏头瞧见眼熟的绿鹦鹉——你三不五时出现在朝堂上总能看见它,或者说总带着它的主人。
      虽没有童话中一般能与万物生灵对话的奇异能力,你也拥有令部分人羡慕的对动物天生的亲和力。例如有时在朝会中碰见的贝姬夫人,只要有你在的场合,他总会跳到你的怀抱中。

      “奈费勒先生,这是您的鹦鹉。”
      你逗弄了一下这只鹦鹉,接着将它还给了不远处直直看着你的那位这次几乎所有谏言的贡献者。从头到尾你都没见到他的表情变化,还维持着朝堂之上的严肃与疲倦,你装作没看见他眼中总一丝无奈,也不去细想这一点点你能看见的是因为心中更多无法压抑住从而流露出来的,对国家,对苏丹与这世间靠一己之力无法改变的一切的无能为力。
      也许有朝一日你会支持有足够力量改写这些的人,但在那之前什么都重要不过你的命。
      “艾布拉小姐,您今日献上的芬香至多够停留在人身上一个月;可制作出那小小的一瓶所耗费的是几户人家几年的温饱之资?”
      大概除了他现在怀里的鹦鹉之外,哪怕是法里斯最爱的月牙路过都要被他骂一句吧。奈费勒平等辱骂了包括苏丹在内的所有人,何尝不是给了你和苏丹一样的待遇?你倒不觉得这是在冒犯仅仅是将鹦鹉还给他的你。
      “在这之前你得先去问问为我提供报酬的那些人,我是用劳动从他们手里赚的钱采买来的原材料。这样追本溯源下来,你该去问采集金矿的工人,他们是否后悔用唾手可得的金子换取与之不相配的工钱?”
      你可不想和政事沾上一点点关系,只是即便奈费勒并未冒犯到你你也不想自己靠本事得来的献礼无端被人扣上顶帽子。本来心思就不在女人上自然不了解女人用的东西的奈费勒理所当然没去关注过你,此时听你这么反驳难得被除了阿尔图之外的人呛到了一样沉默了一瞬——不,换成阿尔图他会用更加激烈又不带脏字的言辞回礼过去,而你趁着他酝酿的间隙就溜之大吉了。
      ……其实他半天也没组织好个所以然,所以你跑不跑其实无所谓。

      奈费勒咽下了喉口无端涌出的他自己也阐述不明白的思绪,整理好了表情确保不会被听脚步声已经逐渐接近自己的阿尔图发现端倪,抚了抚鹦鹉的羽毛。
      “你不去街头卖艺哄人开心为生计,而是将口舌浪费在宫廷混淆视听上真是浪费了,阿尔图。”
      “……?”
      不是哥们,刚刚咱们不是已经争完了吗?你现在看到我突然又喷一句算怎么回事?喷完就立刻走人又算怎么回事?你完全不给我开口的机会吗?这是你的新策略吗?
      无端被阴阳了一句的阿尔图看着比平常速度快多了的奈费勒的背影挠了挠头如是想。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