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里的大雨终会终止》睡不醒132

21、桂花落尽，星光长明

　　高考结束后的夏天，空气里弥漫着自由与离别的气息，也掺杂着一丝尘埃落定后的茫然。苏晚填完了心仪大学的志愿，那座城市在北方的海边，离他们生长的地方很远。她收拾着房间，将那些承载着厚重记忆的初中物品——那本写满“LY”的紫色水笔、厚厚日记、甚至那张成人礼的合照——都仔细打包，准备封存进老家的阁楼。青春的雨季似乎真的结束了，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平静。

　　大学开学前夕，高中母校举办了一场优秀毕业生经验分享会。苏晚本不想去，却拗不过班主任的盛情邀请。她坐在礼堂靠后的位置，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学弟学妹，思绪有些飘远。直到主持人念出那个名字——“接下来，请我们理科重点班，以732高分考入顶尖学府物理系的林屿同学分享！”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灯光下，他走上台。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棱角，身姿挺拔，眉眼间多了几分沉稳和内敛，但那份熟悉的、带着点疏离感的清俊依然存在。他的发言条理清晰，逻辑严密，谈到竞赛经历和高效学习方法时，台下掌声雷动。苏晚安静地听着，仿佛在观察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他成熟了，像她曾在成人礼那天模糊意识到的那样。

　　分享会结束，人群散去。苏晚低着头，随着人流走向出口，只想快点离开。

　　“苏晚。”

　　一个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声音穿过喧嚣，精准地落在她耳中。她脚步顿住，身体微僵，缓缓转过身。

　　林屿站在几步之外，逆着礼堂出口的光，轮廓有些模糊，但目光却直直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她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复杂而专注的情绪。不再是少年时躲闪的、或是带着戏谑的，而是沉静的、带着某种重量和探究的。

　　“好久不见。”他走近一步，声音放轻了些。

　　“嗯，好久不见。”苏晚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她试图扯出一个客套的微笑，却觉得嘴角僵硬。

　　空气有些凝滞。两人之间横亘着四年半的暗恋、无声的拒绝、拉黑的微信、中考后失联的空白，以及各自奔赴前程的距离。这份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沉重。

　　“你…考得很好。”苏晚率先打破了沉默，试图找点安全的话题，“恭喜你。”

　　“谢谢。你也是，文科状元。”林屿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但提到“文科状元”时，似乎有极细微的停顿。

　　“运气好而已。”苏晚垂下眼睑。

　　又是一阵沉默。礼堂里的人快走光了，只剩下他们俩站在空旷的过道上。夕阳的余晖透过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那年暑假…”林屿忽然开口，声音有些艰涩，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拉黑你，不是因为讨厌你，或者…因为那些小摩擦。”

　　苏晚猛地抬头看他，撞进他深邃的眼底。那里翻滚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懊恼，有挣扎，还有…一丝她不敢确认的痛楚。

　　“中考结束，你删了我所有联系方式，我…有点慌。”林屿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剖白的坦诚，“后来看到你又加回来，我很高兴，却又更害怕。怕你像以前一样…执着，怕我们…继续纠缠。”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词，“那时我只想着，要去最好的地方学物理，心无旁骛。我觉得…任何让我分心的东西，都必须切断。包括…你。”

　　苏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呼吸有些困难。原来，他的拒绝和疏远，并非全然无情，而是另一种笨拙的“保护”？保护他的目标，也…保护她不再深陷？他把她当成了“分心的东西”…这个认知让她心里五味杂陈，酸涩难当。

　　“所以，你就用拉黑来彻底‘切断’？”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一丝委屈，“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是我不对。”林屿承认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辩解，“很幼稚，也很伤人。我当时…只想着快刀斩乱麻，以为这样对大家都好。”他看着她，眼神专注而认真，“后来，高中三年，每次在走廊、在操场、在食堂看见你，我其实…都在看你。”

　　苏晚怔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看你越来越优秀，看你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多，看你笑得那么明亮自信…我知道你在努力放下，我也以为我做到了。直到…”他深吸一口气，“直到成人礼那天，你穿着礼服，化了妆，站在教学楼底下等我。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耀眼。那一刻，我才发现，我从来没有真正切断过什么。那根线，一直在那里。只是我强行把它压在了最深处，骗自己看不见。”

　　他向前又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苏晚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气，不再是记忆里消毒水的味道，却同样让她心跳失序。

　　“我拿着手机，拍完照，看着你转身离开的背影，那句‘再见’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林屿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沙哑，“我当时想，就这样了吗？我们之间…就只剩下这一张照片了吗？然后，高考结束，我疯了一样地打听你的志愿…幸好，我们还在同一座城市。”

　　苏晚的心跳如擂鼓，巨大的震惊和迟来的、汹涌的期待冲击着她。“你…打听我的志愿？”

　　“嗯。”林屿点头，耳根似乎有些泛红，这抹熟悉的赧然让苏晚恍惚看到了当年那个被朋友起哄的少年。“苏晚，”他郑重地叫她的名字，“四年半，很长。长到足够我们各自经历很多，也改变很多。你不再是那个小心翼翼、只敢在书页上写我名字的女孩，我也不再是那个只会逃避、用别扭方式处理感情的混蛋。”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带着前所未有的决心和勇气：“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很突兀，也很自私。毕竟我错过了你那么久的喜欢。但是…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不是弥补过去，而是…重新认识一次？”

　　林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一支崭新的紫色水笔，和她当年那支一模一样。

　　“这次，换我来写。”他将笔轻轻放在苏晚微微颤抖的手心，他的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短暂地停留在她的手背上。“写我们的名字，写在未来崭新的书页上。苏晚，我喜欢你。不是十三岁时的懵懂好感，是十八岁，经历了成长、分离和反思后，依然被你吸引的确定心意。你…愿意吗？”

　　礼堂彻底安静下来，夕阳的金辉温柔地包裹着他们。苏晚看着掌心那支紫色的笔，又抬头看向林屿。他清澈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带着紧张、期待，还有毫不掩饰的真诚。

　　那一刻，时光仿佛倒流又飞速前进。那些堆积如山的日记本、那些酸涩的眼泪、那些卑微的欢喜、那些被拒绝后的痛彻心扉…所有青春里关于“林屿”的印记，并没有消失，而是在眼前这个人沉静的告白中，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它们不再是单方面的苦恋证据，而是成为了通往此刻、通往双向奔赴的、曲折却珍贵的路径。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上眼眶，但这一次，不再是苦涩的绝望。她感受着手心笔杆的微凉和他指尖残留的温度，感受着胸腔里那颗心重新焕发的、带着疼痛却无比鲜活的跳动。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林屿紧张的目光，用力握紧了那支紫色的笔，然后，缓缓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一个释然而又带着巨大喜悦的笑容，在林屿的脸上绽放开来，像拨云见日的阳光，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和疏离。他伸出手，这一次，不再是递笔，而是小心翼翼地、带着试探和珍重，握住了苏晚的手。

　　两只手紧紧交握，掌心的笔被包裹在中间。窗外，暮色四合，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无数颗坠落的星辰，温柔地照亮了他们的前路。空气中，仿佛又飘来了若有似无的桂花香气，不再是记忆里带着遗憾的甜香，而是预示着新的、长久的芬芳。

　　青春的大雨早已停歇，被雨水洗刷过的天空，此刻星河璀璨，星光长明。属于苏晚和林屿的故事，在翻过了漫长暗恋的篇章后，终于迎来了共同执笔的序章。那些曾经的遗憾与错过，在十八岁的夏天，被勇敢的坦白和坚定的选择，酿成了未来岁月里最醇厚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