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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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没有对薛蝴表露出任何意见，而是问：“金陵送来的货如何不像样？”
侯掌柜本以为说到这个地步，大姑娘该怒了，谁知大姑娘小小年纪却不动声色，只好接着说：“有三样布匹染出来的颜色与送来的样布全不是一回事儿，我们这儿也有懂染布的伙计，他说这或是换了次等的染料之故。还有几样钗镮首饰分量不足、成色不好，也不能拿出去。”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最过分的是，我本听金陵的人说，织坊新织出一种霞光锦，比咱们前些年进上的玲珑锦还好，霞光照在上头，能泛出五色之光。因这锦难织，咱们一共只得五匹之数，我本想尽数上贡。谁知送来的根本不是什么霞光锦，只是普通锦缎，既无霞光，颜色也寻常得很。小的也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真的有还是糊弄我的，总之京城这边完全没见过。”
霞光锦，宝钗还真听过，是在金陵有一日哥哥无意中说的。
“最近织坊新织出来的那霞光锦真是不错，虽然不多，但我也留了一匹给妹妹，你做衣裳穿一定好看。”
他在外头混账，对她这个妹妹却总是看顾。
后来他果然拿了霞光锦来，选的香妃色，最衬宝钗雍容端庄的样貌。只是一来宝钗身量小，过几年长大了就穿不得，如今拿来做衣服浪费，二来宝钗素日也不穿这样的衣裳，倒不如留着以待来日所用。
所以她留下了霞光锦，还收在箱笼里。
她闭上眼，沉思片刻，点点头：“侯掌柜说的话，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照样做事。来年进上的单子暂且不做，等我消息。”
送走了侯掌柜，薛宝钗也没有去见她妈，而是回了房间，开始写信。
有些事情，问了妈妈她也不知道，不如直接写信问哥哥。因着舅舅一路巡看，到了一地，总要驻留几日，此刻他们距离京城还不远。快马送信，几日就到。
她写了两封信，一封给舅舅，问他安好，请舅舅的安。
一封给哥哥，问他什么时候让薛蝴管事的，薛蝴平日做事如何，与他关系如何等语。
宝钗直觉，这里头的事情，薛蝴只怕不简单。
却说几日后，薛蟠收到了妹妹的信，心里头又是欣喜思念，又是怨愤不安。
他如今给舅舅做亲卫，虽然不是从最底层做起，但对他来说也足够底层了。他每日里要给舅舅站岗不说，还要伺候舅舅起居，给舅舅跑腿。如今天寒地冻，他穿着笨拙的铠甲在外头站着，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才换班，简直苦不堪言。
偏偏舅舅心硬如铁，哭诉几次皆不通融，还吓唬他如果不好好做，就打发他去做个挑辎重、伺候大头兵的厢军。那个苦他更吃不得，只好忍下心里的郁闷，老老实实做亲卫。
这日他才换岗，回自己的营房，就听与他一起做亲卫的张虎说：“薛大爷，你家里来信了。”
张虎跟在王子腾身边多年，当然知道薛蟠不是寻常的兵，是老爷的亲外甥。虽然老爷命令之下他不敢不从，但也对薛蟠格外照顾。薛蟠觉得这是自己在这个冰冷的军营里少有的温暖，心里也拿张虎当个兄弟一般。
“好，张大哥，你去忙吧。”
他们四五个人睡一个屋，都是大通铺，薛蟠在最里面挨着墙，旁边放了个木箱子。此刻信就在木箱子上静静地躺着，薛蟠几步过去，迫不及待要看信，手才拿起来，想起这还是出来以后家里来的第一封信，就生起闷气来，不想看了，丢回箱子上。
另一个在休息的亲卫，名叫王鑫的，就问：“你咋不看信？”
“不看，有什么好看的。”他脚疼得很，赶紧把这硬邦邦的靴子脱了，坐在床上给自己捏脚，“把我丢在这里，只管自己享福，我不稀得看她们的信。”
王鑫也是王家的家人，因为他爹曾在战场立功，被赐姓王，几乎算作王家族人，因此也与薛蟠熟络。
“你别怪姑太太和大姑娘，老爷带你出来实在是好事。”王鑫细细说给他听，“薛大爷，虽说你如今在咱们这里是个亲卫，但你与我们这些人怎么一样？你是老爷的亲外甥，他心里只有看重你的。俗话说棍棒底下出孝子，老爷今日鞭策你，也是为了你好。来日跟着老爷出几趟差，办几件事，不就顺理成章能谋个官职了吗？岂不比你在家里威风？”
薛蟠不服：“我又不想做官，在家里有吃有喝，有人伺候，舒坦日子我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做官？”
他的思路也很清晰，什么锦绣前程，什么光明未来，那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在家里过得好，又有使不完的银子，妈也不管他，爹又不在了，身边的人只管哄他开心，为什么要去找苦吃？
王鑫劝不动了，他也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只好说起：“你还是看看信吧。姑太太和大姑娘孤儿寡母在京中，或有什么事儿，你要是不看，她们怎么办？”
这话说动了薛蟠，他再气，心里也惦记着寡母幼妹，怕她们在京里遇到什么麻烦事，还是拿出了信来看。
结果一看，妹妹完全不关心他在这里如何，寒暄了两句就直奔主题，直接问起了薛蝴。
薛蟠：……
所以他刚才的感情也是白费了。
本还想若是妈和妹妹关心他，他就回信说不需要她们的关心，摆出高傲冷酷的姿态来，让她们着急后悔。
原来只有他一个人是小丑。
另一头，王子腾也收到了信，随信一起来的是他留在京城里的人手带来的消息。
薛蟠被他带了出来，他自然要留人手关注薛家的情况，以防薛蟠不在有何急事，妹妹与外甥女无法应对。
不管怎么样，到底是亲妹妹亲外甥，他对薛蟠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妹妹寡居，若是儿子还扶不上墙，未来更没有指望。他做哥哥的，能拉拔一把，就拉一把。
不过看了京城的消息，他却发现自己或许还是太片面了。
宝丫头竟然还有这能耐，他想。
虽然有他在，必然不会真让薛家丢了皇商的名头。但外甥女却在他出手前自己摆平了这件事，可见她是个有成算有胆识的孩子。
他试图回想一下宝钗这外甥女有关的一切，却只记得夫人与他说起宝钗相貌甚美，举止得体大方，讨人喜欢，颇有大妹妹家里元丫头的风姿。
“依我看，要是没有蟠儿这档子事，宝丫头兴许真能挣出一个前程来。”夫人李氏那时如此说道。
“宫里已经有了元春，宝丫头进去，也难有造化。”王子腾当时回说，“圣上的心思，咱们揣测不得，不如寻个有助益的好人家才是正经。”
但因着薛蟠的缘故，好人家只怕也难找。
他当时还叹，这么个好姑娘，只怕废了。现在却有一种荒谬的想法——要是能把薛蟠和宝钗性别调换一下就好了。宝钗若是男儿，薛家不至于如此。
他做男人的，和薛太太的心思又不同。薛太太不想让女儿抛头露面去做生意，是为了保全她的名声。可王子腾心里这都是小节，只要外甥女人品出众，又有才干和家世，出几次门算什么？
他想了想，对心腹说道：“你让京中多盯着薛大姑娘，她若是缺了人手或者有不方便出面的地方，你们可自报家门，替她分忧。”
既然宝丫头有能为，他做舅舅的帮一把，不过顺手而为。薛家的生意，终究还是要薛家人来理顺。薛蟠不在，薛宝钗是最好的选择。
薛蟠和王子腾都写了回信，送去薛家二房的信还在路上。但信再快，除夕之夜薛宝钗终究一封也没收到。她带着事情迟迟没有进展的郁闷，与妈一起去了老太太的上院。
谁知道这一日，竟然让她误打误撞地做成了一个日常任务。
日常任务每日刷新，会在固定的任务池随机抽取三个。这个任务池里的任务基本都与生意有关，缺少直接插手生意的契机，宝钗至今为止还只完成了一个。
除夕夜，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老太太说姨太太家里只有她和宝丫头两个，未免冷清，就请来一同守岁。她们热闹地一起吃了年夜饭，又看了烟火。几个女孩子在暖阁里玩牌，奶奶们伺候太太和老太太说话，屋里满是新年的喜庆。
宝玉玩牌插不上手，在一旁指点，害得黛玉输了两把。黛玉半开玩笑地说：“狗头军师，你也该上场来试试，我倒看看你是真狗头，还是戏耍我。”
宝玉求饶：“好妹妹，你饶了我，老太太赏我的银锞子都给你，你今晚怎么输都不亏。”
探春立刻要去逗他：“你都给了林姐姐，那我们呢？难不成我们都是财主，输了钱不心疼？回头林姐姐赢了我们的，又得了你的，我们可血本无归了！”
一番话说得宝玉一个头三个大，不知道该怎么说，求助的眼神投向大姐姐一样的宝钗，宝钗才不理他。
她们当然也只是说笑，闹过这一阵，觉得没意思，又去看新做的胭脂了。
“这个倒比我们去外头叫人买来的还好些。”迎春试了试，很喜欢，“咱们买办买来的那些脂粉太次，叫人出去带来的也一般，都没有宝玉做的这个好。”
“我是没事瞎琢磨，姐姐用着好，我就再做了给姐姐送去。”宝玉立刻说。
迎春一听，赶紧劝说：“我不过一句玩笑，你读书是正事，别为我这个耽误了。”
她在家里小心谨慎惯了，虽然是姐姐，在宝玉的面前又低一头，怎么敢使唤他？
宝钗也拿来在手背上涂抹开，颜色果然清醒淡雅，又能提亮气色，味道也好闻。
她心里不由得想：我平日用的，都是家里铺子送来的。虽然都是铺子里最好的货，比起这个还差了一线，可见宝玉在这个上头说不得真有些天分。
只不过一个王孙公子的天分不在读书上，也不在习武上，竟然在制胭脂上头，真有些好笑。听闻他抓周抓的就是一盒胭脂，或许此乃天定命数。
正想着，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宝玉的胭脂做得好，也不需要他自己做。只需他把方子拿出来，自家工坊多少人能做？到时候能售卖，也能供给姐妹们日常所用，岂不是两全其美？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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