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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回家的路,脚步是前所未有的轻快。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欢快跳跃的鱼。黑尾铁朗爽朗的笑声、他眼中那份坦然的接纳、还有他关于音驹并非“无菌堡垒”却依然值得期待的肯定,像一颗颗小小的火种,在我心里噼啪作响,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和恐惧。

      推开家门,玄关处熟悉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却不再像往常那样令人窒息。客厅里,妈妈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杂志,眼神却有些心不在焉地飘向门口。看到我进来,她立刻放下杂志站起身,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和难以掩饰的担忧。

      “小诗回来了?今天…感觉怎么样?下午在家休息得好吗?”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似乎在寻找任何不适的迹象。

      “嗯,妈妈,我很好。”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充满活力,甚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我弯腰换鞋,动作比平时利落了几分。

      妈妈似乎被我这不同寻常的状态弄得有些怔忡。她走过来,习惯性地想伸手摸摸我的额头,却被我下意识地微微侧身避开了——这个动作很细微,却让她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眼中掠过一丝受伤。

      “小诗…” 她的声音有些涩。

      “妈妈,” 我直起身,目光迎向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逃避,“我今天下午,去了音驹高校。”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妈妈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打碎的玻璃,温柔瞬间被震惊和更深的忧虑取代。她倒吸一口冷气,声音都变了调:“你…你一个人去的?!你怎么能…那里…那里…”

      “妈妈!” 我打断她即将出口的、我早已预料到的担忧话语,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去了!我看到了!那里的猫被照顾得很好,有干净的水和食物,有温暖的窝!学校的环境也很整洁,学生们都很友善!” 我的语速有些快,像是在急于证明什么,“我还遇到了他们的排球部主将,黑尾铁朗!他告诉我,音驹欢迎真心喜欢那里的人!”

      “黑尾…铁朗?” 妈妈显然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但我的激动和笃定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只是喃喃道,“可是…可是你的身体…万一…”

      “我会注意的!妈妈!” 我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妈妈有些冰凉的手,试图将我从音驹感受到的那份勇气和温暖传递给她,“我带了药,我会做好防护!但是妈妈,我不想再像关在玻璃罩里一样生活了!我想去那里!我想试试!” 我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恳求,眼眶又有些发热,但眼神却倔强地不肯退让。

      就在这时,二楼传来一声轻微的、却冰冷刺骨的关门声。

      是哥哥的房间。

      妈妈和我同时抬头望向楼梯方向。那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片沉重的、仿佛能滴出水来的寂静弥漫下来。刚才我进门时的轻快和此刻与妈妈交谈时的激动,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被那片冰冷的寂静吞没得无影无踪。

      哥哥在家。他听到了。

      妈妈担忧地看向我,又看看楼梯的方向,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反手更紧地握住我的手,眼中充满了无措和心疼。

      晚餐的气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压抑,如同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低压。巨大的长条餐桌上,水晶吊灯的光芒惨白地照着光洁的桌面,映出每个人脸上沉重的影子。

      哥哥佐久早圣臣坐在他的位置上,离我最远。他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将他所有的情绪都隔绝在那片阴影之后。他拿着筷子的手指骨节捏得发白,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他面前的食物几乎没动,整个人像一座散发着森森寒气的冰山,那无形的低气压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爸爸坐在主位,眉头紧锁,沉默地吃着饭。他下午显然已经听妈妈说了我的“壮举”,此刻脸色沉得能拧出水来。他几次抬眼看向我,眼神复杂,有严厉,有不解,更深的则是浓重的忧虑。

      妈妈坐在我旁边,食不知味,不停地用公筷给我夹菜,动作机械而僵硬,眼神却总是担忧地瞟向哥哥的方向。

      我坐在那里,味同嚼蜡。下午在音驹感受到的阳光和温暖,此刻被家里这冰冷沉重的氛围冻结成冰。哥哥那无声的、却比任何斥责都更具压迫感的沉默,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的皮肤上。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被彻底背叛的愤怒和……一种冰冷的失望。

      终于,爸爸放下了筷子,金属餐具与骨瓷碟子碰撞发出清脆却刺耳的声响。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而严肃,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小诗,关于转学的事情…” 他的目光锐利地看向我,“我和你妈妈,还有圣臣,需要再好好谈谈。”

      “爸爸!” 我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发颤,“我今天真的看到了!音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那里…”

      “够了。” 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凌,毫无预兆地切断了我的话。

      是佐久早圣臣。

      他终于抬起了头。那双漆黑的眼眸里,不再是深不见底的古井,而是翻涌着足以将人吞噬的黑色风暴。厌恶、愤怒、不解、失望……种种激烈的情绪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疯狂地冲撞、燃烧,最终化为一种令人心寒的、彻骨的冰冷。那目光像两道实质的冰锥,狠狠地钉在我脸上,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你看到?”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讥讽,“你看到什么了?看到那些生物被喂食的假象?看到那个学校为了招揽学生做的表面功夫?” 他的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佐久早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这么愚蠢?”

      “圣臣!” 妈妈惊呼出声,带着哭腔。

      爸爸也沉下脸:“注意你的言辞!”

      哥哥却置若罔闻,他的视线依旧死死锁着我,像盯着一个无可救药的、自甘堕落的异类。

      “你以为你去转一圈,就能证明什么?证明你比医生更懂你的身体?证明你比我们更懂得什么叫危险?”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令人窒息,“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冒险’,暴露在多少未知的病菌环境里?你知不知道你擅自跑去那种地方,一旦发病,后果会是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每一个质问都像重锤砸在我的心上。恐惧和委屈瞬间淹没了我,下午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勇气摇摇欲坠。

      “我没有…我带了药…我注意了…” 我的辩解苍白无力。

      “注意?” 哥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嗤笑,那笑声里充满了尖锐的讽刺和冰冷的绝望,“你的‘注意’,就是拿你那随时会崩溃的身体去赌一个荒谬可笑的念头?!佐久早诗,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圣臣!住口!” 爸爸猛地拍案而起,脸色铁青。

      哥哥的身体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他猛地收住了后面更伤人的话,但那翻涌着黑色风暴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属于家人的温度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疏离。他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无可救药的、即将走向自我毁灭的蠢货。

      然后,他不再看任何人,猛地转身,像一阵裹挟着寒冰的风暴,冲上了楼梯。沉重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回荡,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口上。最后,“砰”的一声巨响,他的房门被狠狠摔上,那声音如同丧钟,宣告着某种关系的彻底破裂。

      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妈妈捂着嘴,压抑的啜泣声低低地响起。爸爸疲惫地坐回椅子上,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脸色灰败。

      我僵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指尖都在发麻。哥哥最后那个眼神,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视网膜上。那不仅仅是愤怒,那是一种彻底的失望和……放弃。仿佛在他眼中,我已经无可救药,不值得他再浪费任何情绪。

      泪水终于汹涌而出,模糊了眼前惨白的灯光和妈妈哭泣的身影。下午在音驹感受到的阳光和温暖,此刻被家里这刺骨的冰寒彻底击碎。转学的渴望依旧在心底燃烧,但哥哥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和摔门声,却像一盆混合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下,让我浑身颤抖,几乎窒息。
      然而,转机往往出现在最深的绝望之后。

      三天后,一个普通的傍晚,家里的气氛依旧压抑得像凝固的石膏。哥哥依旧视我如无物,沉默得如同幽灵。爸爸的书房成了他唯一的避风港,门总是关着。妈妈强颜欢笑,试图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门铃响了。

      妈妈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古森元也。他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果篮,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爽朗笑容。

      “阿姨下午好!我妈妈让我送点水果过来!” 他熟稔地打招呼,目光扫过客厅里沉闷的气氛,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沉了沉。

      “啊,是元也啊,快进来快进来!” 妈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侧身让他进来。

      古森元也换好鞋,走进客厅,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独自坐在沙发角落、抱着一本书却明显心不在焉的我身上。“小诗,下午好啊!精神看起来不错嘛!” 他朝我眨眨眼,语气轻松。

      我勉强对他笑了笑,心里沉甸甸的。

      古森元也放下果篮,很自然地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像是闲聊般开口:“对了,阿姨,小诗,你们知道吗?昨天我们跟音驹打练习赛了。”

      “音驹”两个字,像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客厅里勉力维持的平静。妈妈倒茶的手顿了一下,我的心脏也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他。

      哥哥的房门无声地打开了一条缝隙。他大概是要去厨房,但听到“音驹”这个词,脚步停在了门后阴影里。

      古森元也仿佛毫无所觉,继续用他那特有的、带着阳光气息的语调说着:“打得挺激烈的!音驹那个自由人夜久卫辅,防守真是跟怪物一样,好几次都以为要得分了,硬是被他救起来了!还有那个二传手研磨,脑子转得是真快,战术布置得让人头疼。” 他顿了顿,喝了口妈妈递过来的茶,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笑了起来,“哦,对了,比赛间隙休息的时候,发生了个小插曲。”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目光扫过我和妈妈,也若有似无地瞥向哥哥房门的方向。

      “音驹那个主将,黑尾铁朗,就是上次IH我们遇到过的那个,他居然特意跑到我们这边休息区来了。” 古森元也的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和调侃,“我还以为他是来刺探军情或者放狠话的呢,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我和妈妈都屏住了呼吸。门后的阴影似乎也凝滞了。

      “他居然问我们,” 古森元也模仿着黑尾铁朗那种带着点痞气又认真的语气,“‘喂,井闼山的,你们队里是不是有个叫佐久早的?有个妹妹?’”

      我的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黑尾铁朗?他问哥哥?问…我?

      “当时我们都愣了一下。” 古森元也笑着继续,“圣臣那会儿正擦汗呢,听到自己名字就抬起头看他。黑尾那家伙就看着圣臣,特别认真地来了句:‘你妹妹,佐久早诗,挺有意思的。为了我们学校的猫想转学过来,胆子不小,眼光也不错。’”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哥哥在门后的阴影里,是什么表情?

      “然后呢?” 我忍不住小声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然后?” 古森元也耸耸肩,笑容依旧爽朗,“然后黑尾那家伙就被他们队的猫叫二传手研磨给拖回去了呗,研磨还抱怨他‘别做多余的事,好麻烦’。” 他模仿着研磨那种懒洋洋的语气,惟妙惟肖。

      “不过,” 古森元也放下茶杯,语气忽然变得认真起来,目光也看向哥哥房门的方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临走前,黑尾还回头补了一句,是对着圣臣说的。” 他顿了顿,清晰地复述道:“‘放心,我们音驹虽然猫多,但卫生搞得还行。要是真来了,我们会看着点,不会让她乱摸的。’”

      客厅里一片寂静。

      古森元也带来的信息量太大了。黑尾铁朗不仅记得我,还在正式比赛场合,当着哥哥和井闼山队员的面,如此直白地谈论我的转学意图,甚至…做出了某种承诺?那句“不会让她乱摸的”,带着点调侃,却又透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责任感。

      这算什么?是音驹的“保证书”?还是黑尾铁朗个人那种“罩着”的性格使然?

      妈妈的表情是彻底的震惊和茫然,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懵了。

      而我,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被黑尾铁朗记住和“关照”的羞赧和一丝隐秘的欢喜,更多的则是巨大的忐忑——哥哥会怎么想?他会因为黑尾的“保证”而改变看法吗?还是会觉得这更加荒谬可笑?

      门后的阴影里,没有任何动静。哥哥既没有走出来,也没有关上门。他就那样沉默地伫立在门缝后的黑暗里,像一个凝固的影子。

      古森元也仿佛完成了某项重要任务,轻松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好了,水果送到了,话也带到了。阿姨,小诗,我先回去了!部里还有训练总结呢!” 他朝我们挥挥手,又对着哥哥房门的方向,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里面听到的声音喊了一句:“圣臣,水果放桌上了啊!记得吃!”

      说完,他像一阵来去自如的风,带着他那标志性的爽朗笑容,离开了佐久早家这潭压抑的死水。

      古森元也离开后,客厅里陷入了一种更加微妙而紧绷的寂静。妈妈看着我,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我则紧张地盯着哥哥房门那道缝隙,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我几乎要放弃,以为哥哥会用沉默对抗一切时——

      门缝后的阴影,终于动了。

      佐久早圣臣的身影缓缓从门后走了出来。他依旧穿着家居服,脸色依旧苍白冰冷,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刀锋。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向餐厅。

      就在他即将穿过客厅时,脚步却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他的目光,极其短暂地、如同蜻蜓点水般,扫过古森元也放在茶几上的那个精致果篮。

      然后,他继续迈步,走向餐厅的水槽。

      他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哗哗作响。他拿起一个玻璃杯,挤了大量的洗洁精,用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以一种近乎偏执的、反复搓洗的力道,一遍又一遍地清洗着那个杯子。

      水流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妈妈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示意我别出声。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看着他。他洗杯子的动作机械而用力,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这个动作里。水珠溅在他苍白的脸上,他也毫不在意。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那个玻璃杯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刺眼的光芒,干净得如同无菌实验室的器皿。

      终于,他关掉了水龙头。用一块全新的、雪白的擦碗巾,将杯子上的水渍一丝不苟地擦干,不留任何指纹和水痕。

      做完这一切,他才拿起那个被他洗得锃亮、仿佛能照出人影的玻璃杯,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过滤水。

      然后,他端着那杯水,没有看我们一眼,也没有动那个果篮,再次沉默地、像一道移动的隔离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没有愤怒的斥责,没有冰冷的眼神,也没有任何言语上的妥协。

      只有那杯被他洗得过分干净的玻璃水杯,和他回到房间的沉默背影。

      妈妈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疲惫,还有一种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

      而我,看着哥哥紧闭的房门,又看看茶几上那个无人触碰的果篮,再想想古森元也带来的、黑尾铁朗那句掷地有声的“不会让她乱摸的”,心中翻涌的浪潮久久无法平息。

      哥哥的沉默,是最后的抵抗?还是…某种无声的、极其别扭的默许?

      爸爸书房的门,在晚餐前打开了。他走出来,脸上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疲惫和决断。他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我和妈妈,目光最后落在哥哥紧闭的房门上,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走到我面前,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小诗,关于转学去音驹的事……我和你妈妈商量过了。”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们……同意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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