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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尘埃落定与旧时光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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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彻底驱散了连日的阴霾,将佟氏医疗顶楼观景平台的玻璃映照得一片澄澈。窗玻璃上,那张小小的奥特曼贴纸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仿佛乐乐纯真的笑容在无声地闪耀。远处街道上人群的欢呼声浪隐隐传来,“医者仁心,正义永存”的横幅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无数面胜利的旌旗。佟年靠在陈忱坚实的臂弯里,感受着劫后余生的平静,以及那份沉甸甸、被无数人信任托付的责任感。
连日的紧绷与搏杀让身体和精神都透支到了极限,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闭上眼睛,额头抵在陈忱温热的肩窝,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熟悉的、混合着淡淡消毒水和颜料气息的味道,这是混乱中最让他安心的锚点。
“累了?”陈忱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疼惜。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下巴轻轻蹭了蹭佟年柔软的发顶。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一扇尘封已久的门。
佟年没有睁眼,只是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恍惚间,他仿佛闻到了高中教室里粉笔灰的味道,混合着窗外飘来的青草气息。那是一种遥远而纯粹的少年时光的味道,与此刻经历的惊涛骇浪形成鲜明对比。
回忆的碎片如潮水般涌入:
阳光斜斜照进高二(三)班的窗户,空气里浮动着粉笔尘。讲台上,戴着厚厚眼镜的物理老师正唾沫横飞地讲着牛顿定律。佟年撑着下巴,看似在认真听讲,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瞟向斜前方。陈忱坐得笔直,校服勾勒出少年日渐宽阔的肩膀线条。突然,一个小纸团精准地砸在佟年的笔盒上。他心脏一跳,做贼似的左右看看,才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是陈忱龙飞凤舞的字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哭脸:“物理杀我!放学篮球场,看我虐菜,给你买冰淇淋压惊?”佟年的耳朵尖瞬间就热了,捏着纸条的手指微微出汗,在课桌下把纸条边缘都揉皱了,才偷偷塞回笔袋最深处。物理老师的声音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高一下学期,一场突如其来的流感席卷了班级。佟年不幸中招,烧得迷迷糊糊趴在课桌上。午休时,他被班委半扶半架着送到医务室。护士给他量了体温,塞了退烧药,就拉上帘子让他休息。佟年浑身酸痛,意识昏沉。不知过了多久,帘子被轻轻掀开一条缝,一个熟悉的身影快速闪了进来。是陈忱。他额发微湿,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呼吸还有些急促,显然是跑过来的。他把一盒退烧药和一袋温热的牛奶轻轻放在床头柜上,眼神快速扫过佟年烧得通红的脸颊和干裂的嘴唇,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用手背很轻很轻地贴了下佟年的额头,试了试温度,然后迅速放下帘子离开了。整个过程快得像一阵风。佟年烧得昏昏沉沉,却清晰地记得那只手背的温度,比自己滚烫的额头要凉一些,带着汗湿的触感,还有少年身上特有的、阳光曝晒过衣物的清爽味道。他握紧了那盒药,像是握住了某种隐秘的温暖。后来才听说,那天下午陈忱逃了体育课。
一次数学随堂测验,题目很难。佟年咬着笔杆,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画着画着,就勾勒出了几个圆润饱满的胡萝卜轮廓,还添上了两片叶子。考完试,他随手把草稿纸塞进桌肚就离开了。几天后大扫除,陈忱负责清理佟年座位附近的垃圾,佟年回来时,正好看到陈忱弯腰把他那张画满胡萝卜的草稿纸,从废纸堆里小心地捡出来,抚平,然后若无其事地夹进了自己厚厚的竞赛习题册里。佟年僵在原地,脸腾地一下红透,假装没看见,心跳却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那张草稿纸,后来出现在了陈忱那个珍藏多年的旧铁盒里。
生物课上,老师让大家画青蛙的解剖图。佟年画得极其认真,握着笔的手很稳,线条精准,连血管都标注得清清楚楚。陈忱就坐在他斜后方,看着少年微蹙的眉头,专注时微微抿起的唇瓣,还有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的睫毛,像某种警惕又温顺的小动物。画到一半,佟年大概是手酸,下意识地甩了甩手腕,手指蜷缩了一下。陈忱看着他那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一个称呼毫无预兆地脱口而出:“小兔子,画得挺像样啊。”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课堂上格外清晰。周围的同学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佟年猛地抬头,耳朵瞬间红得滴血,像被踩了尾巴的真兔子,又羞又恼地瞪了陈忱一眼,迅速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图纸里。这个带着调侃和某种隐秘亲昵的称呼,却从此在陈忱心里扎了根,成了只属于佟年的代号。
高二的校艺术节,陈忱作为美术特长生,有作品在展厅展出。佟年路过时,被一幅名为《光影》的素描吸引。画的是教室一角,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空着的课桌上,光影斑驳,充满了静谧的诗意。但吸引佟年的,是课桌一角,用极淡的线条勾勒出的、半本摊开的笔记本,上面隐约可见……胡萝卜的涂鸦?那涂鸦的笔触风格,和他自己的一模一样!佟年心头狂跳,下意识地翻开展柜里陈忱的画册速写本。一页页翻过,他的呼吸几乎停滞——速写的校园风景里,总有那么一个模糊的、清瘦的背影或侧影;静物素描的角落,会出现半个画着胡萝卜的水杯;甚至有一整页,画的都是他午睡时压出红印的侧脸轮廓!佟年猛地合上画册,掌心全是汗,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席卷了他。他不敢再看展厅里任何一幅画,几乎是落荒而逃,而陈忱在展厅另一头,看着他仓惶的背影,指间转动的铅笔停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又带着点苦涩的弧度。
现实的光线刺入眼帘。
“唔……”佟年在陈忱怀里无意识地动了动,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仿佛刚从一场漫长的旧梦中挣扎醒来。他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陈忱线条清晰的下颌,和那双正低头凝视他的深邃眼眸。那眼神里盛满了关切、后怕,以及失而复得的珍视,与高中时那个偷偷画他的少年目光重叠。
“睡醒了?”陈忱的声音带着刚睡醒般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佟年眼下的乌青,动作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疼惜,“黑眼圈快掉到下巴了。”
佟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怔怔地望着他,仿佛要穿透七年的时光,重新确认眼前这个历经风雨、变得成熟强大的男人,是否还是当年那个在画室里偷偷画他轮廓、在医务室门口笨拙徘徊的少年。那些被阴谋、危机和成年世界复杂纷争暂时掩盖的、青涩而炽热的悸动,此刻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在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土壤里,悄然顶破了坚硬的外壳,带着久违的酸涩和甜蜜,重新破土而出。
他张了张嘴,声音因长时间的疲惫和汹涌的情绪而有些干涩沙哑:
“陈忱……” 他看着他,眼神复杂,带着一丝梦醒般的恍惚,和一点点属于少年佟年的羞涩,“当年……在画室外面……你是不是……”
他没有问完,但陈忱瞬间就懂了。男人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耳根悄然漫上可疑的红晕,那神情竟与当年被佟年发现画册秘密时如出一辙。他别开脸,轻咳一声,试图掩饰那份跨越时空的赧然,随即又转回头,目光变得更加灼热而坦诚,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失而复得的决心。
他伸手,紧紧握住佟年微凉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佟年手腕上那枚小巧的胡萝卜吊坠,仿佛在确认它的真实存在,也像是在汲取力量。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跨越岁月终于能宣之于口的郑重:
“嗯,是我。一直都是。” 他顿了顿,将佟年的手握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滚烫的温度和心跳都传递过去,目光紧紧锁住佟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次,换我光明正大地追你。佟年,给我一个机会,把高中时没敢做完的梦……做完。”
陈忱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沉甸甸的、滚烫的份量,精准地砸在佟年疲惫不堪却又异常敏感的心弦上。那根弦,在连日阴谋的绞杀、生死危机的撕扯下,早已绷紧到极限,此刻被这猝不及防的、直白滚烫的告白猛地一拨——
“铮!”
一声只有佟年自己能听见的、近乎断裂的嗡鸣在颅内炸开,震得他指尖发麻,耳廓里瞬间灌满了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他被迫抬眸,撞进陈忱近在咫尺的眼底。那双眼眸深邃如墨海,此刻却清晰地倒映着他苍白而震惊的脸,里面翻涌的珍视、后怕、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有那份沉淀了七年、终于破土而出的、滚烫到几乎要灼伤人的赤诚,像汹涌的岩浆,瞬间将佟年连日来用理智和坚韧筑起的冰封心防,冲击得摇摇欲坠,裂痕遍布。
这赤诚,太熟悉了。它穿透了时光的尘埃,精准地刺中了佟年心底最柔软、也最隐秘的角落——那个角落里,永远封存着一个秋日午后,塑胶跑道蒸腾的热浪,震耳欲聋的心跳,以及……一个少年滚烫掌心带来的、足以焚毁理智的电流。
佟年的目光,仿佛被无形的磁石牵引,不受控制地、缓慢地滑过陈忱英挺的眉骨,落在他微微滚动的喉结上。那喉结的轮廓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有力,皮肤上还残留着昨夜混乱留下的细微擦痕。就是这里……佟年的呼吸骤然一窒,瞳孔微微放大——记忆的闸门被这熟悉的生理特征轰然撞开!
塑胶跑道在秋日骄阳的炙烤下,蒸腾起肉眼可见的、带着焦糊气息的扭曲热浪。空气粘稠得如同融化的琥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叶的痛感。三千米决赛的最后冲刺圈,是意志与□□的炼狱。终点线前,人声鼎沸的喧嚣像一堵无形的、沸腾的墙,挤压着跑道上的每一寸空间。
突然!
“轰——!!!”
人群爆发出更加炸裂的、几乎要掀翻看台顶棚的声浪!一道颀长矫健的身影,如同挣脱了最后一道无形枷锁的黑色猎豹,在沸腾的金色空气里撕裂出一道真空!是陈忱!汗水彻底浸透了他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紧贴着饱满而汗湿的额角,发梢末端凝结的汗珠在每一次极限蹬踏中,被巨大的离心力狠狠甩脱,在刺目的阳光下碎成无数细小的、钻石般的光点,瞬间蒸发。藏青色的校服短袖后背,汗水洇出大片深沉的、几乎变成墨色的湿痕,紧紧吸附着少年贲张起伏的背脊肌肉线条,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力量感。他浓黑的眉毛紧蹙成两道锐利的峰,线条锋利的下颌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风箱般的、灼热而粗粝的嘶鸣,每一次呼气都喷薄出滚烫的白雾。然而,他的步幅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稳定和力量,双脚交替砸在滚烫的塑胶跑道上,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嗒!嗒!嗒!”声,如同战鼓擂响在佟年濒临停跳的心脏上。
最后几十米!陈忱咬紧牙关,喉间逸出一声低沉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如同困兽濒死般的嘶吼!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爆发出最后的、无匹的蛮力,风驰电掣般——
“唰——!”
身体带着千钧之力凶狠地向前一压!那道耀眼的藏青色身影,裹挟着破风之声,悍然撞断了终点的红丝带!
震耳欲聋的欢呼、尖叫、鼓掌声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整个体育场彻底吞没!人潮像失控的洪流疯狂涌向终点。
一抹艳丽的色彩抢在了所有汹涌的前头。校啦啦队的队长林薇,崭新的亮片队服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脸上漾着完美无瑕的、带着胜利者姿态的笑容,她第一个冲到了喘息未定、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风箱的陈忱面前。脸颊因奔跑和兴奋而泛着自然的红晕,手里紧握着一瓶印着醒目外文商标的昂贵运动功能饮料和一条洁白松软、散发着淡淡皂角清香的崭新毛巾。
“陈忱!太厉害了!给你,快擦擦汗!”她的声音清脆甜美,带着刻意的亲昵,将毛巾和饮料急切地递到他跟前,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志在必得的倾慕。
陈忱急促地喘息着,灼热的气流从他微张的唇齿间喷涌,汗水如同溪流般沿着他紧致的下颌线,不断滑落,砸在脚下滚烫的塑胶跑道上,发出“嗤”的轻响,瞬间蒸腾起微不可察的白烟。他的目光,像刚刚从极限速度中脱离出来的高速扫描仪,带着运动后特有的、尚未冷却的锐利和穿透一切的专注力,越过眼前林薇明艳热切的笑脸,越过周围欢呼雀跃、不断试图靠近的模糊面孔和挥舞的手臂,穿透层层叠叠的人墙光影与喧嚣的声浪——
精准地、稳定地、如同锁定目标的鹰隼,牢牢地钉在了跑道内侧,靠近草坪的一个不起眼的、几乎被阴影覆盖的角落。
佟年像一株误闯入喧嚣角斗场的含羞草,独自站在那里,与周围沸腾的热浪格格不入。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瓶最普通的、瓶身透明没有任何标签广告的矿泉水。廉价的塑料瓶身因为被他过度用力地攥在胸前,已经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的“咯吱”呻吟,瓶体被捏得微微变形。他纤细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绷紧到极致,在刺目的日光下泛着失去血色的、近乎透明的白,指甲盖下透出淡淡的粉。他微微低着头,目光似乎失焦地落在自己洗得发白、边缘有些磨损的帆布鞋尖上,又似乎空洞地穿透了前方的塑胶跑道,落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虚空里。阳光吝啬地只照亮了他紧绷的、干净得近乎苍白的侧脸,能清晰地看到他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在不安地、剧烈地颤动着,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充满无形压力的漩涡边缘,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濒临崩溃的窒息感。他似乎已经在这里踟蹰、犹豫、自我拉扯了很久很久,如同独自在悬崖边徘徊、随时可能坠入深渊的小兽。
直到——
陈忱的目光,如同两道带着实质温度的探照灯,穿透一切障碍,牢牢锁定了那个角落。那份视线不再是扫描般的一掠而过,而是持续地、带着不容置疑的专注力和一种近乎蛮横的……鼓励?一种无声的、沉甸甸的、带着命令般力量的邀请,穿透鼎沸的人声,无视林薇递到眼前的毛巾和饮料,直抵佟年混乱、恐惧又隐隐期待的核心。
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心弦,终于在陈忱无声的、近乎“逼迫”的凝视下,发出断裂前最后的、尖锐的哀鸣!
佟年猛地抬起头!第一次,鼓起了身体里残存的、或者说被对方目光强行点燃的全部勇气,迎向那道滚烫到足以灼伤灵魂的视线!
四目相接的瞬间!
时间凝固了。
世界陡然被按下了静音键,抽离了所有色彩。
鼎沸的人声、呼啸而过的风声、广播里激昂到失真的音乐……所有喧嚣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褪成一片模糊遥远、毫无意义的灰白背景噪音。佟年耳中只剩下自己心脏在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咚!咚!”每一次跳动都沉重无比,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狠狠砸在脆弱的肋骨上,震得胸腔发麻,带着快要窒息的节奏,猛烈地撞击着脆弱的耳膜,仿佛连带着整个身体骨架都在随之震颤、嗡鸣。
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不知从何而来,或者说,根本无需思考,身体早已被那道目光所支配。被那股无形的、名为“陈忱”的力量推动着,佟年的双脚终于挣脱了无形的枷锁,迈开了步伐。他的脚步很慢,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僵硬和迟缓,每一步都像拖着千斤镣铐,踩在烧红的烙铁上。一步,一步,从那个安全的、被阴影庇护的角落,一步步踏入了明亮刺目、如同聚光灯聚焦的跑道中心,踏入了无数道或好奇探究、或惊讶不解、或带着明显嫉妒的视线风暴中心,也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刚刚结束征途、带着一身蓬勃热气与荣光、汗水淋漓如同战神般立在那里、只为等待着他的少年。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轻飘飘无处着力;每一步,又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从脚底窜起钻心的灼痛和麻痹感。
近了。
更近了。
佟年甚至能清晰地闻到空气里混合着的塑胶跑道被烈日炙烤后散发出的焦糊味、陈忱身上剧烈运动后蒸腾出的浓烈而原始的汗味(混合着阳光和少年荷尔蒙的气息)、还有林薇身上飘来的那一丝甜美到有些腻人的果香香水味,这些气息混杂在一起,浓郁得令人头晕目眩,几乎要将他溺毙。林薇举着饮料和毛巾,脸上那完美无瑕的笑容似乎有片刻的、极其细微的僵硬,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
他终于走到了陈忱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浓密睫毛上凝结的、如同清晨露珠般的细小汗珠,能看清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被汗水浸透的布料下隐约透出的肌肉轮廓,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小型烘炉般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
心跳已经快到一个极限,血液疯狂涌向头顶,又在瞬间被抽空,佟年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窒息昏厥过去。他慌乱地、几乎是本能地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着,不敢再看陈忱那张汗水淋漓、英气勃发却带着近乎实质化专注凝视的脸庞。所有的勇气在靠近的瞬间几乎耗尽,他只能凭借着肌肉记忆和最后一丝求生的本能(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注视),猛地将一直死死攥在胸前、几乎要被体温捂热的矿泉水瓶,以一种近乎“献祭”的姿态,向前递出去——仿佛那不是一瓶水,而是一块滚烫的、即将把他自己焚毁的烙铁。
细弱蚊蝇,带着破碎的尾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给…给你。”
陈忱一直凝望着他每一步靠近,看着他白皙脸颊上如同泼墨般迅速蔓延开来的血色红霞,如同初绽的桃花一路烧到纤细的脖颈,将他精致的锁骨都染上羞涩的粉。看着他低垂的眼帘下,长而浓密的睫毛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船般剧烈地颠簸颤动。看着他紧抿的下唇,因为用力而压出一道清晰的白痕,几乎要咬出血来。也看到了……他递出那瓶水时,指尖控制不住的、如同风中落叶般的细微颤抖,和手背皮肤下透出的、因极度紧张而格外清晰蜿蜒的青色血管脉络。
这一切细微的、鲜活的、只属于佟年的、带着巨大勇气却又脆弱不堪的反应,如同一支最强效的强心针,猛地注入陈忱刚刚经历极限奔跑、尚未平复的心脏。刚才在跑道上拼搏出的强悍气势不仅没有褪去,反而被眼前这个递水的动作彻底点燃、催化,爆发出更加强烈而直接的情感回应!
一抹极为耀眼、发自内心最深处、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在陈忱被汗水洗过的英俊面孔上猛然绽放开来!那笑容如夏日的骄阳,灼热、坦率、带着原始的野性和毫不掩饰的喜悦,瞬间晃花了周围所有人的眼,连林薇手中昂贵的饮料都黯然失色。
他没有看一眼身旁笑容彻底僵住、眼神变得冰冷的林薇递到眼前的运动饮料和崭新毛巾,甚至没有移动半分身体去接,仿佛那极具吸引力的东西完全不存在于他的感知世界之中。陈忱毫不犹豫地、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果断,伸出了右手。
那只手,指节分明,修长有力,手背骨感而筋络微凸,皮肤上沾着刚跑完的浮土和湿漉漉的汗意,带着剧烈运动后灼人的高温,仿佛一块刚从熔炉里取出的烙铁。它不是去接那瓶水,而是直接覆盖了上去——宽厚滚烫的掌心,不容拒绝地、完整地、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力度,用力地覆上了佟年握着冰冷塑料水瓶的手背!
“啪嗒。” 极其轻微的,佟年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中的铅笔,应声而落,滚落在滚烫的塑胶跑道上。
掌心与手背骤然贴合!
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猛烈地冲撞、交融!一方是火山熔岩般的滚烫炽热,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另一方是山涧清泉般的微凉细腻,带着惊惶的颤抖和脆弱的易碎感。
“!!!”
佟年浑身猛地一颤,仿佛瞬间被一道十万伏特的高压电流狠狠贯穿!血液全数疯狂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轰然炸开,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只剩下被那只大手覆盖的手背,传来灭顶般的、令人窒息的麻痒与灼痛!他想抽手,想逃离这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点燃的触碰,可那只覆盖在他手背上的大手,带着不容挣脱的、如同钢铁焊铸般的力量感,将他牢牢禁锢在原地。他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掌心滚烫的湿意,感受到指骨坚硬的力量透过皮肤传来,那滚烫的温度顺着他的皮肤纹理、沿着神经末梢疯狂蔓延、渗透,从手背直窜向手臂、肩膀、脖颈,激得颈后细小的绒毛都瞬间根根倒竖!那被紧握住的,不仅仅是一瓶水,更是他几乎停跳的心脏,是他所有混乱思绪的开关!
陈忱就这样包裹着佟年冰凉的手,牢牢地、稳稳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力道,接过了那瓶承载着巨大勇气、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矿泉水。他的手指甚至不动声色地收紧了一下,指腹带着粗糙的茧,在佟年细腻的手背上用力地摩挲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确认掌下那只微颤的手的真实存在,也像是在无声地、霸道地抚慰:别怕,我在。
汗水顺着陈忱英挺的鼻梁滑下,滴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带来一丝微凉的刺激,他却毫不在意。
“谢谢。”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如同被砂纸狠狠打磨过,带着剧烈喘息后残留的震颤感和奇异的颗粒感,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周遭被静音后的模糊背景,字字如同重锤,砸入佟年的耳鼓深处,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几乎是单手便轻松拧开了被佟年捂得微温、瓶盖因他手心滚烫的温度和汗水变得异常滑腻的瓶盖。瓶口送到唇边,然后仰头——
那是一个带着极致野性张力和原始生命力的动作。流畅紧绷的下颌线如同拉满的弓弦,在刺目的日光下划出冷硬而性感的弧度。结实的喉结随着大口吞咽的动作,急促地、大幅地、充满力量感地上下滚动着,如同某种猛兽在畅饮甘泉。汗水顺着他敞开的衣领滑落,在锁骨凹陷处短暂积聚,再汇成一道闪亮的水线,义无反顾地流入更隐秘的、被衣领阴影覆盖的深处。阳光偏爱地在他滚动的喉结、滑落的汗珠上折射出璀璨、耀眼、甚至带着某种色气逼人的、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光泽。
他喝得很急,很急。仿佛那不是最普通的、可能还带着点塑料味的矿泉水,而是渴极的旅人在荒漠中寻到的琼浆玉露。有水珠因为吞咽不及,顺着他略显干燥的唇角溢出,沿着同样汗湿的下颌线蜿蜒而下,划出一道湿漉漉、亮晶晶的轨迹,最终消失在衣领深处那片引人遐想的、充满雄性荷尔蒙的阴影里。
佟年站在原地,保持着被“缴械”后的姿势,彻底石化成了一尊雕像。手背上那滚烫的触感和残留的、如同烙印般的握力,深深刻进了他的骨髓里。周遭那些突然死寂后又猛然爆发的倒吸气声、窃窃私语声、以及林薇那张骤然失色的、写满震惊与不甘的脸……所有这一切,他都感觉不到,也听不到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人喝水时的样子:那剧烈起伏的、汗湿的胸膛,那充满力量滚动的喉结,那沿着下颌滑落的、折射着阳光的汗珠……还有——在瓶身被放下,唇边那抹诱人的水渍被他随意地用拇指指腹抹去后,陈忱朝他扬起的、那个依旧带着七分汗水、三分不羁、却专注灼热到仿佛要将人连同灵魂都一起焚化的笑容。
他看着他,扬了扬手中那瓶空掉了大半的、普通的矿泉水瓶,笑得更加肆意张扬,仿佛刚刚赢得的不只是一场三千米的胜利,还顺便捕获了这世间最珍贵、最让他心满意足的战利品。
他说:
“真甜。”
声音带着满足后的微哑和一种奇异的笃定,仿佛那瓶最普通的、甚至可能有点塑料味的矿泉水,真被他喝出了足以颠覆味觉感官、铭刻进生命记忆的极致甘美。
“嗡——!”
回忆与现实在佟年的感官里猛烈地重叠、碰撞、爆炸!观景平台窗外明媚的阳光,仿佛瞬间被染上了那年秋日跑道的灼热金黄;陈忱此刻近在咫尺的、带着烟草和雪松气息的呼吸声,与记忆中那剧烈喘息后沙哑的“谢谢”和斩钉截铁的“真甜”交织在一起,形成巨大的轰鸣,在他颅内疯狂回荡;而他此刻被陈忱紧紧握在掌心的手,那被胡萝卜吊坠硌着的皮肤下,似乎还残留着当年被那只滚烫汗湿、带着泥土和力量感的大手完全包裹时,那种灭顶般的、令人窒息的麻痒与灼痛!那感觉如此清晰,仿佛跨越了七年的时光,重新烙印在他的神经末梢!
佟年的呼吸骤然一窒,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脸颊不受控制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腾起滚烫的红晕,那红霞如同泼洒的朱砂,一路疯狂蔓延到耳根、脖颈,甚至将他精致的锁骨都染成了诱人的粉色。这红晕,比当年在众目睽睽之下递出水瓶时还要汹涌、还要灼热!他下意识地想用力抽回手,仿佛那被握住的地方正被火焰炙烤,指尖却诚实地微微蜷缩起来,无意识地模仿着当年紧攥矿泉水瓶的动作,泄露了心底那份跨越七年时光、非但没有褪色反而在生死淬炼后变得更加汹涌澎湃的悸动。
陈忱敏锐地捕捉到了佟年瞬间的僵硬和脸上那抹熟悉的、如同火山喷发般迅速晕开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绯红。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里佟年那微微颤抖、指尖蜷缩的手指,再看看对方躲闪的、水光潋滟的眼眸和红得如同熟透樱桃般的耳尖——这反应,与当年那个在终点线前手足无措、羞窘得快要原地燃烧起来的少年,何其相似!不,甚至更甚!那份属于成年人的克制与隐忍,反而让这羞窘显得更加动人心魄。
一个了然的、带着浓浓怀念和毫不掩饰的促狭与宠溺的笑意,在陈忱深邃的眼眸里漾开,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涟漪层层扩散。他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将佟年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安抚。他的指腹带着某种强烈的暗示性力度,开始轻轻摩挲着对方手腕内侧那片细腻敏感的皮肤——正是当年被他掌心滚烫的温度和汗水浸透、留下过“烙印”的地方!
“怎么了?”陈忱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浓浓的笑意,温热的气息如同羽毛般拂过佟年滚烫的额发,带来一阵令人战栗的酥麻,“脸这么红……”他故意顿了顿,目光灼灼地、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牢牢锁住佟年躲闪的、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个与当年如出一辙、带着点坏心眼却又无比温柔的弧度,慢悠悠地、一字一顿地补充道,那声音如同带着钩子:
“还是说……又觉得我喝的水,‘真甜’?”
“轰——!!!”
最后那两个字,如同点燃了引信的火星,瞬间引爆了佟年脑海中所有关于那个下午的、混乱而炽热的记忆碎片!阳光的灼热、汗水的咸腥、震耳欲聋的心跳、掌心灭顶的滚烫触感、喉结滚动的致命弧度、滑落汗珠的晶莹光泽、以及那句带着魔力般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真甜”……所有感官记忆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将他彻底淹没、吞噬!
“你……!”佟年猛地抬头,羞恼至极地瞪向陈忱,清澈的眼眸里水光潋滟,混合着巨大的窘迫、被看穿心思的慌乱,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珍视的委屈。他想反驳,想骂他“不要脸”、“混蛋”,想用成年人的理智武装自己,可所有的话语都堵在滚烫的喉咙里,只化作一声带着剧烈颤音的、毫无威慑力的、近乎呜咽的控诉。他像只被踩了尾巴彻底炸毛的兔子,连挣扎的力气都因为极致的羞耻而软了几分,只能徒劳地、象征性地试图从陈忱滚烫的、如同铁钳般的掌心里抽回自己的手,指尖却诚实地微微蜷缩着,甚至无意识地、轻轻地回勾了一下陈忱的手指,泄露了心底那份跨越七年依旧鲜活如初、甚至更加汹涌的悸动与依赖。
陈忱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几乎要满溢出来,化作星辰落入佟年羞恼的眼底。那笑容里,有得逞的狡黠,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更有一种沉淀了漫长岁月、终于能将少年时不敢宣之于口、只能笨拙地用行动试探的情愫,光明正大地、毫无保留地袒露在阳光下的释然与坚定。
他不再逗他,而是将那只微凉却颤抖的手拉得更近,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上佟年同样滚烫的额头。这个亲昵到极致的动作瞬间让佟年彻底僵住,连象征性的挣扎都忘了,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那相贴的、传递着彼此滚烫体温的肌肤上。陈忱的声音就在咫尺之间,低沉而温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和一种历经沧桑后的珍重,如同最郑重的誓言般,字字敲打在佟年脆弱而敏感的心尖:
“这次,不是矿泉水了。” 他微微侧头,温热的唇瓣几乎要贴上佟年那红得滴血、敏感得微微颤抖的耳廓,灼热的气息如同电流般钻入耳道,带来一阵灭顶的酥麻,“佟年,我想尝点……更甜的。” 那“更甜的”三个字,被他刻意放慢了语速,带着一种磨人的、充满诱惑的沙哑,清晰地传入佟年的耳中,也狠狠地撞进他的心里。
陈忱的话语,那带着磨人沙哑的“更甜的”三个字,如同滚烫的蜜糖,又似淬火的利刃,狠狠楔入佟年早已不堪重负的心防。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那灼热的气息和暧昧的暗示中颤抖、融化。额头相抵传来的滚烫温度,十指紧扣的霸道力道,还有耳廓上那若有似无、却带着致命电流的唇瓣触感……所有感官都被陈忱的气息和存在感彻底侵占、俘虏。
佟年猛地闭上眼,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几乎要将他焚毁的羞耻和悸动。然而,视觉的关闭反而放大了其他感官的敏锐度。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陈忱鼻息拂过他额发时细微的痒意,感受到对方胸膛随着呼吸传来的沉稳起伏,感受到两人紧握的手心之间,那枚小小的胡萝卜吊坠正硌在彼此皮肤上,带来一丝微妙的、带着存在感的刺痛,仿佛在提醒他这一切的真实。
他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像一只被猛兽衔在口中、僵直待毙的猎物。然而,身体深处那股被压抑了太久、被生死危机淬炼过的、同样炽热的情感洪流,却在陈忱这近乎蛮横的温柔与直白的索求下,疯狂地冲撞着理智的堤坝。
陈忱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维持着额头相抵的姿势,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描摹着佟年紧闭的眼睑、颤抖的睫毛、以及那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耳廓。他能感受到掌心中那只手细微的、无法抑制的颤抖,也能感受到佟年身体传递出的那种巨大的、濒临爆发的张力。这份沉默的僵持,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也更煽情。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煎熬。
终于,陈忱动了。
他没有如佟年预想中那样直接吻下来,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试探,微微侧过头。温热的唇瓣,不再是擦过耳廓,而是带着滚烫的、不容错辨的触感,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印在了佟年那红得透明的耳垂上!
“唔……!”
佟年浑身剧震!仿佛一道更加强劲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天灵盖!他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哭腔的呜咽,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像是被烫到一般。然而,陈忱紧扣着他的手和抵着他额头的动作,将他牢牢固定在原地,无处可逃。那落在耳垂上的吻,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他全身的血液!从未有过的、灭顶般的酥麻感如同海啸般从被触碰的那一点疯狂席卷开来,沿着脊椎一路向下,直冲尾椎,四肢百骸都失去了力气,软得几乎要站立不住。
陈忱感受到了他剧烈的反应,喉间溢出一声低沉而满足的喟叹。那叹息带着滚烫的气息,尽数喷洒在佟年敏感的耳后肌肤上,带来又一阵令人战栗的涟漪。他没有停止,反而变本加厉。那温热的唇,如同最灵巧的画笔,开始沿着佟年滚烫的耳廓轮廓,极其缓慢、极其细致地游走、描摹。每一次轻触,每一次若有似无的吮吸,都带着燎原的火种,在佟年紧绷的神经上点燃一簇簇无法扑灭的火焰。
“陈……陈忱……”佟年破碎地唤着他的名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言喻的哀求。他想推开他,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甜蜜的酷刑,可身体却背叛了他的意志,像一株渴望阳光雨露的藤蔓,无意识地、更加紧密地贴向那具散发着滚烫热源和致命吸引力的身体。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冰凉的指尖,在陈忱宽厚的手掌里,正不受控制地、微微地蜷缩着,试图抓住些什么,寻求一丝支撑。
陈忱的回应是更加用力地收紧了手指,将那只微凉的手完全包裹进自己滚烫的掌心。他的唇终于离开了那饱受“蹂躏”的耳垂,沿着佟年绷紧的、泛着诱人粉色的颈侧线条,一路向下,留下了一串细密而滚烫的印记。他的动作依旧缓慢,带着一种近乎折磨人的耐心和不容抗拒的占有欲,仿佛在品尝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当那灼热的吻最终落在佟年微微凸起的、精致的锁骨上时,佟年终于承受不住,猛地仰起了头,脆弱的脖颈拉出一道优美而毫无防备的弧线,如同引颈就戮的天鹅。一声压抑的、带着极致羞耻和巨大欢愉的呻吟,终于冲破了紧咬的唇瓣,逸散在两人之间灼热的空气里。
这声呻吟,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索。
陈忱的动作骤然停顿了一瞬。他抬起头,目光如同燃烧的熔岩,死死锁住佟年仰起的、布满红霞的脸。那双总是清澈的眼眸此刻水光迷离,长睫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唇瓣因为刚才的紧咬而显得格外红润饱满,微微张开着,急促地喘息。那是一种全然失控的、脆弱又无比诱人的姿态。
陈忱眼底最后一丝克制彻底崩断。
他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的试探。他猛地收紧手臂,将佟年整个人更加紧密地、毫无缝隙地箍进自己怀里。两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佟年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膛下那同样疯狂擂动的心跳,以及……某种更加坚硬灼热的威胁。
下一秒,陈忱低下头,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掠夺姿态,狠狠地吻上了佟年微张的唇!
“唔——!”
那不是温柔的触碰,而是攻城略地般的侵占!滚烫的唇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瞬间撬开了佟年脆弱的齿关,长驱直入!浓烈的、属于陈忱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雪松,还有一丝汗水的咸涩)如同风暴般席卷了佟年所有的感官。他的舌霸道地扫过佟年口腔的每一寸敏感地带,贪婪地攫取着他的气息,纠缠着他无处可逃的舌尖,吮吸、舔舐、啃咬……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求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佟年的脑子彻底“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所有的挣扎、羞耻、理智都在这个凶狠而深沉的吻中被焚烧殆尽。他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身体在对方强硬的怀抱里软成一滩春水,仅存的意识让他生涩地、笨拙地尝试着回应。他微微颤抖着,试探性地伸出舌尖,轻轻碰了碰对方那在自己口腔里肆虐的、带着滚烫温度的舌。
这个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回应,却如同在烈火上浇了一桶滚油!
陈忱的呼吸瞬间粗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箍在佟年腰背上的手臂猛地收紧,几乎要将他揉碎进自己的骨血里!他的吻变得更加狂野、更加深入,仿佛要将佟年整个人都吞噬进去。掠夺的节奏变得急促而贪婪,吮吸的力度大到让佟年唇舌发麻,甚至带来一丝细微的痛楚,但这痛楚混合着灭顶的酥麻和一种奇异的归属感,竟让他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窗外的阳光似乎更加炽烈了,金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两人紧密相拥、激烈拥吻的身影投射在光洁的地面上,那交叠的、纠缠的、仿佛永不分离的影子,在无声地诉说着比任何誓言都更加炽烈的情感。远处街道上庆祝的喧嚣早已被彻底隔绝,整个世界只剩下唇舌交缠的濡湿声响、彼此粗重灼热的喘息、以及那两颗在胸腔里疯狂共振、仿佛要冲破束缚、合二为一的心跳声。
这是硝烟散尽后的第一口甘泉,是跨越生死与漫长时光后,终于品尝到的、比当年那瓶矿泉水甘美千倍万倍的——真正的“甜”。
唇齿交缠间,佟年感觉自己像沉溺在一片温热的、带着海盐微腥气味的洋流里。陈忱清冽又灼热的气息,混杂着他赛车服上残留的机油味和一点点汗水的咸涩,铺天盖地将他淹没、裹缠。窗外晨曦初露的稀薄天光渗入室内,勾勒着对方近乎凌厉的下颌线和紧蹙的眉峰,这专注的神情让佟年心尖发颤。掌心下是对方因运动习惯而格外厚实坚韧的背部肌肉,即使隔着被汗水濡湿的衬衫布料,那份蓬勃的生命力与有力的起伏也异常清晰。指尖每一次无意识的收拢,仿佛都能嵌入那记忆深刻的肌理沟壑,将七年前塑胶跑道上那个穿着校服背心、像风一样掠过自己眼前的少年身影,与此刻在混乱与危境后紧紧拥抱着自己的成年男人严丝合缝地重叠。心脏在失重般的眩晕里擂鼓般狂跳,仿佛下一秒就要撞开胸腔的牢笼,不管不顾地跃进对方的搏动之中,寻求同步。
“唔……” 喉间逸出的低呜被陈忱更深的吻吞没。失序的心跳中,指尖却在掠过对方线条清晰的锁骨时,意外地触摸到一小片细微的凹凸感。佟年几乎是瞬间僵住,凭借着医生对肌理的高度敏感和那份烙在记忆深处的熟悉,他的指腹小心翼翼地探寻、描绘——是那道淡得几乎融于肤色的粉色疤痕!如同褪色的旧信笺上残存的字句,正是初中时篮球架上尖利的破口为保护他而留下的印迹。这个迟来七年的确认,像一个猝不及防的开关,猛地撬开了心底压抑至深的、混杂着委屈与渴盼的闸门。酸涩如涨潮的海水,猝不及防地冲垮了眼眶的堤坝,滚烫的泪珠毫无预警地涌出,顺着发烫的脸颊滑落,无声地砸在他们紧密交缠、沾染彼此气息的唇瓣交汇处。
那抹咸涩的液体仿佛带着微小的电流,瞬间传达到陈忱的神经末梢。他强势的动作骤然一滞,如同高速疾驰的赛车在弯道尽头被猛地扣死了刹盘。但他并未立刻远离,只是极缓极缓地退开些许,仅仅拉出一线微弱的罅隙,两人粗重滚烫的呼吸依然凌乱地碰撞、交缠。额头固执地抵着佟年的,温热的鼻息如同细微的羽毛,一遍遍拂过他睫毛湿润、脸颊酡红的面庞。当陈忱垂眸,清晰地捕捉到那双平日里专注冷静的杏眸里翻涌的水光——不是刚才因委屈而生的泪,更像晨曦里蒙上水汽的湖泊,波光潋滟,盛着无处可藏的惊惶、释然与更深邃的东西——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拧绞般的疼惜如同汹涌的暗流,几乎瞬息之间湮灭了所有炽热翻腾的情欲,只留下无措的柔软。
“怎么哭了?” 低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刚被亲吻浸润过的模糊水汽,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极其轻柔地用指腹揩去佟年颊上蜿蜒的湿痕,如同擦拭一件无价珍宝上的尘埃。当他指尖轻轻拂过那沾湿的、蝶翼般脆弱扇动的睫羽时,连带着自己的声音也控制不住地颤抖,泄露了强装的镇定。
佟年摇摇头,咽喉被哽得生疼,像塞满了粗糙的砂砾,一个字也吐不出。七年光阴铸成的隔膜与陌生感在急速消融、崩塌;机场里戴着鸭舌帽推着行李箱撞上医疗箱的慌乱身影;画廊私密角落那个带着孤注一掷决心的强吻;游乐场那惊魂一夜里挡在他面前如钢铁屏障般的脊背;乐乐病房门外红着眼眶紧紧抱住他时那种沉坠的重量;直到最后……那张被泪水晕开的“对不起”和“我喜欢你”……无数画面碎片在脑海中高速旋转、切割、最终精准地坍缩为那封被泪水洇透的褶皱信纸。他用力地、孩子气地吸了吸堵塞的鼻子,仿佛能吸进对方混着晨露与汗的气息才能平息心湖的惊涛骇浪。没有任何预兆,佟年猛地伸出手臂,紧紧环抱住陈忱精瘦的腰身,像藤蔓找到了失散的主干。他将滚烫的脸颊用力埋进对方结实温热的颈窝里,带着浓重鼻音的控诉闷闷地传递出来,每一字都浸透了七年窖藏的温度:“你混蛋……陈忱你个混蛋……骗得我……欺负我……为什么……才说……” 断续的话语破碎不成句,却比任何完整的质问都更剜心刺骨。
这句裹挟着无数复杂情感的哭腔,如同最精准的子弹,瞬间洞穿了陈忱强撑的壁垒。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像咽下了一整块滚烫的烙铁。手臂猛然收得更紧,如同最坚不可摧的桅杆拥着他的航船,要将怀中这失而复得的珍宝彻底锁进自己的骨血和气息之中。下颌紧密地抵着佟年柔软、微凉的发顶,汲取着那熟悉的洗发水的干净气味,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每个字都饱蘸着经年的愧疚:“对不起……年年……对不起……” 那迟来的道歉如同磨损的砂纸,摩擦着陈忱自己的神经,“当年……太混蛋了……太软弱……我以为推开……走得越远……就能装得什么都没发生过……就能……躲掉看见你的样子……”
那个雨幕倾盆的夏日雷雨夜,空气里弥漫着灰尘被大雨击打出的土腥味,少年趴在摇晃的书桌前,昏黄的台灯光线将颤抖的笔尖投下的影子拉得很长,一次又一次,泪水无声地滴落在信纸上,将那刚刚写下的“我喜欢你”几个字晕开成一片模糊不清的墨色湿地。最终,那承载了所有懦弱和渴望的信笺,只被塞进了即将远行的行李箱夹层。无数个冠军的奖杯闪耀背后,是不断在赛道上一次次极限加速,妄图用风驰电掣的喧嚣压过心脏深处那经年累月的空洞回响——他以为他在追赶时间,弥补骄傲,到头来却发现,不过是在逃避那句未能递出的坦白。欠佟年的,何止是一句道歉。
“我在纽约的画室里……” 陈忱的嗓音带着沉入回忆的沙砾,拂过佟年的耳廓,“画了你七年。”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旋开了另一扇尘封的门,“没有模特……就靠记忆画。画你皱着眉看诊的样子,画你逗乐乐时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样子……” 他顿了顿,仿佛那些画面此刻就在眼前流淌,指尖无意识地、带着无限珍惜地轻轻摩挲着佟年细瘦手腕上那个小巧的胡萝卜吊坠,温润的金属质感带着清晨的微凉,“画你手腕这道最轻浅的弧度时……总想起,想到你袖子挽起来,手臂上那条被篮球架划出的口子,血……流得触目惊心……” 回忆起那场景似乎仍让他呼吸微窒,“这个……是我拿到职业生涯第一个F1分站冠军之后,找慕尼黑一个老工匠复刻的,一比一打样……”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进佟年眼底,仿佛要穿透时光,“……本来想,捧着它回国送给你。”
怀抱里的人猛地一颤。佟年骤然抬起头,湿润泛红的眼眶如盈满碎钻的琥珀,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直直撞进陈忱深不见底的目光里。熹微的晨光穿透巨大的落地窗,温柔地倾泻在陈忱棱角分明的侧脸,将他瞳孔深处那份不容错辨的炽热、执着与小心翼翼的期盼映照得纤毫毕现、惊心动魄。就在这一瞬间,那些七零八落、被他刻意忽略或强行曲解的碎片信息,像是被一道强光照亮,骤然清晰串联,织成一张细密柔软的网——
? 机场重逢时金属腕表反射的冷光?那不是疏离,而是等待太久后指尖细微紧张的汗湿和骤然加速的心跳,在冰冷精密器械上的反射。
? 车库角落那辆顶级AMG ONE轮胎上看似随意的刮痕?那不是有钱阔少任性的标志,更像是某人急匆匆赶回国内,练习了无数次的“偶遇”开场被搞砸后,懊恼地在某个地下车库发泄漂移留下的痕迹。
? 汤臣一品冰冷的现代风浴室柜上,那瓶早已停产、与他年少时偏好如出一辙的樱花味沐浴露?那绝非巧合的摆设,更像是一个隐秘的锚点,是困守在过去时光里等待的人,固执地保留着关于对方气味的所有记忆凭证,期望重逢的气息能完美匹配。
原来……所有的“意外”——机场混乱的相撞、电梯里狭路相逢的尴尬、那套他竭力反对却最终租下的隔壁公寓、甚至是他第一次被强闯入所谓“陌生人”家中厨房时餐桌上摆好的两套餐具……都不过是一场以时间为经纬,由思念编织,精心策划的“围猎”。一场赌上了全部骄傲与勇气的、蓄谋已久的重逢告白!
“所以你搬来2703室……” 佟年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尾音像是被风拉长的烟丝,“也是……”
“嗯,” 低沉浑厚的回应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尘埃落定的释然和低沉的笑意。温热的指腹带着缱绻的温度,轻轻擦过佟年被亲吻得微肿泛红的唇瓣,动作细致得像是在修复易碎的瓷器。“看到你回国落地消息推送的那一秒,” 陈忱目光深邃,嘴角微弯地陷入回忆,“我正光着膀子在巴黎P房维修间……拆最后一个引擎模块。机油糊了一手,还弄了一身。”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佟年的嘴角,描绘那柔和的唇形线,语气突然变得促狭起来,“……据说我的经纪人当时差点心脏病发作,因为我那把拆引擎的钛合金扳手,在听到消息后被我直接愤怒+兴奋地甩飞了……” 他耸耸肩,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砸穿了维修区三个价值不菲的FIA精密仪表盘。维修师在那边跳脚。” 说完这句,陈忱眼底弥漫的笑意迅速沉淀下去,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郑重与坦诚,带着穿越七年的时光隧道才抵达此处的真诚,“佟年,七年前,用粉笔头丢你后脑勺……不是因为烦你,”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少年时的笨拙无措,“……是因为不敢看你对着邻桌的女班长久久地笑。”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目光直直望进佟年眼底,“七年后在机场,煞费苦心地撞掉你的医疗箱……也不是我瞎,” 嘴角扯出一丝自嘲的苦笑,“是怕……整整七年没正经见过面……怕你已经认不出我。”
如此坦荡到近乎“蠢笨”的剖析,层层剥开了七年横亘的隔阂下那深藏的少年悸动与成年人的情怯,巨大的荒谬感和迟来的了然让佟年一时哭笑不得,刚刚平息下去的酸楚又从心底弥漫上来,涌上鼻尖。他眼前闪过无数画面——画廊外被无数疯狂的闪光灯围堵撕扯时,陈忱用整个后背抵住门框将他死死护在怀里的紧绷肌肉传来的坚硬可靠;深夜站在儿童ICU的玻璃门外,那个一向高傲不可一世的男人,看着病床上乐乐那小小的身体时那红着眼眶、哽咽却掷地有声的承诺:“我们一起查!”…… 原来每一次他认为带着压迫的“入侵”,每一次似乎别有深意的注视,甚至那令人恼火的“口无遮拦”……背后藏着的,不过是一个骄傲灵魂笨拙又执拗的试探和守护。所有的误解与隔阂,那些横亘在时光中的荆棘,在这一刻,在这个晨曦初露的房间内,在眼前这个男人坦诚甚至窘迫的目光下,终于彻底溶解,化作一股绕指柔肠,缠上两人紧密相贴的心脏。
“那你现在……不怕了?” 佟年小声问,声音细若蚊呐,脸埋在对方颈窝的侧畔微微转动了一下,耳根深处如同被点着了一小簇火苗,肉眼可见地晕染开层层叠叠的绯红。
陈忱低下头。温热的、带着安抚和虔诚气息的吻,羽毛般轻柔地落在佟年光洁而微凉的额头上。没有情欲的焦灼,只有近乎圣徒般的珍视。“怕,” 他哑声承认,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佟年耳中,带着重量,“怕……你想起那些年心里还有怨,恨我当年的懦弱和混蛋。” 他的掌心滑到佟年的后背,轻轻安抚着那细微的震颤,“怕……给了你机会靠近,你却只是因为我帮你救过乐乐而感激……” 手臂收紧,温热的唇瓣贴着他的鬓角肌肤,呼吸灼热
“佟年,” 他用脸颊感受着对方发丝的柔软,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一字千钧的郑重,如同一个赌徒□□了自己全部的筹码,他空出一只手,带着轻微却不容拒绝的力道穿进佟年微凉的手指间隙,将五指严丝合缝地嵌合、紧密地交缠。两人的脉搏透过紧贴的皮肤相互传递、共振。“……但最怕的……是放你回到人海里……错过你……又一个七年。我赌不起了。一秒都怕。”
窗外,远处街道传来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晨间的宁静,又逐渐远去。佟年知道,那标志着仁济医院那些被黑暗遮蔽的生灵正被转运,迎来新生。一束更为明亮饱满的金色阳光恰好穿透云层,斜斜地打在书房巨大的窗玻璃上。光影的魔法在那张奥特曼的银色胜利贴纸上流转、跳跃,反射出无数细碎璀璨、如同银河倾泻般的点点碎金,跳跃着,流转着,宛如那个曾经最爱光的小男孩——乐乐,在湛蓝澄澈的天空之上,咧开最灿烂明媚的笑脸,注视着地下这个迟到的团圆故事。
“陈忱,” 佟年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开迷雾后的清澈和平静,如同溪水冲涤过千载暗礁。他抬起眼,那双刚刚还盛满泪水与水光的眼眸,此刻映着晨曦和对方的身影,变得无比清亮而坚定。“……我原谅你了。”
这五个字,像是解开了一道沉重的符咒。
话音落下的瞬间,佟年清晰地感受到陈忱紧绷如弓弦的肩膀猛地向下放松,像是卸下了千钧重担。那圈住他腰身的力度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深刻,像是在确认这不是幻影。他宽阔的胸膛起伏了一下,发出一声悠长如叹息般的呼吸,温热的鼻息拂过佟年鬓角细微的绒毛。然后,他低下头。
不再是刚才那个带着风暴般掠夺性、试图弥补所有缺失时光般激烈的吻。
这个吻,轻柔得如同春日里第一片落下的新叶,拂过干涸的土地。带着失而复得后的余悸、虔诚,如释重负的温柔和几乎融化灵魂的心疼。温热的唇瓣先是轻轻覆盖住佟年微启的唇,没有急于深入,只是像确认印记般温柔地辗转、摩挲,如同虔诚的信徒在亲吻圣物。紧接着,那温润的触感如同沾着朝露的羽毛,带着无比的耐心和珍重,细细地描摹过佟年的唇角——带着方才那滴泪留下的一点点微咸印记,又向上,轻柔地印在他那挺翘鼻尖上——那里曾经因委屈而皱起无数次,最终落在他微颤、湿润的眼皮上,如同一个最温柔的封印,封存了所有离别的阴霾。
佟年顺从地、彻底地闭上了眼睛,纤长湿润的睫毛轻刷过陈忱的下唇。他甚至主动地、带着微微试探般的踮起一点脚尖,笨拙却坚定地仰头,微启齿关,温柔地迎上去。仿佛无声的邀请和允诺,允许对方探索这片等待了太久、终于回归的秘境。掌心紧贴着陈忱汗湿、结实而滚烫的左胸口,感受着那颗曾经在赛道上一次次疯狂跳动、驱动着他征服世界的强劲心脏,此刻正以一种坚定而沉稳的频率在自己的掌心下搏动——咚、咚、咚……如同古老而永恒的誓言鼓点,敲定了此生最契合的归宿与安定。
一吻绵长,直到晨曦彻底驱散了暗影,金粉般的光芒铺满了地板。
“……以后不许再偷偷画我了,” 佟年微微退开些许,胸膛轻轻起伏着平息呼吸,他佯装严肃地板起脸,只是眼角眉梢仍残留着未曾褪尽的红晕和水色,破坏了那点努力维持的“威严”,反而显出几分娇嗔,“要看……就光明正大地看。” 命令的口吻,但尾音带着不自觉的小钩子。
短暂的静谧被打破。陈忱的胸腔震动起来,发出一连串低沉浑厚的笑声,那笑声带着失而复得的欢愉和宠溺,如同温暖的浪潮在室内轻轻荡漾开来。他再次俯首,用自己的额紧紧抵住佟年的额,两人的鼻尖几乎再次碰到一起,距离近得能数清彼此颤动的睫毛。他眼底的笑意如星光倾泻,将佟年完整地笼罩。“遵命,小兔子医生,” 这个尘封多年、独属于佟年的昵称被他再次唤出,带着理所当然的熟稔与无限缱绻的宠溺。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宽大的掌心温柔地覆上佟年柔软细密的黑发顶心,带着一点点力道轻轻揉弄了两下——这动作熟稔亲切得令人心头发烫,仿佛已经重复过一生一世,而非七年分离,“……中午想吃什么?嗯?” 手指在那发间流连,声音低醇如陈酿,“……早交代阿姨准备了,炖着你小时候最爱啃……的莲藕排骨汤。”
佟年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像被按了暂停键。思绪短暂空白了几秒,随即猛地抬头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疑问脱口而出,带着一丝被窥破旧时爱好的窘迫和惊讶。
“嗯?” 陈忱从鼻子里哼出一个上扬的愉悦音节,微微挑起锋锐的眉,唇角扬起一抹了然于心、甚至还带着点少年时恶作剧般得意的小小弧光,“你初中……连续一个学期,” 他顿了顿,仿佛画面就在眼前,“……中午带的饭盒里,总能翻出半块啃得干干净净、上面还有牙印的莲藕。” 语气轻松得像在分享一件趣闻轶事,顿了顿,像是在佟年绷紧的神经上又加了一剂猛药,慢条斯理地补充道,“……我还知道……打雷的晚上你会一个人抱着枕头窝在飘窗上假装看书;写病历卡壳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用虎牙咯着笔帽上的夹子……唔!”
“停!” 两个字如同开关,佟年的脸颊瞬间如同被点燃的晚霞,“腾”地一下爆红。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伸出手,掌心带着温热的汗意和薄茧(那是医生特有的印记),精准地捂住了那张正滔滔不绝、揭露他“年少糗事”的嘴。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说话时唇瓣的微微翕动和温热湿润的呼吸喷洒其上,指尖甚至能描摹到他下颌骨边缘紧致的线条。羞耻感像水蛭,顺着血液一路蔓延到脚趾尖,整个人快要烧起来了!“陈忱!” 他羞恼地低吼他的名字,“你到底……什么时候……偷偷……” 后面的话因为巨大的窘迫而消了音。
掌心下的笑声却更明显了,带着胸腔的共鸣和愉快的震动。陈忱不客气地握住他细瘦的手腕,力道不大但异常坚定地将那捂住嘴巴的“封印”缓缓移开。指腹甚至还有意无意地、带着点挑逗意味地摩挲了一下他手腕内侧那寸尤其敏感的嫩滑肌肤。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像洒落的星辉:“从多久之前?” 他歪着头,目光温柔专注地锁定了佟年那双无处可逃的眸子,那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如同镜湖承载了云彩,“……从……初一那年午后,在画室阳光最好的角落,看你……” 他刻意停顿,声音突然变得更加低沉柔软,如同蜜糖流淌过清晨的空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沉甸甸的承诺,“……安安静静画一只垂耳兔速写开始。” 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清晰地倒映着晨曦和佟年羞红的脸,以及自己郑重无比的神情,“……佟年,” 他再次低唤他的名字,带着千言万语难以承载的重量,“……以后……换我……给你画速写,好不好?”
轰然一声。什么壁垒彻底坍塌。
佟年望着陈忱眼中的星光,那光芒盛大,足以照亮七年的所有暗角。心脏像是被滚烫而柔软的蜜糖彻底填满、融化,巨大的、不真实的幸福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四肢百骸,带着强烈的冲击力,刚刚平息下去的泪腺再次决堤,泪水毫无征兆地再次滑落——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迷惘,而是纯粹得如同初雪般的、浸满喜悦的甘霖。他用力地、狠狠地点了下头,泪水飞溅,嘴角却高高扬起,绽放出一个明亮得如同此刻窗外的朝阳一般的笑容,带着一丝哭腔的笑意脱口而出:“……画得丑……可不行……”
晨光如流金,透过落地窗铺满整个房间,将空气中微小的尘埃都染成了碎金。两人沐浴在这新生的光线中,额头相抵,鼻尖轻触,发丝交缠。所有呼啸而过的年少时光、分别的酸楚、重逢的忐忑、共同背负的痛苦与黑暗……一切斑驳的过往记忆碎片,都在这一刻被这清透的晨光温柔涤荡、融解,最终沉淀为彼此眼底最清澈纯粹的、足以容纳整个未来的——
温柔。
(……手机在陈忱口袋里闷闷地震动起来,规律的嗡嗡声固执地钻进这片温暖静谧的空气缝隙里,像一个来自“现实世界”的急促敲门声,但很快被过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