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巴别塔》游千夏

6、巴别塔公约（一）

　　“可爱的小九九，你在做什么呀？”
　　正在称量药粉的苏念玖停下胖嘟嘟的小手，循声扭头，冷不丁被人戳中脸颊。
　　一下，两下，三下，院长温柔看她：“我还说怎么哪哪都找不到你，原来偷偷躲我书房地窖呀。”

　　苏念玖微微侧仰，躲开。
　　她四岁刚到就开始换牙，一边说话一边漏风：“后院的小黑咪不知道被谁毒死了，刘妈妈很伤心。我想把小黑咪做成标本，这样小黑咪就可以一直留在我们身边。”
　　“诶，看起来很复杂哦，”院长翻动着一旁摊开着的厚重书页，“这里说要剥皮剔肉，你不怕？”
　　苏念玖摇头，将已经处理好的皮张放入勾兑过的药剂里，浸泡。
　　院长没有说话，只坐在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顶。

　　“姐姐，你说刘妈妈收到之后会开心吗？”
　　“我不知道啊，无所谓啦。”
　　“你撒谎，你明明就很想她开心。”

　　苏念玖躲在一楼保育间门外，趁对方结束手上工作，把精心包装的盒子递到她跟前：“刘妈妈，送你。”
　　“哇，是什么惊喜？”
　　对方笑着，打开一看，嘴角的弧度凝固了。半晌，她重新把盖子盖上，笑道：“谢谢小九，刘妈妈很喜欢。”
　　“真的？”
　　“……嗯。”

　　第二天，刘妈妈打包好行李，没有告诉任何人，在太阳升起之前，走了。
　　傍晚，苏念玖和其他小朋友在树林里摘果子，一身黑毛的小猫蜷缩在树桩下，连同盒子一起，睡着了。

　　她把盒子抱入怀里，准备找个地方把小黑咪埋了。
　　院长坐着轮椅，远远跟着她：“要去哪？”
　　“我以后都不做标本了……”苏念玖背对着院长，抹了把脸。
　　“小九九，我的地窖和博古架还空着，用来放小黑咪，可好？以后不为别人，只为你自己做……”

　　只为你自己……
　　苏念玖猛地睁开双眼。
　　院长！
　　她呼吸不稳，出了一身冷汗，忽闻枕边传来猫科动物的呼噜声，扭头一看，只余小臂长的雪白小狮四脚朝天，翅膀小小一对缩在背后，头顶两只幼体鹿角，正在酣睡。

　　“阿……瑶？”
　　充满了不确定，苏念玖抬手摸了摸她的下巴，一阵冰冷的触感传来。白狮的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道颈圈。
　　“……唔……姐姐……”
　　小狮翻身，抱住苏念玖的手，尚在睡梦中，吧唧着嘴。

　　看来，还活着。
　　苏念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同样的触感，看来自己也被戴上了类似颈圈的东西。
　　她用目光四下探寻，才发现她们正躺在类似医院的冷冰冰的房间里，有个人坐在她床边。

　　那人看上去是名女性，穿着一身黑色皮衣，正四平八稳地端坐在椅子上。
　　她戴着同样材质的手套，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紫色长发束成高马尾扎在脑后，下半张脸隐在半透明的深紫面罩后。她只露出一双丹凤眼，正目光凛冽地看着苏念玖。

　　苏念玖眨眨眼，与之四目相对：“那个……请问……这是哪里？你是？”
　　“……”
　　“我的家人呢？就是……大瑞福利院里的那些小孩，你有看到他们吗？”
　　“……”
　　“你……”苏念玖微微侧身，朝她探出手臂，晃了晃，“你该不会睁眼睡着了吧？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
　　“……”对方突然抬手，一把将那不安分的爪子拍掉，说，“死了俩，一大一小，其余安全，已转移。”

　　苏念玖一怔，很快就消化掉话里的意思。
　　果然，她不是做梦，橘子和阿翔确实在她们手上断了气，至于后来发生的事，苏念玖记不清，只能在脑海里捕捉到零星碎片，忙问：“转移是转移去哪了？”

　　“……”
　　对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抬起手臂，朝腕表轻轻一按，上面的显示屏随即滴沥沥地转，弹出来一串资料。
　　“苏念玖，籍贯克伦诺普大陆，2128年3月5日出生，无父无母，自幼在托帕城大瑞福利院长大，据人类基因检测结果显示，潜能为SR级，作为未来军事生物学家培养，是罕见的底层上升案例，长期接受克伦诺普联合军资助。
　　“一日前血脉觉醒，觉醒技能包括灵肉互生，无间交流。自带武器魍魉罗盘，饮魂鞭。目前，血脉尚不稳定，技能水平不合格，心智不成熟，容易冲动暴走，暂时没什么用处，建议先观察情况。”
　　苏念玖：“……”

　　“苏念瑶，籍贯克伦诺普大陆，出生不祥，本体不祥，血脉不祥。技能无限再生，作用鸡肋，聊胜于无。秉性单纯，有勇无谋，弃之可惜，先养着看看。以上二位，信息确认完毕，在得到进一步指令之前，两位不得离开这里半步。”
　　“……”
　　“呼噜噜……”
　　被评头论足的当事人之一还在睡觉。
　　苏念玖听不懂，但感觉受到了侮辱，反问：“说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你是不是应该先介绍一下自己？”
　　对方再次抱手胸前，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位面管理局，风致。”
　　“位面管理局？”
　　“你聋？”
　　“……出于基本的人情世故，社交礼仪，你不觉得你应该至少说明一下？”
　　“没必要，自己看。”
　　“……”
　　苏念玖算是发现了，除了当面蛐蛐别人，这位小姐惜字如金。
　　“行，我看，请把资料给我吧。”
　　“没有。”
　　“……”
　　苏念玖想发火，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温声细语道：“那个……风致老师，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你们救了我，当时我好像看到了院长，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全，可不可以和我见一面？”
　　“没有院长这个岗位。”
　　“……那……有没有一位留着白色长发的女士？”
　　风致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
　　“没空。”
　　“……”

　　这一回，苏念玖是真生气了。她二话不说，抱起苏念瑶就翻身下床，往门口走去。
　　“去哪？”风致挡在她面前。
　　“山不来见我，我便去见山，起开！”
　　“我说了，队长没空。”
　　“你就说你让不让开？”
　　“不让。”
　　“好……很好。”
　　说话间，苏念玖一手抱着小白狮，另一只手已经朝风致的颈间劈去。

　　风致反应迅速，霎时避开，反手回抓。
　　苏念玖顺势而为，下腰后仰，趁双方距离靠近，掐住风致的锁骨关节，随后反身向前，顶住其腋下，脚步旋转，利用腿上巧劲和惯性，将她摔了出去。
　　风致双眼微瞪，单手撑地，一个跟斗稳住身体，再次出招。
　　已经握上门把手的苏念玖自知只有跆拳道黄带的半桶水功夫，难敌专业人士，本就无意纠缠，此时堪堪避过，即刻夺门而去。

　　可门有些奇怪，人都还没完全挤出去，苏念玖就连人带狮地被弹了回来。她头晕目眩，朝古怪之处看去，只见两个影子杵在外头，拼了命似地要把房门再度关上……
　　没错，是影子。
　　而且看那轮廓，像是苏念玖和风致的影子。
　　“这世界真是彻底疯了……”
　　苏念玖只得用全身蛮力推门：“我居然在和影子拔河？”

　　风致的慌乱稍纵即逝，此时好整以暇地踱步到苏念玖跟前，依旧双手抱胸，伸长了脖子低头看她，眼里充满挑衅，似乎在说：去啊，有本事你就出去啊。
　　苏念玖咬牙，继续用力。

　　突然，风致目光闪烁，
　　门口的影子不见了。阻力消失，苏念玖的蛮劲却来不及撤回，人一下冲了出去，摔了个五体投地。
　　她慌忙看向怀里的苏念瑶。
　　苏念瑶睡眼惺忪，全然状况之外，笑着跟她道了声“早安”。
　　苏念玖松了口气：“早。”

　　“早？现在可是晚上哟。”
　　一双黑色皮鞋走进苏念玖的视野。
　　她抬头看去，黑色长裤，浅蓝衬衫，褐色长风衣，白色长卷发松软地耷在肩上。

　　她的双眼霎时亮起，在看清对方面容后，又重新归于死寂。
　　面前的人不是院长……
　　也是，院长怎么可能突然站起来？医学奇迹？

　　“你看上去像是在找人？”那人弯腰，俯身凑到近前，笑意盈盈。
　　“你……你们这里有叫兰烬的人吗？和你一样满头白发的，长得很年轻的，一条皱纹都没有的。”
　　“哼哼，你这是在夸我吗？不过，白色头发……局里就只有我的发色是白的呀。”
　　“……那那那我昏迷之前，救我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我哟。你要找的人是我？”

　　苏念玖怔怔地看着面前女子，回想起失去意识前的声音，确实与院长的音色音调相去甚远。
　　大概，是认错了。
　　果然，院长她……
　　热气涌上眼眶，项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渐渐发红。

　　女子朝她伸出手：“认识一下，秋池·坎伯兰，位面管理局一队队长。”
　　“苏……苏念玖。”
　　苏念玖将心中郁结咽下，握上对方手掌。她本想轻轻一握，可对方十分有力，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阿玖，地面凉，我们进去说吧，带上你妹妹。”

　　四方桌前，苏念玖抱着白狮，和秋池相对而坐。
　　风致在旁边架起一台录像机，打开开关。

　　“我并不想卖关子，”秋池开门见山，“我们之所以救你，主要出于两方面的考虑。第一，从巴别塔景区的外围录像来看，异兽入侵时，你就在顶层现场，请尽可能详细地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
　　这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实。从石窟神像、昙花种子，到被异兽拍飞，除了模糊了院长的异样，苏念玖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一遍。
　　末了，喉咙滑动，她低头看着桌面，问秋池：“异兽的出现，是不是……和那个章鱼哥有关？我的血把它……”
　　“你觉得，这场灾难是你造成的？”
　　“……”
　　“你呀……”秋池手肘撑桌，十指相对轻抵下巴，歪头浅笑，“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