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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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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渡可以面不改色的杀掉任何东西。
狠心亦是有心,无情亦是有情,但明渡是完完全全的目无一切,在她眼里人类和畸变体没有任何区别。
埃尔文在第一次看见明渡的眼睛就明白这件事了。
那时候明渡初来乍到,很不熟悉环境,韩吉给了她一只兔子,想要观察她的交流能力。
直到前四天都很好,明渡对那只兔子悉心照料,哪怕自己不吃也会为兔子留下口粮。
然后韩吉进一步放松了她的限制,让明渡能够在研究站四处走动。
明渡看见别人使用兔子,于是她学着那些动作,回去解剖了兔子。
她的动作精准,快速,只看过一眼,却能几乎完美的做出操作。但她不知道要打麻药这件事,兔子硬生生的被开膛破肚,喷的到处是血,痛苦的死去了。
当时路过的一个年轻研究人员被吓坏了。
而看着那被破开的兔子,明渡不悲不喜,连着她身体的仪器显示她的情绪没有一丝丝波动,仿佛那不是自己前四天悉心照料的东西。
兔子被随意丢弃了,明渡完全对那东西失去了兴趣,对尸体看也不看一眼,即使韩吉把那东西重新放在她眼前,明渡也完全没有反应。
这是最可怕的,要么恐惧,要么愉悦,都是有原因可找,但是她是却那么的空无一物,生命之于她毫无意义。
那眼神从那时候就深深烙印在埃尔文心里。
虽然直到今天,明渡有许多变化,但那种感觉从未从她身上散去,她的手上始终拿着解剖针,她的眼里始终注视着兔子。
不管对象是畸变体,还是人类。在她的眼里没有区别。
而这正是埃尔文所需要的,不如说他庆幸于此,这样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痛苦。
“眼前这个人,他也是畸变体,那种伪装成人的畸变体。”
“杀了他,就像你刚才做过的那样,这是命令。”
教唆以为自己杀过人的胆小者去做坏事,要比坚信自己没有杀过人的胆大者容易的多,这是人性的破窗效应。
只要在人的道德底线上戳一个洞,就会漏出比畸变体还要恐怖的事情。
更何况,明渡并没有所谓的道德底线,她只是在模仿人类罢了,在她的内心深处,依旧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困在胎膜里的生物。
明渡接过刀刃,埃尔文亲自帮她开锁,她走进潮湿黑暗的牢房。
艾伦的大叫声在明渡的耳朵里变的模糊一团,三笠和阿尔敏也在说着什么,三笠看起来想杀了她,如果没有那个牢房的阻隔的话,她一定会这么做的。
明渡走到被锁链捆的紧紧的艾伦面前,举起刀刃。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是没有理由的,确实。
畸变体杀人不需要理由,这之后,人杀畸变体也不需要理由,而站在两者中间的明渡,不介意把刀刃朝向另一边。
在她眼里,畸变体和人类都一样。
别人让她做什么,就做,听从人类最高指挥的话,会避免很多麻烦,会得到很多不重要的东西,那些让世人付出生命追逐的没用东西,可以让她过的轻松许多。
奇怪,看着艾伦张大眼睛挣扎,明渡有种支配的快感,仿佛对面是脚下的蚂蚁,踩死蚂蚁不需要理由,只要脑海中一个想法,生死即定。
或许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如果不是被人类带走的话,如果不是遇见利威尔的话,她本来就会做这件事。
装人装的太久,有时会忘记自己是个怪物。
明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埃尔文带出来,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没死,而且身上还沾着那么多的血。
从此之后他们的心里便会种下不信任的种子,他们会不停的怀疑明渡就是那杀掉所有人的畸变体,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或者说,这才是埃尔文的目的,他希望明渡能发挥最大的作用,作为一个异类,而不是假装自己是个没用的人类,否则费这么大力气带她回来便没有了意义。
“艾伦,你知道吗,畸变体会相互吞噬,毫无愧疚。”
由于长久不说话,声带涩的发痛,明渡的听小骨没有损坏,能从骨传导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哑的不像自己,
“你已经不是人类,所以不必以人类限制自己。”
刀刃砍下的同时,艾伦咬住嘴唇,一阵爆裂声,烟雾弥漫开。
烟雾散去,是被斩断锁链的,已经变成畸变体的艾伦,和平静捂住耳朵的明渡。
她侧脸,看向埃尔文,艾伦在她身前喘着粗气。
明渡拥有控制畸变体的力量,虽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
通过对视的双眼,埃尔文毫不怀疑自己会被她直接或间接杀死这件事。
韩吉横跨一步,举剑站在埃尔文面前,
“冷静。”
“……”明渡很明显还是不舒服,她皱着眉咽了一下,从醒来就没有喝水,嗓子干的难受。
“艾伦,破坏两边。”
命令落下的同时,三笠的牢房和阿尔敏的牢房都被打通了,特制牢房似乎还有那么点作用,尽管只是多打几下的区别。
现在明渡那边一共有四个人,虽然只有明渡拿着剑,但形势明显的反转过来。
“韩吉,增效剂,给我注射。”
全称是临时神经增效剂,副作用很大,持续时间也很有限,但明渡知道埃尔文不会再等她全好了,他们需要在这做出决断。
埃尔文代替韩吉回答,
“这种时候,你难道信任我们吗,或者说,你信任过我们吗?”
明渡言简意赅,“如果我晕倒,艾伦会失控”
于是韩吉看了一眼埃尔文的表情,取出随身药剂和针管,吸入,挤出空气,然后走进牢房。
艾伦喷着气前进了一步,明渡立马抬手制止,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艾伦居然真的停下来了。
这药注射起来非常痛苦,因为是神经药物,副作用还很大,药物推尽的瞬间,明渡感觉剧烈的疼痛感从身体窜起来,忍不住呕出腥甜的血。
抬头,眼前是韩吉担心和愧疚的神色。
这神色是真的,关心是真的,沉默也是真的,算计也是真的,或许她不是主导,但她一定在旁边助推。
人类真奇怪。明渡想,居然会为做下的事情愧疚,后悔本身是毫无意义的一件事情,但这样的弱点却普遍存在于每一个人类身上。
如果是她,绝对不可能让有可能杀掉自己的人存活于世。
半分钟之后,药效发作,明渡感觉自己好了些,声音变得清晰。
她支起身子,直视埃尔文,韩吉已经退到外面。
“'献出心脏的团长',我本该在这里杀了你然后离开内城的。”
“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埃尔文表情冷静而坚毅,仿佛此时落入下风的不是他一样。
明渡用刀面敲敲自己脑袋,“我也不知道,我不想再逃跑了,反正总会被你们找到的,不如在这里做个了断。”
“是因为利威尔吧。”
“可能吧,你把他支开,就是为了用他控制我吗?”
“或许吧。”
明渡笑了一下,“连身边人都能利用,你这个人真是可怕,幸好你只是个脆弱的人类。”
“城内那些畸变体和你有关吗?”
“说什么屁话,我图什么。”
“但你知道原因。”
“唔,这是秘密。”
埃尔文身体前倾,“你或许不知道,知情不报的士兵,和主犯同罪。”
“如果知情不报和主犯同罪,那我还是去做主犯吧。”
“这才是你本来的面目吗”
“你这样问我会让我觉得利威尔躲在哪里,而你是为了让他听见才这么说的。”
明渡说着,扫视四周,没有藏人的地方。
不过当个参考就好,人类的狡猾她早就领略过了,他们最擅长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
明渡叹了口气,她走到自己最讨厌的境地之一了,就是站在埃尔文的对立面。
她也许可以逃跑,但此时不想,不管是因为身边这几个人类,还是因为不在眼前的利威尔,她好像突然失去五年前那样离开的勇气了。
很糟糕,但这是事实,明渡不会缅怀过去,只会接受当下。
当下就是,她好像有点爱上利威尔了。
……更糟糕了。
为此,她不得不和这位精神强大的人类对峙,耗费口舌和生命说服他,如果人类能像畸变体一样听话就好了。
“我们本来没必要走到这步的,埃尔文。”
“为了人类的未来,这是必要的。”
“那么得罪我也在你的计划之内吗,我完全能够在这里把你杀掉,然后带走利威尔,我不介意他恨我。”
“但是你没有这么做,你的内心动摇了。”
“啊,是的,很遗憾瞒不过你”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对于对面埃尔文来说。
“我刚刚发现我好像有点爱上他了,但看你的样子早就知道了。”
“意料之中。”
明渡翻了个白眼,她不觉得埃尔文会连这种小事的算到。
埃尔文这种人最擅长在形势不准的时候做出一副知悉一切的样子,因为这会让无望中的人民感觉到安定和向往。
人类是这样的,谁赢他们帮助谁,这也是埃尔文拥有这么多追随者的原因,他有强大的内核,钢印一般的坚定信念。
也许他确实能知道这件事,但这并不是必然事件,稍有不慎,明渡就会毁掉一切。
即使如此,埃尔文还是这么做了,这个男人完全是个赌徒,他的对面是畸变体,手上的牌是利威尔和其他人,桌子上的筹码是人类的未来。
别人只想回本,他却想连庄家都利用殆尽。拖明渡下水,让她从一个旁观者变成操盘手亦或是棋子。
明渡想了一下,沮丧的意识到自己无能为力。她有了一些不多不少的感情,细微但烦人。
这成为了明渡的弱点,让她无法第一时间脱离浑水,而是观望着,像另一个赌徒一样试图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那些东西全部在赌桌的奖池之中——
利威尔
明渡了解利威尔,他不是那种会为了她而抛弃人类未来的人,他是最难得到的奖品,明渡想要得到他的前提,是人类大获全胜。
有这个限制,明渡就绝对无法像过去一样,掀翻这赌局扫走一切筹码,她被迫从个混混变成像个真正的赌徒一样坐上桌子。
但风险从现在才刚刚开始,想要大获全胜,要面对的不仅是畸变体,还有人类,未来,以及埃尔文。
甚至在极端情况下,利威尔也可能杀掉自己——他不是个安分的奖品,即使他可能也有点喜欢自己,但这两者绝不冲突。明渡毫不怀疑这一点。
想要把畸变体挡在城外并不难,想要人类繁衍下去也不难,所以问题是,埃尔文想要什么样的胜利。
“我有点厌烦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会回答的,只限三个问题,这之后我会决定要不要放过你。”
“你是怎么控制艾伦的。”
“这个不行。”
如果是别人或许就要穷求不舍了,比如艾伦,这个家伙的问题总像是要照顾三岁小孩一样,很多默认俗称的规则和话语,却非要拆开来嚼碎了他才能明白。
埃尔文是艾伦的反义词,他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了一切,从明渡的拒绝里,从她未说出口的话里,从那些跟平均词语密度比起来空缺了一块的省略语句里。
“我想,是因为你只要透露一些,就会影响到现在的形势,毕竟你虽然很优秀,但不是最优秀的战士,所以你需要借助艾伦的力量,但如果道出控制的原因,你或许会失去这优势……”
埃尔文的眼睛像利刃一样洞穿一切。
“你对他的操控或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困难,是吗?”
明渡点头,“换个问题吧,你知道我不会再透露更多了。”
纠结这个问题是无意义的,埃尔文说出这一切只是为了给明渡施压,很显然这一点没有成功。于是埃尔文自然而然的换了一个问题,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我说过很多次了,我确实不知道,把我剖出来的是你们,如果不是这样,我或许现在在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吧。”
“不可能的,如果是那样,我会尽全力把你抓住。”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无果,最后一个问题,
“你有想过自己是人类吗?”
明渡嗤笑出声,
“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不觉得讽刺吗,需要我的时候说我是人类,利用我的时候说我不是人类,想把我拖入所谓的困境然后利用我,去证明那毫无意义的东西,然后赢得所谓归属感,最后痛哭流涕的感谢你们把我升级成名誉人类。”
“埃尔文团长,你为什么会觉得一次没有成功的陷阱第二次会有用呢?”
埃尔文很执着,
“这是我的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想过自己是人类吗?”
“没有,好了,问题结束,我果然还是杀了你吧。”
“你不怕利威尔知道这一切吗?”
“现在没有闲心,杀了你之后再想吧。”
明渡前进一步,韩吉闪身向前,与她对峙,明渡眼里满是冷漠,
“让开吧,韩吉,至少得为人类保留一丝希望不是吗,你觉得如果团长和下一任团长同时死去的话,调查团和人类该怎么办呢?”
埃尔文也是同样的话,“韩吉,让开,这是命令。”
韩吉咬紧牙齿,握住刀柄的手颤抖着暴露她的心境。
明渡笑起来的样子还是那么天真可爱,红润嘴唇吐出的话像是恶魔是低语,或许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带着罪恶感活下去吧,韩吉,那或许是你最接近埃尔文感觉的时候了。”
明渡一步一步,走近韩吉,与她擦肩而过。韩吉动了,但却只是放下刀刃,用手拉住明渡的手,
“为什么不用艾伦。”
出乎意料的问题,或许是垂死挣扎。
但韩吉的神色坚定,相信明渡不会伤害她一样,这眼神让明渡不舒服还有些没由来的恼火。
“放手。”
“你可以让艾伦动手,也可以把剑给三笠,让更强大的三笠来做,但是你没有这么做……”
“放开,你真的以为我不会连你一块杀掉吗?”
韩吉加重了钳制,她的眼里有光亮起来,仿佛在为此感到开心一样,
“你的内心,还是想保全他们的对吗,只要他们不动手,哪怕我们都死去了,所有人也只会把罪过推到逃跑的你身上。”
啊,又来了,这种感觉。
这种无处发泄的愤怒感,这种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操控的束缚感。
最让人愤怒的还是不远处那个人,从始至终,他一直是那个表情,那种胜券在握,确定明渡翻不出浪花的眼神。
“你们永远别想控制我。”
明渡向埃尔文掷出剑刃,埃尔文不闪不躲,突然一个身影降落,那剑在触碰他之前便被挡下。
利威尔。
从头顶无声无息的降下许多人,他们穿着夜行服。有个人捂着肚子,好像是被艾伦变化时飞溅的碎石伤到了。
形势再次逆转。
即使明渡的五感受了巨大的损伤,但这么久几乎没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包括呼吸声,真是可怕。
明渡不看利威尔,她并不想看见对方现在的表情,只是盯着埃尔文。
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她公平对话。
不过也是,什么样才能叫公平呢,不管是她身后的艾伦还是埃尔文埋伏的士兵,这在他们之间本身就是个伪命题。
“我现在没法对你做什么,正如你也没法对我做什么一样。”
“我知道你的余生也会不断的利用我的,所以不用装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因为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杀了你。”
当然,是在摆脱自己杀人嫌疑的前提下,明渡没有说出来,埃尔文却能领会她的意思。
“拭目以待”
“现在,我要带他们三个走了。”
“你去哪里,士兵。”
“医院,长官,艾伦在追击畸变体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在地牢里昏迷了好久,我,三笠,阿尔敏很担心他,现在,他需要接受治疗。”
明渡转身用刀划过畸变体的头顶,从上至下,从皮肉里剥离出一个人,正是艾伦。在艾伦要倒下的时候,三笠接住了他。
“感谢长官对艾伦的信任,感谢您确信他依旧是人的一部分,并命令他加入调查军团,我们会铭记在心,感恩戴德。”
明渡讽刺的咬重了最后四个字。
随后她走在前面,离开牢房,三笠紧随其后,抱着艾伦,然后是阿尔敏,他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步履匆匆的跟上去。
这只是一次对彼此的试探,也是挑起某些事情的导火索,从此以后,他们注定要在不断上演的事件中争夺各自想要的未来。
其实明渡有一个问题要问,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她放弃了,那个问题在她心里也有个大概的答案。
【埃尔文究竟想要什么样的未来?】
可以确信的是,埃尔文的胃口非常之大,他想要的不只是人类对畸变体的胜利,还有那大片广袤的,在黄金时代属于过人类文明的土地。
为此,非要把明渡绑上人类的战车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