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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自从那天音乐课后,林霏开和江云归之间的关系更加微妙了起来,两个人都尽量不主动跟对方说话,而他们也知道,另一个人在故意避着自己,就这样心照不宣,谁也不戳破,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中午放学,江云归拿上饭卡和水杯,正准备和张一然一起去食堂,一张饭卡从身后飞过来,张一然火急火燎地拿上外套,边往外走边对他说:“我回宿舍洗头,咱俩不能一块去了,麻烦帮我捎份饭吧,你吃啥我吃啥。”说完就跑了。

      江云归把两张饭卡一起揣兜里,晃晃悠悠去吃了午餐,是辣子鸡加风味茄子配白米饭,端着塑料饭盒回了寝室,张一然正站在洗手池前对着镜子擦头发,见他回来,从洗手间探出半个身子,指指地板正中间的支起来的小桌子说:“这么快——饭和卡都放在那就行,谢了兄弟。”

      “这有啥。”江云归依言放好,从柜子里拿出一本语文辅导书,坐在自己的床上,翻着看上面的小说。

      张一然把头发擦个半干,套上一件干净的卫衣,从阳台拿出小马扎放在桌子旁边,打开盒盖正准备吃,突然发现一个问题:“筷子呢?”

      “卧槽忘了,”江云归猛抬头,“我就说回来的时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没事,我早有准备。”张一然摆摆手,坐着马扎气沉丹田,一个漂移到了柜子旁边,从他的格子里翻出一把一次性竹筷,抽出其中一双,拆开塑料包装,两根筷子左右摩擦,磨掉一些大的毛刺,便端起饭盒开始往嘴里扒。

      江云归问:“你啥时候屯了这么多。”

      “开学以来攒的,每次从食堂打包饭回来吃就多拿一双筷子,你以后要用筷子直接跟我说就行,我在教室里也有。”

      “好。”江云归又低下头,继续看书。读了没有几段,张皓轩和曹明睿回来了。张皓轩睡在江云归的上铺,他脱了外套,把书包和衣服甩上去,然后又出了门,应该是去上厕所了。曹明睿看江云归抱着辅导书,忍不住冷哼一声,嘟囔道:“装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寝室里所有人都听到,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大家不是傻子,都知道他在说谁。江云归没理会,就当没听见,张一然扒饭的筷子顿了一下,看了看江云归没什么反应,低下头继续吃,把嘴里想说的话连着饭一起咽了下去。

      曹明睿摸出手机,走到阳台躲在窗帘后面打电话,他声音比较小,虽然阳台没有门隔着,江云归还是听不太清楚,只有零星几个词跳出来,排练、麻烦、班长……

      林霏开?江云归的耳朵难以抑制地竖起来,试图听到更多信息,但是曹明睿很快挂了电话,从窗帘里钻出来,江云归赶紧调整动作,装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样子来。

      看曹明睿没有注意他,江云归悄悄地往张一然那边望过去,张一然离阳台更远,此时正在专心致志地吃饭,估计是什么都没听见,他又悄悄地把目光收回来。

      周青晗推门而入,一般他回来就意味着午休时间快到了,江云归把书放回去,看到柜子底露出一角的照片,运动会结束那天林霏开给他拍的,为了防止不小心弯折,他把照片塞到了一个闲置的透明塑料卡套里,本来国庆假期的时候想过要不要干脆把它留在家里,但是爸妈经常会在打扫卫生的时候翻他的东西,肯定会问是谁帮他拍的,家里也不够安全,他就把照片又带回了学校,压在柜子底。

      江云归把照片往里推了推,关上柜子门,周青晗已经躺在床上盖好了被子,张一然是周青晗的上铺,正在匆匆地往嘴里倒饭。

      张皓轩进来了,看见江云归和张一然还没睡,急吼吼地说:“快点吧查寝的来了!”然后把鞋脱下来甩在地上,抓着护栏爬上了梯子。

      张一然也顾不得饭了,迅速扣上塑料盖子,单手收起小桌板,把筷子伸出一半盖不严实的饭盒塞到地板的角落,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床。他本来就没希望吃完,从下课到午休只有三十五分钟,吃饭洗头极限二选一,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有人帮忙带饭、能吃个半饱就烧了高香了。

      他们宿舍只住了五个人,曹明睿的上铺是空的,看床边的标签,好像本来分给了郭宇,但是他从刚开学的时候就没来住,而他们五个里,张皓轩是半走读生,中午在宿舍午休,晚上回家睡,完全常住的就四个。

      周青晗沉默寡言,脾气很好,当着班委中最没存在感的心理委员,在班里也不显眼。曹明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跟江云归特别不对付,可能是因为看不惯江云归经常在宿舍做题,他动不动就出言讽刺一两句,像刚才那样含沙射影拐弯抹角,江云归就当耳旁风,毕竟跟傻子吵架毫无意义。

      但是现在江云归躺在床上,胃里似乎有一团火在烧,闹得他翻来覆去,不得安眠。

      怎么回事?他想起半个小时前的午饭。

      一定是辣子鸡吃多了,他斩钉截铁地盖棺定论。

      |||

      这天是合唱的日子,年级安排一二级部上午一起比,三四级部下午一起比,祁忆良合理怀疑是因为礼堂不够大,没法把年级所有人一起装下。

      领导和音乐老师组成的评委团现场打分现场公布,上午场和下午场各选出四个班来参加最后的决赛,至于四级部多了一个班的问题就不是普通学生能置喙的了,学生们是这样的,只要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认真准备合唱比赛就可以了,但是年级主任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不过学生们可以一起去礼堂坐着看,相当于合唱比赛同时也是合唱表演,大家有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不用上课,还是相当高兴的。

      很多女生都化了妆,男生也有不少为此洗了头,一班没有专门准备服装,学生们就穿秋季校服,蓝白配色、长袖长裤的运动装,虽然简单普通,但是几十个人统一款式站在后面当背景板,也还算赏心悦目。领唱和指挥自备服装,李琼华穿着一身款式相对华丽的绿色长裙,段晓晓和曹明睿跟彩排那天的服饰一样。

      上完早读,又不用跑操了,张一然拎上杯子,准备去饮水机接水,班里的同学出去了一大半,江云归刚才催促了几句,张一然动作太慢,他懒得再等,干脆先去厕所了,现在应该在走廊等着,也可能已经在去礼堂的路上了,林霏开正在讲台上跟李琼华核对U盘和朗诵稿等需要准备的资料。

      左边,祁忆良好像还在盯着某道数学题发呆;右边,段晓晓正对着小镜子补腮红,张一然犹豫着该从哪边出去,他站起来,还是决定先打扰一下祁忆良,毕竟他俩比较熟,就在准备开口的时候,段晓晓抬起头说:“你要出去吗?”

      “啊,是。”张一然愣了一下,转过头答道。

      段晓晓“咔哒”一声把镜子合上,站了起来:“正好我也要走了,你可以从这边出。”

      张一然赶忙道谢,段晓晓转身绕过凳子,张一然跟在她身后,当段晓晓完全背对他的时候,张一然好像看到了什么,突然短促地叫了一声:“啊!”

      班里剩下的几个人都望向他,段晓晓回过头来,看到张一然瞪圆了眼睛,手指着她的背后,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的裙子……”

      段晓晓有些疑惑,她把裙摆往前扯了扯,扭着脖子观察,看清身上有什么时,她瞬间呆住了——裙子的侧后腰靠下处有一片红色!在白色的布料上分外扎眼。

      可是我明明没来月经啊,段晓晓皱着眉头想。她摸了摸那处裙摆,布料有些发硬,应该是早就干了,红色非常鲜艳,感觉有点像沾上了颜料,红颜色的周围还有一些灰黑色,似乎是蹭上了灰尘之类的……

      她抬起头,这才发现教室里几乎所有人都在看她,神情大部分怪怪的,迎着各种各样的目光,探究的、好奇的、怜悯的、惊讶的、尴尬的甚至嫌弃的,她意识到他们在想什么了,脸上腾地一下升起两团红晕。

      “都快点去礼堂!再不走就迟到了!”幸好班里人不多,林霏开嚷嚷着把仅剩的无关人员轰出去。祁忆良离得近,拎着书包挪到段晓晓旁边,从夹层里拿出一片卫生巾来,小声问段晓晓:“需要吗?”

      “不用!我,我没来——这不是血。”段晓晓脸红得倒是要滴出血来了。

      李琼华从讲台赶过来,探头看了一眼,又不好凑太近,从远处观察真的有点像血迹,她犹疑着低声劝道:“要不你去厕所看一眼,我有时也这样,来的时间不规律……”

      段晓晓心里莫名有点窝火,眼睛也发酸,虽然她知道李琼华是好意,班里的气氛还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逃避可耻但有用,她干脆不解释了,点点头说:“行,谢谢。”

      张一然脱下校服递给段晓晓,意思是让她系在腰上挡一下,她懒得再拒绝,随手接过来,林霏开说:“李琼华你陪她去吧,完了直接回班里,我去办公室找班主任。”

      “他不在,”林霏开回来的时候皱着眉头,“可能是直接去了礼堂。”

      “我们要不去礼堂找找?”李琼华建议道。她刚才跟段晓晓在卫生间甚至试着用水和洗手液把裙子脏的地方弄干净,结果当然是没用。

      林霏开听了对裙子状况的描述后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不禁质问:“红染料?咱们又不是美术生哪来的这种东西啊。”

      “我不知道,”段晓晓眼眶发红,她在洗手池擦裙子的时候差点哭出来,顾忌着李琼华也在才勉强忍住,现在声音仍然带了点哭腔,“对不起。”

      林霏开双手合十,搓着手,语气凝重:“关键是我们该怎么办……现在8:12,8:30比赛正式开始,十八个班咱们抽签是十五号,假设一个班——最多五分钟吧,七十五分钟,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半小时左右,这是乐观估计,实际可能也就一个小时。”

      大家都沉默了,都是十六七岁的高中生,谁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妥当的处理方法是什么。过了一小会儿,张一然打破沉寂,问段晓晓:“你有没有备用的裙子或者礼服?”

      段晓晓摇摇头:“只有这一件,我住校,平时带行李不方便。”

      场面又安静了,住校就说明家离学校比较远,学生平时只能穿校服,谁会闲着没事带裙子来学校?

      林霏开又说:“直接穿校服呢?你不像李琼华在C位那么扎眼,两个领唱都穿校服,跟我们一样。”

      段晓晓一愣,迟疑着说:“我可以,但是班主任很可能不同意吧,而且还得问问曹明睿的意见……”

      “我们试试去别的班借一身?三四级部不是下午才比吗,或许……”李琼华说,手指摩挲着下巴。

      没人附和,李琼华自己也觉得这主意不太可行,她们认识的人太少了,不是特别铁的关系,谁会出借为比赛准备的裙子呢?哪怕真能找到愿意借的,衣服的尺码也很难合适,她叹口气补充道:“去礼堂问问老师吧,说不定他认识什么人能在一小时内搞来件裙子。”

      思来想去,还是这样最靠谱,大家纷纷表示同意,就在准备出去的时候,曹明睿进来了。

      “我听说,她的裙子弄脏了?”他边说边上下打量着段晓晓,她腰上仍然围着张一然的校服外套,挡住了污渍,但是段晓晓仍感觉很不舒服,曹明睿的目光仿佛带刺一样,不由得攥紧了衣角。

      “曹明睿,如果说你和段晓晓都穿校服上场,”林霏开盯着他的眼睛,突然开口说道,“你觉得怎么样,能接受吗?”

      曹明睿惊讶地看向林霏开,半晌,从嗓子眼冒出了一声冷笑:“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排练了这么多遍,稿子也背熟了衣服也准备了,临上场了换成校服?明明是她的错!凭什么让我换?”

      他伸出一根手指,直戳戳地指向段晓晓,说到后面,情绪逐渐激动,音量也越来越高,班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林霏开无意识地捏紧了拳头,尽量控制着语调,使自己听上去和蔼可亲:“只是商量一下,毕竟也是一种解决办法,这么大声做什么。”

      曹明睿似乎还想说什么,李琼华赶紧打断道:“咱们快走吧,8:17了,不能再耽误了。”

      这时,一直没说话静静呆在旁边的祁忆良出声了:“那个,我有一件跟这件差不多的白裙子。”

      大家都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祁忆良咽了下口水,继续说:“现在去拿的话,大概半个小时能回来,但是我不知道段晓晓能不能穿……”

      “你去吧!”林霏开两眼瞬间放光,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扑过来,紧紧抓住祁忆良的手。

      “哦不对,”她又一想,摇摇头说,“我们先去找老班,否则你出不去学校,走。”林霏开的左手握紧祁忆良的右手,两个人飞也似的跑出去,张一然最先反应过来,跟在她们后面,然后是李琼华和段晓晓,最后是曹明睿,他撇撇嘴,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教室。

      到了礼堂,领导在台上讲话,李林正因为学生人没到齐着急,见他们几个全须全尾地来了,才松一口气,又不由得生气,怒目圆睁道:“怎么回事?来得这么晚,跑哪去了!”

      林霏开三言并作两语说清了状况,李林也没含糊,当即从手机上给祁忆良开了门禁权限,嘱咐她快去快回,还问:“你自己去行吗?要不我陪你去?”

      “不用。”祁忆良不再耽搁,攥紧兜里的钥匙,一溜烟地跑了。

      跑过教学楼,绕过景观湖,桂花开到极盛,已经铺了满地,此刻“簌簌”地向下落,她无暇细看,从几棵树间穿过去,带起一阵风,清香扑鼻。出了校门,有些跑不动了,双腿很沉,嗓子刺痛,从肺泡到耳膜被“嗡嗡”的噪声充斥,但是她没有放慢速度,一种莫名其妙的使命感跟着肾上腺素流遍全身,支持着不爱运动的她迈开双脚。

      进了屋,祁忆良一刻没停,拉出旧行李箱来摊开在地上,开始翻那条白裙子,额头上的汗珠不断滚落,她这时才觉得有些害怕,万一自己记错了怎么办?万一裙子不在出租屋而是在家里,大话都说出去了结果交不了差,那岂不是彻底完蛋,一瞬间,祁忆良连以后自己在班里永远抬不起头的惨状都想好了。

      冷静点,她默默安慰自己,不会永远抬不起头的,最多两年。

      幸好她在箱底找到了,顺手搜罗出一个干净的塑料袋,装好钥匙,锁上门,祁忆良深吸一口气,又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狂奔起来。

      |||

      礼堂角落,林霏开正坚持跟李林建议,让两个领唱回宿舍拿校服来。

      “如果尺码差太多了,至少我们有准备,可以换。”

      李林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回答:“她裙子弄脏了很多吗,我看前面没事,实在不行别换了,穿这件得了,反正也就几分钟的事。”

      林霏开被噎了一下,不知道怎么答,半晌挤出一句:“虽然红颜料在后面,但是还挺明显的……”评委确实看不见,站在后面的全班同学可看得一清二楚啊,后面的话她没直接说出来,希望李林自己清醒一点。

      “红颜料……班里有这种东西?”李林顿了顿,“那行吧,让他们去吧。”

      林霏开见李林没有动的意思,大着胆子劝:“老师你去说嘛,我刚才来的路上问曹明睿了,他不愿意,可能得你来才好使。”

      李林觉得有些好笑,这是被学生反向支使了?不过他们班长还真挺有本事,老练得仿佛她才是干了多年学生工作的班主任。李林没再说什么,往礼堂外走去。

      礼堂侧门旁边的大槐树下,段晓晓和曹明睿正看着各自的朗诵稿,李林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两个套奖状的红册子,把稿子夹在里面,它还微微有些掉毛,碎屑蹭到衣服上。刚才他们最后合了一遍,李琼华帮忙掐表,时间卡得很合适,但是段晓晓低头盯了一会儿稿子,泪水又不自觉地在眼眶里打转。

      “没事的,祁忆良肯定能及时把裙子拿来,”李琼华轻声细语地安慰道,“别哭,啊,妆要花的。”

      段晓晓仰起脸,轻轻点点头,李林走近了,交待他们赶快回宿舍拿身校服来,段晓晓放下稿子,立刻就去了,曹明睿虽然心有不忿,也不敢当面对李林表露不满,只好也灰溜溜地跑走。

      段晓晓很快就回来了,她站在礼堂外,把腰上系的校服外套解下来,围上自己的,把张一然的校服用力抖几下,让压出的褶子尽量平整些,然后双手捏着领子提起来,前后检查一遍,没看到什么污渍,才稍稍放心,准备去观众席还给张一然,否则他一会儿上台没外套穿肯定不行。

      走了两步,她又有点退缩,一个是因为观众席人多眼杂,如果是同性还好,异性之间这样递衣服,难免发怵;而且借了人家的衣服,虽然没弄脏,至少也应该洗一洗再还回去,可惜实在没有条件……

      “晓晓,站这儿干嘛呢,进不进去?”林霏开把地上的红册子捡起来递给她。

      “班长你要进去吗?”段晓晓从林霏开手中接过来,灵机一动,望着林霏开,眼中射出期待的光。

      “对啊。”林霏开点点头。

      段晓晓把手里的外套递过去:“能不能拜托你把这个还给张一然,我就不用进去这一趟了,求求你了~”

      “这……”

      “等合唱比赛完了,我请你喝奶茶,行吗?”

      林霏开搞不清段晓晓在想什么,但是举手之劳就有奶茶喝,多么划算;而且段晓晓现在是领唱,本来裙子出了问题就心情不好,能包容还是包容一下吧。

      她答应道:“那好。”拿上外套,从后门悄悄地溜了进去。

      一班的位置在整个礼堂的西南角,离舞台最远,正好方便了他们几个进进出出,否则早被级部主任制裁了。

      虽然当时林霏开反应迅速,把班里所剩无几的闲杂人等轰走了,但是以八卦的传播速度,全班同学估计百分之九十都知道这个事了,而张一然作为来得晚的“内部人员”,肯定知道更多情况和细节,免不了一顿盘问。

      刚到礼堂的时候,其他人忙着跟李林解释,张一然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就直接去了观众席。江云归冲他招招手,指指身旁挨着最边上走廊的空位。

      “你干嘛去了?”江云归把自己的校服外套从提前给他占好的座位上拿起来,皱着眉问。周围也有几个人凑过来,打着关心朋友的旗号问东问西。

      张一然回身把坐凳按下去,小声应付着,只说领唱段晓晓的裙子不小心蹭上了油漆需要换,其他的一概不提,个别同学还不死心,正好此时李林打发完祁忆良,开始在他们周围转悠着维持秩序,大家看李林脸臭得很,生怕自己不注意触了霉头,便都老老实实地像鹌鹑一样缩到了座椅里。

      江云归没多问,即使在其他人都转回去之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他一向不会打听不该打听的事。大部分人都静静地看着其他班合唱,饶有兴致似的,间或鼓个掌,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安静持续到林霏开猫着腰从后面溜过来,她把校服外套递给张一然,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又迅速地溜走了,蹑手蹑脚的,像某种夜行动物。

      江云归忍不住问:“你校服怎么在她那里。”声音很低,好像生怕被别人听到似的。

      张一然正把胳膊塞进袖管里,听到这句话,偏过头看了江云归一眼,答道:“借,借用了一下。”

      有什么可借的,江云归想,林霏开明明穿着她自己的校服。追问的话在唇齿间滚了一圈,终究没说出口,他垂下眼帘,睫毛轻轻颤动。

      “这是第几个了?”李林焦躁地从门外往礼堂内张望,小声问站在门内的李琼华。

      “第九个刚上台,”李琼华同样压低声音回答,“还有五个到我们。”

      李林用手掌胡撸几下额上稀疏的头发,嘟囔着:“也该回来了……”

      话音未落,等在路口的林霏开“嗖”地一声窜出去,槐树下蹲着的段晓晓也站起来,李林探头望过去,祁忆良由一个豆子状的小黑点逐渐变大,怀里抱着装在透明塑料袋里的白裙子,马尾辫长长地拖在脑后,如同彗星轨迹上闪亮的尾巴。

      看到林霏开后,祁忆良试图跑得更快一些,但是实在没有力气了,林霏开迎上去接住了她,两个人跌跌撞撞的,像撞在一起刹不住的车一样往前滑行了几步。

      “晚、晚了吗?”祁忆良几乎一字一个大喘气,离礼堂门口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她停下步子,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鼻尖的汗珠滴落在青灰的砖石路。

      段晓晓跑过来,祁忆良把裙子塞给她,林霏开说:“你快去厕所换吧。”

      祁忆良缓了一会儿,直起身来,冲林霏开笑道:“看来跑得还算快。”

      林霏开顺顺她的背,四下看了看,有点懊恼地说:“出来得太急,忘拿水杯了。”

      “没事。”祁忆良摆摆手,虽然她喉咙里好像在喷火一样热,“马上就好了。”

      段晓晓回来了,穿着祁忆良的白色连衣裙,李林和李琼华也凑近看了看,除了肩膀处有些松垮和腰线比较低外,没什么其他的问题。

      李林满意地点点头:“挺好的,咱们还有十来分钟就要上场了,准备准备。”他又转向祁忆良,笑得很和蔼:“这回多亏了你,等事情完了咱们买糖吃,我出钱。”

      林霏开神采奕奕地挑眉:“老师你可说话算话啊。”

      “行啦,第十三个上台了,咱们班得候场了,”李林往舞台方向看了一眼,向礼堂后门口走去,“我进去叫他们,你们在外面等着吧。”

      张一然跟着同学们一起出了礼堂,刚接触到户外的太阳光线时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了闭,待适应了明亮的环境后,便去找寻祁忆良的身影,见她及时回来了,又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祁忆良似乎感觉到了视线,脑袋轻轻动了动,向他这边偏过来,张一然赶忙低头,林霏开看祁忆良长久地注视着一班尚未成形的队伍,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凑近了问:“干什么呢?”

      “总觉得刚才有人盯着我,”祁忆良嘟囔道,“可能是错觉吧。”

      我这是在干嘛?张一然想,再抬头时,已经看不到她了,祁忆良站进了早就定好的合唱位置里,距离太远,被人群挡住了。

      跟着李林来到了后台,张一然碰巧站在音响旁边,《保卫黄河》的节奏震得人耳朵不舒服,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砰砰”地狂跳,一直持续到他们班上台,红色的帘幕被主控机遥控着拉开。

      开始的一小段是男女独唱,其他人静默于黑暗中,白色的顶光投在指挥和两个领唱身上,李琼华的丝绒绿裙子熠熠生辉,段晓晓穿的白裙子没那么耀眼,但在光下亮着温柔的色泽,曹明睿的黑西服套装是缎面料子,星星点点地闪烁出像碎钻石一般的棱角。排练了多次的合唱进行得很顺利,出去的时候,李林看起来眉飞色舞的,冲着他们一个劲儿地竖大拇指。大家在礼堂外叽叽喳喳地说话讨论,又蹦又跳,李林没急着把学生们赶回去,好脾气地放任了一会儿,才提高了音量要他们噤声。

      剩下的无非就是在观众席等着,等最后三个班结束,评委统计分数公布名次,主持人拿起话筒时,不可避免地,几乎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哪怕是不喜欢这次合唱比赛的学生也不例外。

      “由于时间限制,我们只公布前八名。”戴着黑色蝴蝶结发卡的主持人清清嗓子,声音分外甜美。

      “第八名——十三班。”礼堂的东南角爆发一阵欢呼,是十三班的学生们抱在一起庆祝。李林双手交握,手指随着主持人一个接一个倒着报出的名次逐渐收紧,难道是第一吗?还是倒数?他忍不住胡思乱想,然后他听到:“第三名——一班!”

      林霏开瞬间就从座位上蹦起来,甚至激动地往空中挥了一拳,然后反身扑到祁忆良身上,紧紧地抱着呆坐在原处的她,喊得都快要破音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第三!咱们进决赛了!”

      身边的声音像电钻一样钻入耳朵,祁忆良在林霏开的怀里左摇右晃,凭着本能回抱住林霏开,找回自己的思绪后,她笑了起来:“对啊,真是太好了。”

      李林看着一班的孩子们热切而真挚的笑脸,欢天喜地,手舞足蹈,像一堆小麻雀扑棱着翅膀,不由得发自内心地感叹:年轻真好啊。

      他想起自己年少时,在大学,抑或高中,也是班级在学校统一举办的活动上得了奖,大家欢笑着闹成一团,班主任还给他们买了冰棍吃。那时候的快乐似乎很简单,一张共同的奖状,一根近乎透明的冰棍,就能笑那么久,可惜青春易逝,冰棍也化了,顺着木棒滴下来,正如时间从指缝中溜走,手上只余黏腻的糖水。

      主持人念完了名次,正在做最后的总结陈词:“恭喜!恭喜获奖班级!恭喜前四名进入决赛!也感谢所有同学这些天的辛勤付出,感谢今天到场的各位老师、评委和所有嘉宾!我们为前八名准备了精美的奖状,现在,请获奖班级各派出一名代表上台领奖!”

      闹哄哄的礼堂稍微安静了些,祁忆良轻轻推了一把身边的人,笑着说:“快去啊!”

      “你别闹,李琼华去才合适。”林霏开拍开她的手,嗔怪地说。

      她伸长了脖子寻找李琼华的身影,两人对上视线,李琼华用口型对她示意:“你去。”

      “你去!”林霏开也用口型示意。

      李琼华有些无奈:“你是班长!”

      “那你还是文艺委员呢!”

      “行了,”李林打断道,等她们打完眉眼官司,黄花菜都凉了,他一锤定音,“班长去。”

      李林都这样说了,林霏开也不好再推辞,她跳起来向舞台跑去,跟其他班的代表站在一起,一排人里,有的穿着礼服西装有的一身校服,有的化了妆有的素颜,有的咧嘴有的抿唇,有女有男,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都很开心、很自豪地扬起脸,目视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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