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死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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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光阴，在修仙界不过弹指一瞬。
“你们怎么那么不听话?为师不是说了吗，这是为师的劫，为师自己可以。都回去。”
仙不语峰巅，闻人狐的白衣被罡风撕扯得猎猎作响。他望着天际翻涌的劫云，嘴角噙着一抹苦涩的笑。身后，六道身影坚定跟着他——萧晚音、谢不渡、顾怀书、沈客、巫萤儿、叶逐风，都已褪去当年的青涩，周身剑气凝实如渊。他们没有一个人动。
“师父......”萧晚音指尖掐进掌心，冰霜顺着裙角蔓延。她腰间的〔霜天晓〕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安，轻轻蹭了蹭她。
闻人狐没有回头，只是抬手轻抚腰间那柄多年未出鞘的古剑：“罢了，时候到了。〔春不渡〕，我的老友，又该并肩作战喽！”
话音刚落，九霄之上一道血雷劈落，赤霄真人的狂笑震得山峦战栗：“闻人狐！你以为靠六个小辈就能挡天劫？”
劫云中浮现出巨大的血色祭坛虚影，正是当年周国皇宫地底的九幽锁龙阵。每根青铜柱上都缠绕着金线，而柱身赫然是六把剑的形状——【霜天晓】、【劫烬】、【载山河】、【千机骨】、【百蛊啼】、【孤光】。
“这是……”巫萤儿疑惑道。她感觉到〔百蛊啼〕中的蛊王焦躁不安。叶逐风按住她的肩膀，眼中血色星图流转：“他是在用龙气锁住我们的剑气……不对，那些金线……好像在保护剑形。”
果然，金线正与祭坛本身的邪力对抗。谢不渡皱眉：“是师父的......”
“不错。”闻人狐终于转身，颈侧金线已蔓延至下颌，“这二十年，我以身为鞘，将赤霄的咒力转成了护剑禁制。”
他忽然并指划向心口，一道金光冲天而起。众人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伤痕，而是数以万计的微型符箓组成的锁链，另一端竟连接着凌云峰方向！
“师兄。”闻人狐轻唤，声音穿透云霄，“该收网了。”
整座凌云峰突然剧烈震动。仙不踏峰顶，掌门闻人怀的道袍无风自动，手中天璇镜迸发刺目光芒。镜面将三百年前的场景投映到了凌云峰的天空中——
【修真界千年，剑道式微，多少剑修终其一生难窥门径。而就在这样一个时代，闻人狐声名乍起。这位白衣少年创立剑阁，逢乱必出，以一柄青锋剑败尽各路高手，其“一剑破万法”的剑意也令无数大能汗颜。修真界传言，闻人狐的剑，已近乎道。
这一日，醉仙楼中，赤霄真人饮尽杯中烈酒，将玉杯重重砸在桌上。他身形魁梧，一袭赤红道袍无风自动，化神后期的威压让整个酒楼鸦雀无声。
“闻人狐？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赤霄冷笑，声音如雷，“我赤霄纵横修真界五百载，化神期内从未遇敌手。他那点微末剑术，也配称‘一剑破万法’？”
酒楼角落，几名修士交换着眼色。谁不知道赤霄真人善妒好强，他修炼的《烈焰焚天诀》霸道无比，曾一人独战三位同阶修士而不败。
“赤霄前辈，”一位年轻修士鼓起勇气道，“闻人真人昨日刚在东海一剑斩了那条作恶多端的百年蛟龙，据说剑光所至，海水为之二分...”
“放屁！”赤霄怒喝，周身腾起三尺烈焰，“不过是些夸大其词的传言！明日我便下战帖，让这小儿知道什么是化神巅峰！”
三日后，一封烫金战帖送至闻人狐的仙不语峰。帖上字迹如火焰般跳动，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霸道：“闻人狐：听闻你剑术通神，三日后午时，与本座凌云峰顶一战，至死方休，可敢应战？——赤霄”
送帖的小童战战兢兢，却见院中桃树下，一位白衣少年正自斟自饮。那少年看上去不过一百岁出头，眉目如画，气质出尘，腰间悬着一柄普通的青锋剑。
“回去告诉你家主人，”闻人狐看完战帖，唇角微扬，“闻人狐准时赴约。”
小童抬头，正对上少年那双清澈如泉的眼睛，忽然觉得心神一片宁静，来时路上的恐惧竟消散无踪。
决战之日，凌云峰顶人山人海。修真界各派修士闻风而来，都想亲眼目睹这场化神期的巅峰对决。有人开盘设赌，绝大多数人押注在成名已久的赤霄身上。
“闻人狐虽是天纵奇才，但毕竟年轻，如何敌得过赤霄真人五百年的修为？”
“是啊，赤霄的烈焰焚天诀已臻化境，据说连寻常大乘期修士都不敢硬接。”
正午时分，赤霄踏空而来，脚下烈焰化作红莲，每走一步，空中便留下一朵火焰莲花，久久不散。他傲立峰顶，环视四周，对众人的敬畏目光颇为受用。
“那闻人狐莫不是怕了？”赤霄冷笑，“时辰已到，却不见人影，真是...”
话音未落，天边一道青光闪过。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峰顶已多了一道白色身影。闻人狐不知何时到来，竟无一人看清他的身法。
“抱歉，喝酒误了时辰。"闻人狐拱手，声音清朗。
赤霄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年。闻人狐看上去毫无锋芒，就像个寻常书生，但那双眼睛却又深不可测，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虚妄。
“喝酒壮胆罢了，少废话！”赤霄双手掐诀，周身火焰暴涨。刹那间，赤霄化作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空中凝聚出九条火龙，每一条都有百丈长短，鳞爪分明，炽热的温度让观战众人不得不退后百丈。
“九龙焚天！是赤霄真人的成名绝技！”有人惊呼。
闻人狐仰头望天，神色依旧平静。他缓缓抽出腰间青锋剑，动作随意。剑出鞘的瞬间，有一道清越剑鸣响彻云霄，那声音如凤鸣九天，竟将火龙的咆哮压了下去。
“请。”闻人狐只说了一个字。
赤霄大怒，九条火龙咆哮着俯冲而下，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烧得扭曲。眼看火龙就要将闻人狐吞没，观战众人中已有不忍者闭上了眼睛。
就在此时，闻人狐动了。
他的动作在外人看起来极慢，但在赤霄眼里快得不可思议。青锋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没有华丽的剑光，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有一道淡淡的青色痕迹留在空中，如同画家随手一笔。
然而，就是这看似随意的一剑，九条火龙突然凝固，随后从中间整齐地一分为二，化作漫天火星消散。赤霄脸色大变，急忙变换法诀，周身火焰凝聚成一副火焰铠甲。
闻人狐的第二剑已经到了。
这一剑，直指赤霄眉心。赤霄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五百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火焰铠甲在剑锋前如同薄纸，瞬间被刺穿。
剑尖在距离赤霄眉心三寸处停下。
“承让。”闻人狐收剑入鞘，微微拱手。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两剑，仅仅两剑，号称“化神无敌”的赤霄真人就败了，而且败得如此彻底。
赤霄面如死灰，踉跄后退几步，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五百年的骄傲，在这一刻被一个一百岁的少年击得粉碎。
“你...你的剑...”赤霄声音嘶哑，“已触摸到了‘道’的边缘？”
闻人狐笑而不答，转身欲走。
“等等！”赤霄突然喊道，“为何不杀本座？方才你完全可以...”他下的可是生死帖。
闻人狐回头，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他年轻的面庞上：“剑是守护之器，非杀戮之兵。前辈修为不易，何必轻言生死？”
赤霄突然阴下脸：“呵，本座用你施舍?小辈给本座等着，你的气运，本座要了！”
闻人狐没理他，径直离开。他没有回仙不语，而是去了仙不踏。刚一进门，闻人怀就担忧地走过来：“阿弟，赤霄是个心术不正的……”“我知道。兄长，我的气运与剑阁相连，不能被他夺走，你我双生……”
“此后，我是凌云峰掌门。你是剑阁阁主闻人狐。我们再无关联。”】
赤霄真人的狂笑戛然而止。祭坛上的金线突然倒卷，将他真身从云层中拖出。更可怕的是，那些金线正疯狂吞噬他的修为反哺六剑！
“不......这不可能！”赤霄挣扎着看向闻人狐，“好啊，凌云峰掌门竟是你亲兄弟......怪不得我从你身上夺不走气运，原来都转移到了闻人怀那里啊！”
“所以枉您布了三百年的局，给我下劫，夺走的却是我无用的气运。”闻人狐大笑，他拔出古剑，剑的内里流淌着与金线同源的光芒：“我的劫从来不是天劫，是情劫。”他剑尖直指赤霄，“舍命护亲方为大道！”
六把剑突然自动飞向各自对应的青铜柱。萧晚音最先醒悟：“结阵！”六人瞬间站定星位，剑气贯通天地。
赤霄终于慌了。他拼命掐诀想要引爆祭坛，却发现灵力正通过金线流向凌云峰：“你竟把六剑炼成了......”
“剑鞘。”闻人狐的瞳孔开始涣散，金线正从他七窍涌出，“以我神魂为火，以你邪力为钢，重铸——”
惊天动地的剑鸣中，六把剑的虚影与实体合一。赤霄惨叫一声，肉身寸寸崩解。但就在他即将魂飞魄散时，竟狞笑了起来：“闻人狐！你也别想好过！”祭坛里的龙气忽然旺盛起来，多得近乎猖獗。
闻人狐瞳孔一缩，不可思议喝道：“你杀了叶追云！”周国的龙气因周王的驾崩已然衰竭，要想重启祭坛，需要的，是新王叶追云的命。以龙身饲邪道。
〔孤光〕的剑身开始发抖。
“不错！本座需要龙气！一个凡人性命而已——”他狰笑着拍碎本命符，“你加上你的六个宝贝徒弟，和本座同归于尽吧！六个剑骨吗?哈哈哈哈哈哈，太值了！修真界没了你我，没了这六个，未来如何呢哈哈哈哈哈！”
恐怖的爆炸冲击波扩散开来。六把剑因着在封印赤霄，无法赶回来救主。赤霄毕竟是前辈大能，他本命符释放出的领先于他们六人数百年的修为死死压制着他们，令其动弹不得。
“〔春不渡〕，召来！”
千钧一发之际，唯一能动的闻人狐唤出了他的本命剑抵挡住冲击，〔春不渡〕出世，万物灵气化作金光裹住六人推向安全处。
“徒儿们，记得为师说过的话，你们六人一定要相亲相爱，永远不要抛弃彼此！”
“师父！！！”
“赤霄。”闻人狐忽然轻笑，“你可知为何我不自救?”
没等对方回答，闻人狐并指划过心口。缠绕他二十年的金线突然全部离体，在空中组成一张遮天蔽日的命符——闻人世家的血脉禁术【同命符】！
“因为我闻人狐…”金线符箓照亮他迅速灰败的面容，“生来就是要以身殉道的！”
符成瞬间，赤霄惊骇地发现，自己炼化的金线竟全部倒流回闻人狐体内，而九道雷链则调转方向，朝他自己的丹田刺来。
“不！这不可——闻人狐！那是我的金线！你……你！”赤霄直到现在才真正意识到了他和闻人狐之间的差距，他耗费百年心血、杀了无数无辜人才炼化的金线，闻人狐只用了二十年，就让金线为己所用！他不甘心！
轰！
天地在这一刻失声。刺目的白光中，众人只见闻人狐的身影化作万千金线，如蛛网般包裹住赤霄与九幽祭坛。他最后的声音通过剑气传入每个人耳中：
“霜天晓主守，护山门百年不坠。”
萧晚音的剑突然飞入云端，冰凰虚影笼罩整座凌云峰。
“劫烬主杀，斩邪祟于未萌。”
谢不渡的雷纹玉佩炸裂，〔劫烬〕剑身浮现出黑龙符文。
“载山河…”闻人狐的声音越来越弱，“绘盛世...”
顾怀书的酒壶突然自动倾倒，酒液在空中绘出万里山河。
“千机骨主谋，算尽天下风云变。”
沈客的指节突然发出机关转动的咔嗒声，三百六十枚算筹从袖中迸射而出，组成星斗大阵。
“百蛊啼主御，万毒难侵赤子心。”
巫萤儿腰间的银铃无风自动，无数毒虫从她裙摆下涌出，却在触及山门石阶时齐齐仰首，发出婴儿般的啼哭。
“孤光主……”闻人狐的眼里突然淌出血泪，“照幽冥。”
叶逐风的剑自行拔出赤霄的身体，剑锋所指之处，照亮密密麻麻的虚无战魂。
〔春不渡〕的剑身破碎，闻人狐和赤霄一齐吞没在刺目的光中。
烟尘散去，只剩那柄透明青锋长剑剑影插在祭坛中央。剑身凌空浮现两行小字：
「剑骨化山岳
神魂镇九幽」
天亮了。
天机阁内，司无涯三千青丝尽成雪。
仙不踏，闻人怀手中的玉佩突然碎裂。这位素来冷淡的掌门踉跄半步，被身后四位峰主扶住。
“阿弟……”他望向九幽台方向，终是落下百年来第一滴泪。
仙不踏方向传来悠长钟声，整整四百响——这是修仙界为陨落祖师奏响的最高礼遇。
天元历八百七十六年，仙不语峰主、剑阁阁主闻人狐，仙逝。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死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