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顺位原则》贝壳伞

1、三分

　　附中的开学典礼向来冗长又无趣。
　　九月的阳光把塑胶跑道晒出刺鼻的橡胶味儿，全都是人的操场上，教导主任的喇叭声震得树梢的蝉都歇了嗓。
　　裴言舟蹲在主席台后头的阴影里，百无聊赖地转着笔，阳光毒辣，晒得他后颈发烫，偏偏老张还在台上滔滔不绝地念着
　　“新学期新气象”，听得他直犯困。
　　“下面有请学生代表，高二（1）班谢闻同学发言。”
　　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翻了个白眼把笔捡起来，旁边的姜明远杵了杵他的胳膊。
　　“哎，裴哥，你对头。”
　　裴言舟没好气的“嘁”了一声
　　他抬起头，正好看见谢闻不紧不慢地走上台。那人一身规规矩矩的校服，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在阳光下反着光，衬得整个人冷淡又疏离。活像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三好学生标本。
　　装模作样。
　　裴言舟撇了撇嘴，从兜里摸出张草稿纸，三两下折成纸飞机，机翼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四个大字：
　　“谢闻是狗”
　　他探出脑袋，举起纸飞机哈了口气，轻轻一撇，纸飞机就顺着风飞上了主席台。
　　“臭小子干嘛呢？”裴言舟一激灵，正好对上教导主任老张的那双眼睛，“开学典礼搁这喂蚊子呢？”
　　“啊……哈哈……张主任啊，”裴言舟讪笑两声，“这不是太热了，避避暑嘛，再说了，要是真给我热出个好歹的，那物理竞赛……”
　　“哎行行行，就你理由多。”张文山故作不耐的摆摆手，“下不为例啊。”
　　裴言舟笑的眼睛眯起来，“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目送着张主任离开，他扭头去找姜文远。
　　“这老张怎么没声……人呢！”
　　他这才发现姜文远早就溜走了，屁都没留一个。
　　“……你也是狗！”徒留裴小少爷一个人原地跳脚。
　　裴言舟和谢闻的梁子从小学的时候就结下了，那时候两个人都在市一小，还做过同桌。
　　上小学第一天，谢闻把裴言舟当成了小女生，裴小少爷找厕所迷路的时候，我们见义勇为的谢小同志成功把人家带去了女厕所，还一脸骄傲的说“不客气”，神采奕奕的走了，小裴言舟看着厕所门牌上大大的双马尾小女孩，以为谢闻是故意的，在原地气的跳脚，大骂谢闻坏蛋。后来两人回忆的时候裴言舟还会给谢闻一个白眼骂他是不是左眼发育不完全，右眼完全没发育。
　　小时候裴言舟更高一些，一在路上看到谢闻，就故意踮起脚尖，小脑袋神气的往上一仰，好像显得自己比他高很多一样，臭屁得很，偏偏谢闻脾气好，也装成看不见的样子，每次都把裴小少爷搞得很挫败。
　　到了初中，两家变成了邻居，在天茂澜庭的别墅区，两家只隔了一条五米宽的小石子路。于是，鸡飞狗跳的日子就来了。
　　谢闻到了初中，个子猛长，一个暑假就长得比裴言舟高了不少，裴言舟如临大敌，每天雷打不动的和牛奶吃钙片，虽然说最后两个人都长成了大高个，但谢闻还是以1.1厘米的微弱优势赢下了这一局。这可给我们裴少爷嫉妒坏了，到了现在还在找各种方法长高，谢闻倒是无所谓，甚至还觉得裴言舟和他跳脚的样子挺可爱的，总是忍不住逗人家。
　　谢闻家里都是做学问的，父母是大学教授，爷爷奶奶年轻的时候也是做科研的，一家人对谢闻的学习很重视，谢家的基因也是好，导致他从小到大都名列前茅，也让家人省心了不少，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裴言舟的父母从商，一路摸爬滚打才有了一番事业，他不是独生子，家里有个大哥和二姐，这夫妻俩也不指望裴言舟能混出个名堂，做个安分守法好公民就是他爸妈最大的期望，反正家里的钱足够三个孩子挥霍了，但偏偏裴言舟脑子好使，学什么东西一点就会，每次家里来客人都把这三个孩子一顿夸，裴父裴母虽然总是摆着手说“哪里哪里”，但嘴角翘起的弧度却暴露了两人骄傲的神情。
　　从七岁到十七岁，两个人做了十年的竞争对手。
　　同一个小学，同一个初中，同一个高中，高一新生报到时，一班名单的前两名明晃晃的印在那里。
　　谢闻 01
　　裴言舟 02
　　裴言舟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谢闻的演讲结束，他刚迈出脚步，余光瞥到地上的纸飞机，他弯腰捡起，展开时眉毛轻轻一挑，又慢悠悠把纸折成方块，塞进了校服口袋。
　　午休时的公告栏挤得能蒸包子。
　　“小舟舟！又是第二！”姜文远拍着裴言舟的肩膀直乐，“你和谢闻这三分只差都续了一个学期的费了，哈哈哈……哎呦！”姜文远捂着后脑勺直叫唤。
　　“闭嘴！”裴言舟恶狠狠地咬碎嘴里的棒棒糖，成绩单快被他盯得冒出火星子。
　　001 谢闻 733
　　002 裴言舟 730
　　他都能想象到谢闻帮老师合分数时的假正经样。
　　后脖颈一阵热气，裴言舟缩了缩脖子，他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那股熟悉的雪松香先一步萦绕在鼻尖。
　　谢闻那家伙……
　　“这次的作文题目《论坚持》……”谢闻清润的嗓音擦着耳朵响起，“裴同学倒是身体力行。”
　　裴言舟没好气的回头一看。
　　“阴阳怪气谁呢？谢、大、学、霸。”
　　谢闻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笑意，“彼此彼此。”
　　裴言舟抬脚就要踩谢闻新买的小白鞋，谢闻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后退几步，他踉跄着退出人群，后腰抵上走廊窗户冰凉的窗台，大理石硌得后腰有些疼。
　　“啧，小心点……”
　　谢闻伸手弹了下裴言舟的额头，又趁着他还没发火的间隙。手疾眼快得抽走了他手里的数学练习册。
　　“喂！还我！”
　　谢闻突然抬高手臂，腕间的银色手表滑到小臂，露出道淡红的印子——上周篮球赛被裴言舟指甲划的。
　　裴言舟踮起脚尖。
　　“想要？”谢闻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新月，“叫声学长就给你。”
　　“你特么就比我大三天！”
　　“三天也是大。”谢闻突然压低声音凑近，“就像这三分的差距，你说是不是？”
　　“你！！”裴言舟被他这幅样子气到不行，刚要有点动作上课铃就响了。
　　谢闻勾起嘴角回了班级，裴言舟气呼呼的盯着他走进教室，突然发现谢闻后脑勺有一小绺头发不服帖的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