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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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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被捕入狱那天,天气出奇地好。
阳光明媚,新闻上全是关于宁氏集团的丑闻,假账、贿赂、内幕交易,一桩接一桩,密密麻麻。
记者在镜头前站得笔直,说“宁家帝国轰然崩塌”。
我去探监。
探视室的玻璃窗后,爸爸坐在那里。
他比我上次见他的样子老了很多,鬓角斑白,眼袋肿胀,身上都带着一股说不清的霉味。
他抬头看见我时,眼眶瞬间通红,鼻子也被堵住:“是你啊,浅浅。”
我点头。
“他们天天打我,”他带着哭腔,眼神像个孩子,“你能不能去找江深,让他放过我?我受不了了……”
我看着他,他曾经是宁家不可一世的掌舵人,如今像个落水狗。
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可他也不是一个完全糟糕的父亲。
至少在物质上,他从来没有亏欠过我。
即使是在被江深打压的那些年,他也没有跟我说过一句家里的难处。
作为爸爸,在亲情上,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算宠我。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第二天去了另外一个监狱,去看二哥。
这是我回国这么久第一次来看望我二哥。
二哥看到我时愣住了。
他隔着探视室那层厚厚的玻璃盯着我看了很久。
“你怎么回国了?”他终于开口,语气不怒自威。
我低声说:“大哥喊我回来的。”
他没抬起头盯着天花板,冷笑了一声。然后他低下头来,嗓音里掺着浓浓的怒气与不可置信:“看来我小时候给你的阴影还不够大,你居然还敢回来。”
我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怒气。
他忽然往前凑了点,手指在桌面敲了两下,又问:“那他喊你回来,是不是让你干什么事?”
我没有回答。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笑了,语气带着点心酸,“你可真够傻的。”
那一刻我有点发懵。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二哥,他在我印象中永远是阴沉、粗暴、让人恐惧的存在。
我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用那种语气对我说话。
他慢慢收了笑,眼神落在我脸上,目光透过我:“你知不知道,当年你能出国,是我和爸说的,就连你出国的手续都是我托了人给你办的。”
我怔住了。
“我在家里塞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资料,那是你出国留学用的推荐信和申请材料。我骗大哥说是我在为自己做生意,实际上是为你准备的。”他顿了顿,笑得苦涩。
他看着我,嗓音低下去,“我那时候只希望你能别回来,能逃远一点。远得看不见宁家,最好永远别回来了。”
我终于忍不住哭了。
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带着深深的绝望。
我告诉了二哥大哥喊我回来干什么。
二哥嗤笑一声,没压住火气,痛骂大哥,说大哥只知道用人、算计人、交易人。
又骂大哥跟个疯狗一样居然把我送到江深那儿去。
“只顾着他自己,忘记了江深对宁家的恨。”
他又开口,“你小时候虽然胆子很小,但那时候你是家里唯一一个会偷偷塞糖给江深的人。”
我愣住了。
“我知道你对他好。”他语气里第一次有了疲惫,“他该报的仇也差不多报完了,你要是走,他也许不会拦你。”
原来二哥什么都知道。
我被抽空了力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原来我以为最讨厌我的人,却是唯一想让我逃离地狱的人;而我以为一直对我好的家人,却是把我推入深渊的刽子手。
这世上最折磨人的,不是那些直白的坏,而是伪善的好,是你以为有人护你,却发现他们一手把你推给了狼。
这世上最复杂的不是命运,是人心。
二哥他不是好人,他从来都不是。
但他,在我人生最错位的章节里,给我留下最快乐的七年,让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曾虚伪过。
那天离开监狱时,天灰沉沉的,乌云压得低低的随时会塌下来。
我走在长长的甬道里,仿佛走在命运的峡谷中,每一步都坠向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