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在线囚徒2 ...
-
游戏已是入夜时分,天公轻洒细雨,惜意绵绵,消暑凉夜,轻敲屋檐落,点滴到天明。清晨朝雨的洛阳城,街道冲刷一新,客舍青青。
一夜好眠,这个年纪显然生死看淡,更何况是偷生机的人?细细端详铜镜,多久未照镜?十年间一直在路上奔波,上一次竟然都记不清了,镜中人似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一半白发零星掺杂着黑发,斑驳。
十年之前,我匆忙向曹植辞别,那时候他还是春风得意的临淄侯。我告知他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要远去西域。我仅远远拜别了曹丞相,他尚未知那是我俩最后一面,而当时旁边站着曹丕,十年之后,却不知曹丕是否风采依旧?自己当年尽心尽力辅佐曹植,曾与曹丕处处做对,史书上也本该死于他即位之前的。而自己不在的这十年间,曹植也因喝酒误事被剥夺了王位继承权,帝即位后曹植又遭贬谪。
沉浸在过往思绪中的我,被店小二的叩门声唤回心神,他拿着托盘轻轻进门,告知我有人差遣送来了崭新的青衣,水波纹绣的常服,乍看没什么特别,针脚却厚实细密。托盘新衣旁还放着一枚青玉簪和五色丝“长命缕”。哦,我竟然忘了今日竟是重午节!出门前,我摘下了陪伴十年的木簪换上他人赠送的青玉簪,不由心生感动:心细如发一向是曹植的长处。
租借的马车匆忙自城外赶来:重午节繁忙,城内外多家为节日准备的东西都需要它来运输。我正了正衣冠独自上车,青石板徒留下两行直通皇宫的马车泥印。
城阙后的宫门两边是灰砖灰土垒成的压迫感十足的高墙,仿佛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整个皇宫紧紧环绕在臂弯之中,巍峨的皇宫像一只巨兽隐秘盘踞在连绵的高墙之后,普通人终生不得见。墙头重兵把守,据险而守,往来通道夹在两墙之间,仅五人并肩的宽度,走过幽深压抑的宫道,终于见到参天古木建造的恢弘宫殿,平缓顺滑的庑殿顶直线交错舒展,隐现古朴雄浑的气象。
前殿殿前一位炼丹师正在丹炉前炼丹制药,重午节一向有制药的传统。我认出这是天下闻名的炼丹师伯牙子,多年前我们也是旧识。在他抬头看向我时我连忙作揖,他拱手回礼,刚寒暄几句,他皇命在身便又忙碌去了。这时我听到若有若无的响动,殿内一个身影快速闪过,十年未见依旧一眼认出。紧绷的神经心下略松。刚想上前细看,内官迎上前来要引我去中殿。
刚进入议政的中院正殿,迎面半米高描金云龙纹柱础就吸引了我的目光,它的左右各立有多束多枝烛台树,以备光源不足时点亮,布局精巧错落有致。
虽然是白天,室内采光仍然不佳,故墙壁上挂着长明灯,殿中始终有专门候着的掌灯宫女。名副其实,她们只轮班守护长明灯不熄。
环视四周,方格几何纹的的窗棂和漏窗旁,在不挡天光的几处位置恰到好处的挂了垂帘,帘上绣了同色的卷草纹和拐子纹交缠形成的万寿藤,精致如同浮雕。
此时戴着通天冠,身着十二章纹玄衣的曹丕,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端坐在大殿正中的龙椅上,他早早踱步到九级台阶前等着,以便细细端详这位十年未见的故人。
从进殿门我就发觉曹丕紧盯视线中藏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目不转睛盯着我,我顿感忐忑,似被烈日余威灼烧身躯,我不假思索跪倒在地,“陛下,请宽恕草民之罪,此次西行未得什么宝贝,只翻译自天竺国得来的经书几卷,献与吾皇!”我把经书高举过头顶,像跪拜漫天神佛般虔诚奉给君王。
曹丕视线并没有落在经卷上,显然兴趣不大,而他依旧像鹰一样盯着我低垂的头:“德祖,你可是逃了十年了。西域游历数年,他乡的疾风严霜果然磨炼人,没想到年龄愈长倒愈神似杨太尉了。若不是通关文牒做不得假,谁能想你德祖一向自诩风流桀骜,竟也能沉稳如斯,倒似是换了个人,”言罢他貌似有些可惜,轻不可闻的叹气:“朕自认天下招贤令可也招不来如卿这般的人才了。”
“平身吧,今日端午理应饮菖蒲酒,然朕近来偶得佳酿,由一种稀有鸟羽浸泡而成,拿来供德祖品鉴,如何?来人呐,把...”曹丕声音骤断,我疑惑间抬起头来,发现他正灼灼盯着殿内桌上早已放置好的三角云纹壶,许久才咬牙吐出几个字来 :“酒是谁放的?!”
“回陛下,”内臣战战兢兢,“雍丘王今早特意摆给陛下喝的,特别叮嘱臣把桌子摆在不甚显眼的位置,说是十年陈酿风味绝佳,等陛下忙完公事再......”看到曹丕愈发阴沉的脸色,内臣越说声音越低,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再也不敢抬起来。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好啊好啊!”
这是曹丞相的诗句,原来三角云纹壶是宫中专门盛放杜康酒的器具。但何至于发这么大的火?
曹丕定在那里神游,思绪回到十年前,因连续几年杜康酒产量欠佳,洛阳酒贵千金难求,当年父王却特意独赏给这个弟弟……曹丕回了回神,可恶曹植竟在今日横插一杠子,心念急转间,本想直接鸩杀的曹丕改了主意,他突然踱下台阶,压迫感更盛,依旧面色不善:“天下都在流传曹植的七步诗,今时今日却不知德祖是否文采退步。多年未见,文采与曹植比谁又更胜一筹?”
“草民不敢。自愧不如。”我流下冷汗,不晓得曹丕打什么鬼主意,待将找个理由拒绝,余光看到曹丕越来越黑的脸色,只能改口道:“七步定不能成诗,十七步尚可一试。”
“哦?十七步?”曹丕面色稍缓,仍旧不虞,“那赏你十七步内做出。”他似想起什么,突又语气欣然:“真是良辰佳节,杜康菖蒲鸩尾竟都排队等着德祖品鉴。那不如今日便以酒为题,朕且看诗作如何,再决定到底赏你哪一杯更值得品。上品杜康,中品菖蒲,下品鸩尾。”
“是,陛下。”我恭敬低头。内心腹诽,说的好像我有说不的权利。我根本没有!但神经芯片的作用下我已汗流浃背。
我步伐迈的缓慢,探脚三步耗时太久,已经让曹丕几欲张口,恰在此刻炼丹童子来报,殿前伯牙子炼丹即将结束,曹丕顾不得我,急急走到殿门口,我正诧异间,丹炉瞬时像点燃的烟花爆竹,原来曹丕就等着观看这火树银花:游蛇逆溯上,流苏滞空坠,倒悬重力场,滴落天湖海。他的注意力全然被美丽的烟花吸引。怪不得伯牙子领旨特意在殿前炼丹。
殿内一侧的掌灯宫女趁机给我使眼色让我往她那儿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锦囊,她晃了晃锦囊又快速塞回袖中。
我却僵立在原地:电影此时进入游戏剧情二选一环节,竟然弹窗让我选择锦囊帮助或自己作诗。
我作为一个现代人,为什么要选择自己做?这不是找死吗?
我看了看掌灯宫女的位置,又看了看曹丕的位置,试探性往宫女位置走了两步,不知何故,这生死极限电信号压力作用下,电光火石之间我脑中竟浮现了一首诗:
倚风酿风味,
沽酒散酒钱。
梨花经雨后,
无事宴空山。
此诗甚好,有隐居之意!我终究摇了摇头挪回原地没有去接那锦囊。
此时看完焰火表演的曹丕意犹未尽,“去告诉伯牙子今夜便用这炼丹花火助兴。”内臣领旨便急急去了。
曹丕面色已然大悦,转身走上台阶。
曹丕再次冲向我:“德祖,这花火是不折不扣的皇室专供奢侈品,你可喜欢?”
喜欢奢侈品?对我和他来说,喜欢本身就是奢侈品。
可我听到自己恭敬的声音:“草民甚是喜欢。”
曹丕好整以暇坐回龙椅上,嘴角勾笑等我迈步成诗。
我心下大定,十四步胜似闲庭信步,然后吟出脑海中这首诗,曹丕竟愣愣的没有说话。
我老实站在原地,静候他品评。
他握紧了右手,许久松开,最终摆手道:“赏德祖杜康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