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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节六④

      “他叫我等,您也是男人清楚男人在想什么,我跟着你混了这些年头……我也再清楚不过。”

      “算了吧,相逢是缘,没多了的缘分也别往深了去。不该你想的别贪。”

      “……还是再拖些日子吧,他也留不了几日。”

      “算我马三求你了,你别那么顾头不顾腚成不?”

      “马叔,我就想听你说句软乎话……我心里难受,跟针扎一样。”

      “……算了吧,他不是个好东西。”

      “我知道,他十句话五句假,还有五句藏头露尾,我就是愿意猜也总有力有不逮的时候……”

      “他身份成迷,你多半高攀不起。”

      “我也知道,这些日子我多半也能猜准一半,确实攀不起,也不敢。”

      “……他多半也就尝个鲜,没有多喜欢你。”

      “…………”

      “不是我要扎你心窝子,要真喜欢没那么多顾虑,更不会提什么等等。”

      “……嗯。”

      “情浓时尚且要等,等情热都蹉跎干净,谁还强留着想看两厌?”

      我抱起酒坛,将最后一层酒液往肚子里倒个干净,“是这个理。”

      接连打了几个酒嗝,眼前迷蒙着,“……我就,最后试一试,不成……”

      我将酒坛狠狠推到地上,砰的一声,摔作大大小小十几片。

      “便算了。”

      “还躲着我?”西厢里怀哀拽着我手,我红着脸将一旁看戏的“莺莺燕燕”挨个瞪下去。

      我轻轻晃着手腕,有些难为情得示意怀哀松松手,后者仿若没瞧见。我叹口气,瑟缩着抬眼引上他目光:“没有躲你……不敢惊扰你罢了。”

      只消看怀哀没有一丝动容的神情,就知道他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真没躲你,我这还四处找好酒,等着哪天你有空了再痛块喝上一回呢。”我朝他笑着,抽出一只手,又反而握住他的,“我知道你是爱酒的。”

      他又是那副深沉得使人看不懂的神色,抽出手将我抱个满怀。我始料不及,两只手在空中晃晃悠悠,不知该如何摆弄。

      “今晚。”

      我错愕,“今晚?也太仓促了点……”

      “不仓促,”他声音低沉了几分,“我想你得很。”

      脸颊连着耳尖都如受着火烧,热的紧。我干脆一鼓作气,双臂虚虚环住怀哀劲瘦的腰。

      是夜,我打发了那群丫头去别处,就在我西厢的院落里摞好酒坛。今夜有大事要谈,我和怀哀心照不宣,是以酒还是多多益善。

      二月末,新月淡微光。月头刚升起来怀哀就拎着个酒坛缓缓而来。我接过来放在一边,“这酒不够烈,你先尝尝我这的酒。”

      两人皆心不在焉,酒水一碗比一碗撞的急干的快,谈诗谈酒谈风月,就是谁也不肯提起正事。

      直至我喝的有几分熏熏然,口鼻唇舌滚过皆是醪糟味,才摆摆手不喝了。

      我瞧着怀哀停杯,单手支颐,垂下的青丝微乱,迷离得虚着眼,双颊染了点薄红,薄唇水色淋漓又红艳非常。

      不知怎么,我想起初见这人,真觉妍丽非常。扯过他无事的手,掌心向上摊开,我百无聊赖得用指尖若有若无的画些鬼画符。

      我痴笑着望怀哀耳边凑了凑,他俯身了些将就我,我道:“你可知我第一眼见你想到了什么?”

      他缓缓眨眼,一转不转地看我。

      指尖若即若离,回折偏转,莫测的像名家描山画水。明明该是他痒,却是我先心痒。

      “想着:这人怎么那么勾人?莫不是遇了艳鬼?”

      怀哀勾起嘴角,越笑越畅快。分明不是什么好话,摆明揶揄他的,却真让他抓着可乐的点,笑得止不住。

      他说我躲他,真是躲他。我每瞧这人一眼,心就软一分。知道他谎话连篇,处处透着深意,可偏要流连他偶尔露出的一点真意,直至咂摸得寡淡。

      该,真是该。

      “我知道你有事要说,喝也喝的差不多了……”我点了点旁边散落的酒坛,空了七八个,也是好量。

      怀哀垂下眼,神色有些许落寞,“再等等。”

      酒如恶鬼,勾人怒从心中来,我就是泥捏的菩萨此刻也拦不住被激起的怨怼之情。欲抽来落在他掌心的手,却反而被他交叉着握住。

      “你……”

      “嘘。”

      他的手死死扣住我的,挣脱不得——不是因力道,而是那交叉紧扣的寓意,美好的令人心头发颤。

      “你听,等到了。”怀哀牵起一抹无声的笑,眼眶兀自红了。我私心他要是个姑娘,或者再年轻个十岁八岁,这景就该称“感时花溅泪”了。

      我一看这人心就软了,被扣死的手也微微用点力搭了上去,静心听风,听虫鸣,听……

      像一池春水接住了飘散的柳絮,像在清波里吐出一串气泡的红鲤,像艄公推开一道浮萍,像秋果落入松软的尘泥,像雀鸟不慎落了片新羽,像……我遇了个人,还偏偏动了心。

      是花开的声音。

      我呆愣着被怀哀牵到梨花树下,看着一个个刚冒头的小雪球,一层层绽开,舞姬披着白羽缓缓伸展,柔美的双手翻转翘起个兰花指的模样。

      怀哀催促我爬上树,自己拎起那坛酒后脚也爬了上来。

      “你做什么?”怀哀打开红布酒塞,我朝里一看,还剩五分之一的酒,闻香气就知道是上次那坛。

      “其实我来拜访你那天,你架着鱼竿站在这颗树下……”

      我挑了挑眉,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是看见你从树上掉下来的。”

      我暗自抓紧了根粗点的枝干壮胆。

      “那时我就知道了那鱼竿原本的用处。”

      我涨红了脸,低头不敢对上怀哀。树干叫我抓的轻微摇晃,落下些花来。

      怀哀伸手接了一小捧,转而倒进酒坛里。

      “这花开的真是时候,过几日我将它带回京城,便可试着酿进那个酒方里。待三年之后……”

      “嗯?三年后如何?”我突然开口,声音带了点沙哑。

      不是姑苏,不是金城,我听得明白,怀哀这刀捅得扎实。

      “怀哀,你醉没醉?”他欲开口,我却先抢着出声。

      怀哀摇摇头,“不曾醉过。”

      我嗤笑一声,捂着耳朵直摇头,“那不成,你都没醉,说来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敢信呐,不成,这话听不得……”

      怀哀垂眼,我辨不清他神色,更无惶看清了也许是假象。

      清风徐来,捧了阵花雨,不染纤尘的白花瓣贴着坛沿滚进酒缸里,盼着哪年开封来段佳话。

      不成。我怕酿成坏果,不成。

      怀哀捧起酒坛,高高扬起脖颈,大口大口得往嘴里倒灌,溢出的酒液蜿蜒流下。

      “醉了。”

      我错愕,既想哭又想笑。

      “我今后不会对你再说一句谎话。我现下醉了,所以,这句你可以相信。”

      我笑得狠了,生生挤出点泪来。

      “好,别的我也不问,就一件事。”

      “不能,我再喜欢你也不成,必须再等三年。”怀哀说着就要来握住我的手。我想也不想一把挥开,却不料将那酒坛也打到一边,继而摔在地上,数不清碎了几瓣。

      “怀哀,你果真喜欢我?你心那么狠……”我气极反笑,“你要我信你,等你三年。我们才认识多久?我不敢,这不是三年啊怀哀……”

      “这是我一辈子啊,你担不起我一辈子。”

      怀哀一点点擦去我脸上滚着的泪珠,相比我的近乎歇斯底里,他安静沉郁得让人害怕。

      “等我三年,之后的每一年,每一日,每个时辰,我都给你担。”

      我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凉,情热退却得突然,只余苍白无力。

      我看着他,能从那信誓旦旦里看见些白头偕老的影子,我似乎还能看到那影子化成我与怀哀的样子,烙上些类似恒古不变的字眼。
      我与怀哀结识的日子不长,却也够了,欢愉有了,悲苦有了,相惜有了,相厌……也该有了。

      “好,我等你。”

      我说了句谎,倒是自己愧疚伤心的不行,泪珠跟断了线似的,一滚一串。

      我伸手盖住怀哀凉薄的唇,欺身凑的很近。鼻尖抵着鼻尖,眼睛望进眼睛,我吻上自己的手背,掌心贴着怀哀的唇,纹路熨烫着纹路,仿若情爱最深时,仿若情爱最淡时。

      我是喜欢你,却不能什么都一股脑子给你,总要留些给愿意与我共度后半生的人。

      你不是这个人。

      梨花雨原来是很香的,只是我叫眼泪堵住了关窍,闻不到罢了。我与这人原来开始就是错的,只是被魇住,看不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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