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在灰烬中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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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目不可视物的黑暗里，永夜之中只有漆黑，世界是荒谬的死寂。
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青年眨了眨眼睛——头有点疼。
意识很模糊。
没有声音，没有光，但他有模糊的直觉，不是他瞎了，而是这个世界没有光。
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
像是在这里游荡的一只幽灵。
是死了吗？
他终于死了吗？
这要是死后的世界就好了……
突然成了一个瞎子，慌张和不知所措才是正常反应。
但他却意外的平静。
冥冥之中，他自己似乎对此了然于心。
对黑暗，对万籁俱寂，都早有预料一般。
甚至还适应的挺好。
他摇摇晃晃地从地上起来，身体和四肢都很绵软，配着他晕晕沉沉的大脑，更像漂浮的幽灵了。
时川觉得自己的胸口略微有点闷，有一阵似有若无的窒息感。
他皱着眉头闭着眼，任由身体慢慢悠悠地往前走，或许是太过寂静了，他似乎听到了不知何处传来滴滴答答的落水声。
“咚……”
“咚……”
“咚……”
那滴答声像是从某个溶洞深处传来的。
一滴，一滴，砸在他的灵魂上，晕出一点点涟漪。
他渐渐察觉到了一股硝石的味道。
但这味道好像也是他的幻觉。
无风无光的寂静里，灰烬和尘埃在空中飘荡，他和这些灰尘好像没什么区别……
意识越来越昏沉……
我要去哪里……
那水滴滴落的声音来自哪里……
我是在做梦吗……
为什么我感觉到了一种发自心底的沉默……
是不是氧气要没了……
奇怪，为什么我会觉得氧气要没了……
我是不是有个目的地来着……
好像是的……
为什么我会记得我要去哪里……
“时川……”
“时川……你醒醒……
“你不要去……”
时川……
好熟悉的名字，似乎是在叫我……
可我的名字是时衍之啊……
嘶，时衍之……
时川……
我到底是时衍之还是时川……
我是时衍之……
我是时川……
我是，是……
我是谁?
氧气……
氧气……
对，我要找氧气……
我快缺氧了……
青年捂住自己的脑袋，忍住那些隐痛，依旧慢吞吞地前进着。
他像是知道目的地在哪，他循着水滴滴落的声音向那里前进着……
“咚!”
跟之前所有细碎的像是幻觉的声音比起来，这一声水滴滴落的声音像是刺穿他大脑的一针猛击。
他眼前的黑暗里闪过一幕幕模糊的影子。
他站在原地目睹着永恒的黑夜之下，城市废墟崩塌成为灰尘，满目灯光下浮散在空中的飞尘。
氧气越来越稀薄。
而他只剩自己一个人。
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拖不动步子离开。
他仰着头，在一片黑暗里看着这似梦似幻的错觉。
城市的废墟在他眼前崩塌了一次又一次，那是科技远比他见过的更发达的世界。
奇怪……
奇怪……
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个……
他要去做什么……
青年低下头，他觉得自己又在这黑暗里眨了眨眼睛。
他“看”到了一个自己的幻影。
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青年拖着残破的躯体爬到掩体下正在敲代码。
他躲在这一角残骸之中大口大口的呼吸，争分夺秒地正在破译什么东西……
青年看着另一个自己，或许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个体，他竟然能身临其境到感同身受。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就靠在那里在大口呼吸，他在拼命的捕捉空气里逃逸的氧气……
他的双腿突然轻了起来。
他继续往前走。
在黑暗中孑孓独行……
没走几步，他又瞥见了一个自己。
“他”从迷雾中走来，手里拿着纸笔正在疯狂验算什么……
“他”就这么低着头又走进了那片迷雾里……
接着又是“他”从迷雾中走出，正抱着一个无人机在到处找什么东西……
“他”的神情应该很焦急，“他”抱着无人机又跑进了迷雾里……
他也在这片迷雾里蹒跚而行。
他走走停停，时不时就看见一个神情各异的“自己”，他们或站或坐，或忙或闲，有些四肢都不剩了，只剩下一个躯干连着脑袋，还在用下巴敲代码……
好像在这些幻象形成的画面里，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他那个有些不起眼的无人机。
他看着“自己”把每一次垂死挣扎着写下的代码藏在无人机里，和那个一直未完成的自律生命程序一起，掩埋在一片瓦解的废墟之下。
然后“自己”像是终于了却最后一件大事，才愿意闭上眼睛咽了气。
他模模糊糊地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要保护好无人机和那些研究资料，然后等下一次苏醒，继续完成这件毫无希望的任务。
一次，一次，又一次。
这里似乎与其他地方不同。
虽然都是一片黑暗，但这片迷雾似乎是最后一个安全的角落。
这里只有他，每一个他，每一次都在窒息和绝望中拼尽一切办法破译世界的他。
每一次最终因为窒息，都死的极其难看的他。
他看着那些，名为过去的幻象，看着过去的自己，在同一个角落，做着同一件事情。
一个人验算，尝试，编程，破译，编译，转换，转录，解析……
一个人忍受窒息的痛苦，一个人迎接死亡。
他听见了因为灰尘聚拢，被压碎的骨骼崩裂的声音。
每一次的他都在倾听大地崩裂的声音，那崩裂声犹如一次一次的质问，来自世界的质问，已逝人类的质问——
他要怎么描述灵魂?
灰烬之后是重生。
他在这里，在一幕幕绝望中穿行。
水滴声一直都在。
但他似乎又听到了歌声……
“时川，醒醒……”
又来了。
又是那个声音。
他让自己转头去看，看这个声音到底从哪来的。
他听到了模糊的对话。
“描述灵魂……灵魂有声音吗？”
“应该有吧……”
“这里太安静了。”
“人类是有声音的。”
“我给你写了一种声音，你看你喜欢吗？”
“程序员敲出的第一行代码是你好世界，就这个，你好世界。”
那些好像淹没在寂静里的絮叨声，似乎来自他自己。
他在这一路走来的寂静里找到了最相似的频率。
那一瞬间，他看见了黑暗里的一盏孤灯。
他手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来着……
是吧，应该有什么东西才对……
他迟钝地想着，然后，握紧手中的利刃，猛的刺向自己!
那黑暗似乎没了……
他在一片宁静中后知后觉地想。
撕碎世界边缘的那一瞬间，两双神似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对上。
视线相交重逢。
曾经的幻象如灰烬，粉碎消散。
他们两个并肩而立，脚下是新生世界。
下午三点。
终于睡醒的青年突然喘着大气从被子里坐了起来。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遮自己的眼睛，然后从床上翻出来自己的眼镜戴上。
金丝眼镜架上他鼻梁的那一瞬间，一直颤抖的青年突然镇定了。
他似乎是出了一会神，然后被自己绞痛的胃博取了注意。
时川连轴转了接近一周，今天凌晨终于结束了委托，衣服没脱，囫囵往床上一趴，倒头一睡，睡醒就是下午三点多。
他翻出来不知道哪年哪月的奥美拉唑，按出来两粒往嘴里一丢，也没喝水，就这么干巴干巴嚼了两下就咽了。
他忍着长时间未进食也没有睡觉的难受，钻进盥洗室里一通折腾，最后在洗手池前用冷水抹了把脸。
一抬头才看见自己的黑眼圈。
时川没有照镜子的兴趣，他甚至非常厌恶看见照镜子，厌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他只是无意间瞥了一眼就立刻转身离开了。
下午四点。
他熟门熟路地走到小区门口那家饭馆点了一碗吃了接近一个多月的清汤挂面。
饭馆的老板是个中年女人，眼睛很小，右脸上有一颗痣。
她的五官很是刻薄，但好在她人爱笑，所以并不明显。
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冷漠寡言的年轻人，不管是他一直堪称孤僻的举止，还是他一直只点一种食物连吃个把月直到吃吐为止的行为。
这是个满身都写满了冷漠和怪异感的青年。即便他的样貌着实出众，即便那金丝眼镜架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斯文俊秀。
不过老板似乎对此完全不在乎。
她依旧笑着端了一碗热乎的面条，不仅多加了个荷包蛋，还额外多撒了一把海苔。
又多加了一杯椰奶。
“生日快乐啊小伙子。”
老板把面条和椰奶放到他面前，周到地递上筷子。
时川拿起筷子，盯着面碗上浮着的那层翠绿的葱花发了会呆。
“您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要不是老板提起，他都忘了。
老板挥挥手:“你这记性，上次你朋友来请你吃饭，特意让我给你多加了一个荷包蛋和一把海苔，你忘了我可没忘。”
“一个人在外面过日子可是很累的，你也没有别的亲朋好友，我也是看着你是老主顾了——唉，说起来，你那朋友这次没来啊？”
老板随便念了几句就走了。
时川有些茫然地看着那个荷包蛋。
他哪来的朋友?
是他忘了还是老板记错了?
应该是他忘了吧，毕竟他的记性一直不太好。
老板的记性是很好的。
10.27确实是他的生日，但时川并没有对这一天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他今天似乎做了个奇怪的梦。
是什么呢？
记不清了。
算了，只是个梦而已。
青年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镜片附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他并没有在意，只伸手夹了一筷子面条，然后安静地吃完这碗清汤面。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距离他和故人重逢，还有两个年头。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在灰烬中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