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纨绔》自来水后

202、镜中观人梦生二日2

　　深夜，整个梦城陷在浓浓的夜色中，酣睡深眠。

　　睡得正熟的楚燿眼皮一跳，迷迷糊糊间，耳边响起一阵忽远忽近的声浪。

　　越来越响。

　　“好吵。”

　　“怎么这么吵？谁在说话？”

　　“是谁？！”

　　“都给我闭嘴！”

　　“闭嘴！”

　　“别吵了！！！！”

　　楚燿蓦地睁开眼，一道银光正好射进他的瞳孔。他双眼一眯，抬手遮挡，待刺痛感缓缓消退，他方一移开手，迎面撞来一个人。

　　那人斜着眼瞪了他一眼，道：“找死啊，是不是眼瞎不会看路？”

　　楚燿哪里给人这样骂过，正要破口大骂，眼前的场景却让他说不出话来了。

　　那人见他一脸愣神，以为吓坏了，骂骂咧咧就走了。

　　楚燿瞪大着眼睛，惊掉了下巴，“怎么是白天？我不是在睡觉吗？这是又做梦了？”

　　没错，此处阳光明媚，人群涌涌，正是梦城集市长街。

　　“卖油饼了喂，好吃酥脆的油饼，只要一文钱，一文钱三个，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喂～”

　　楚燿走到油饼摊前，还是那个络腮胡的大叔。

　　络腮摊贩咧嘴一笑，道：“公子，买油饼吗？”

　　楚燿眨眨眼，心道：“这次看得见我了？”疑惑过后，便牛头不对马嘴问了一句：“大叔，我认识你吗？”

　　络腮摊贩咧嘴一笑，问：“公子，买油饼吗？”

　　楚燿打量他一圈，又自顾自道：“我不认识你啊，为什么每次做梦都有你？”

　　络腮摊贩铲起一块油饼，道：“公子，买油饼吗？”

　　楚燿耐性全无，啐了一声，道：“有病啊，只会这句吗？”

　　络腮摊贩不理会他的辱骂，扬声道：“公子，买块油饼吧。”

　　楚燿：“果真“油饼”。”骂完白眼一翻，往街上闲荡而去。走着走着，略觉口渴，心道：“做梦也会有感觉吗？”一抬头，前方三步处有一间食馆，名为“南柯一梦”。

　　楚燿心奇：“梦城就是梦城，不管什么都要和“梦”字挂钩。”

　　口越来越渴，他不再多想，提步走去，刚跨上台阶，店小二就迎了上来：“客官一位，里面请。”

　　楚燿随着他的带领入了座，送上了一壶名叫“虚梦”的茶。

　　茶一上桌，清香满鼻。

　　楚燿赶紧倒了一杯，吹散热气，入口甘香：“好茶好茶。”

　　喝了近一壶茶后，口干舌燥的感觉才慢慢淡去。

　　挥手一招，店小二跑了过来，欠着身毕恭毕敬道：“客官，您有什么吩咐吗？”

　　楚燿问：“你们店里有什么好吃的果脯吗？”

　　店小二略一欠身，道：“客官，您有什么吩咐吗？”

　　楚燿心想这人是耳背后，他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他是听不见？耐着性子再说一遍：“我问，你们店里有没有哪款果脯好吃的？给我上一碟。”

　　店小二保持着欠身微笑：“客官，您有什么吩咐吗？”

　　楚燿将茶杯往桌面重重一掷，怒道：“我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店小二不惊不慌，道：“客官，您有什么吩咐吗？”

　　楚燿要被他气吐血了，手随处一指，道：“给我滚。”

　　这句店小二倒是听懂了，欠了欠身道：“好勒～”

　　楚燿调了调呼吸，道：“我吃饱没事跟梦里的假人较个什么劲？”

　　经过店小二这一事后，再蠢的猪也应该看出是怎么回事了。原来今晚的这个梦，在他梦里的这些人就像是人偶一样，被设定了固有的动作或者话语，不管你与他们说什么，他们来来回回就只会设定好的那几句。

　　细细想来，应该是跟他白日里的所见所遇的事有关。就像是那名卖油饼的大叔一样，在他的印象中，他也只是听过他的吆喝，并没有直接与他有过半句对话。所以在他梦里，络腮大叔只有“卖油饼”的台词。店小二亦是同理。

　　楚燿啐了啐，道：“不是说梦里一切本人都可以随意操控的吗？怎么他这两日的梦这么奇怪？”

　　思想间，店小二的招呼语再次响起：“客官两位，里面请。”

　　楚燿隐隐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扭头一看，好家伙，他的暴怒之血又涌上来了。

　　来人正是颜尘和梦乌。

　　俩人手牵着手，有说有笑从他面前走过，在他的邻桌坐了下来，完全视他如无物！

　　梦乌拿出丝巾擦了擦脸上的薄汗，又指了指桌上的茶，道：“颜哥哥，我要喝茶。”

　　颜尘端了茶盏给她，却听她娇声一句：“手好累哦，颜哥哥你喂我喝吧，可以吗？”

　　颜尘无奈一笑，道：“小淘气。”说着把杯子送到她的嘴边。梦乌双唇微微一启，甘香的茶水顺着她的贝齿流入喉咙。

　　惊羡之色随即露出，梦乌把茶盏往颜尘面前一推，道：“颜哥哥，这茶好好喝，你喝喝看～”

　　颜尘浅笑着把杯子往嘴边一送。

　　楚燿“噌”地猛站起身，一拍桌，喝道：“你喝一个给我试试！”

　　话音才落，颜尘已经是仰头一口，把杯里的茶全都喝下了肚！

　　“颜尘！！！！！”

　　楚燿的怒吼比雷声还响，可奇怪的是，大堂中的食客们好像听不见似的，各自做着各自的事。

　　四周顿时一阵安静。

　　梦乌托着腮，道：“颜哥哥，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喝呢？”

　　颜尘道：“梦梦喝过的，自然好喝。”

　　梦乌羞着脸倚在他的肩膀，嗔道：“颜哥哥，你好讨厌哦~”

　　颜尘贴着她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她双颊绯绯，整张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这是在做梦，这是在做梦！

　　忍，忍，忍。

　　不，实在不能忍！

　　就算是在梦中，楚燿也无法忍受他和任何一个人靠近！

　　滚！滚！滚！

　　都给我滚！

　　楚燿抄起桌上的茶壶，猛地一砸！

　　“滚出我的梦！！！”

　　然而，飞出去的茶壶却悬在了半空，一动不动。

　　楚燿惊诧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心头突突狂跳。

　　这时，埋在颜尘怀里的梦乌退了出来，慢慢转过头，看向楚燿的方向，嘴角一勾。

　　“嘭！”

　　茶壶四分五裂！

　　楚燿下意识举手一挡，一道刺目白光闪进他的眼中。

　　再睁眼时，又是另一番光景。

　　这是哪里？

　　“呜呜呜呜呜——”

　　谁？是谁在哭？

　　楚燿张望着，视线定在了不远处的草垛上，哭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谁在哭？”

　　“呜呜呜呜呜——”

　　回应他的只有稚幼的哭声。

　　楚燿凝了凝神，放轻脚步，走到草垛后方，定了定，猛一探身！

　　原来是一个小姑娘。

　　只见她坐在地上，靠着草垛，将头埋在双膝之间，肩膀一抖一抖，呜呜哭声随着她的抖动扬进了尘埃里，再被风吹去了远方。

　　楚燿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审视着她。

　　“这小姑娘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秋香色的短衫上虽然打了几个补丁，看上去却十分干净，想来有一对爱干净的父母。

　　再看上两眼，发现她露出的右耳垂处有一颗小小的红点，似曾相识。

　　在哪里见过呢？

　　这小姑娘也是个敏感的主，察觉到有人正在看她，哭声一顿，头也没抬就道：“是娘亲吗？”

　　楚燿道：“不是。”

　　小姑娘跟没听见他的回话一样，又道：“娘亲，你能不能嫁给他？我不喜欢他。”

　　楚燿心道：“她听不见我的说话？”

　　小姑娘抽泣着道：“娘亲，爹爹还在的，我看见爹爹了，真的！他还让我好好保护你，他会回来找我们的！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嫁给他？”

　　楚燿品了品她说的话，大概悟出了一星半点意思，只觉这小姑娘着实可怜，父亲不知因何事不在，母亲却要带着她改嫁，她小小年纪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躲起来偷偷抹眼泪。

　　不过有一点让他感到奇怪，他身旁并没有带着姑娘改嫁的亲朋好友，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个小姑娘看着眼熟呢？

　　奇哉怪哉。

　　“娘亲？”

　　小姑娘得不到回答，缓缓抬起了头。

　　下一刻，天旋地转！

　　楚燿仿佛被卷进一团漩涡，周遭一片乌漆嘛黑，到处都是敲锣打鼓的杂音，尖锐得让他的耳朵一抽一抽的生痛。

　　不知过了多久，这股刺痛才慢慢减弱，而锣鼓铜锣声，却越来越清晰。

　　楚燿再次睁眼，铺天盖地的红幔。

　　十里红妆。

　　如此盛大的成婚场面，除了楚烁和连蕴的那一次，他再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

　　是谁成婚了？

　　是那个小姑娘的娘亲吗？

　　可小姑娘看上去衣着朴素，并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子女，这样大的阵仗，会是她娘亲吗？

　　楚燿的眼睛随着大红的丝幔望向远处，隐隐约约看到一队人马正往这个方向走来，许是迎亲的人到了。

　　“来了来了，接亲的队伍要到了！”

　　“新娘子呢？快快进去叫新娘准备好。”

　　“来来来，用点力，鼓打起来，锣敲起来！”

　　咚咚——锵锵——

　　锣鼓喧天，喜悦的气氛愈来愈烈。

　　楚燿跟在婆子后面，想要进屋看看新娘，才刚转进回廊，前面的两个婆子就开始交头接耳说起话来。

　　“乌老爷对柔香母女俩可真是好。”

　　“是啊，柔香也是命苦，年纪轻轻相公就没了…”

　　“嘘！作死了你！今天是柔香的大好日子，你提那死去的人作甚么！”

　　“唉，我只是觉得他们可怜，你看他们之前多恩爱啊，要不是那场意外……”

　　“别提了别提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柔香好不容易接受了乌老爷，再让她听到那人名字，又要伤心了。”

　　“我也不在她面前说，只是看着今天这个场面，有点感伤罢了。”

　　“这有什么感伤的，你看看，乌老爷为了柔香花了多少心思，好不容易赢得佳人心，你再看看这阵仗！乌老爷深怕柔香受委屈，一箱又一箱的礼往这里搬，说是一定要柔香风风光光嫁给他，这份情，这份爱，怕是谁也比不上了。”

　　“那也确实，乌老爷对柔香也是一等一的好。只不过…唉，我跟你说，我昨天看见柔香去给她相公上香了，她在坟前跪了好久，眼睛都哭肿了，要不是我上去劝着，也不知道要跪到什么时候。”

　　“她这是去做告别了吧，毕竟生死有别，她一个小女人带着女儿也是要活下去的。”

　　“唉……”

　　“好了好了，别唉了，进去的时候笑得开心点，知道没有？！”

　　“知道了，老婆子别那么啰嗦，”

　　推开门，房中新娘恰好盖上了红盖头。

　　楚燿：“嘿，来迟一步。”

　　婆子上前一左一右搀扶着新娘，喜声高喝出门礼——

　　“李家有女出嫁，一步举案齐眉。”

　　“两步福祸同当。”

　　“三步早生贵子。”

　　“四步白头相守。”

　　“五步……咦，梦儿？梦儿你站在门口作甚么？乖乖乖，去别处地方玩哈，你娘亲准备出门了。”

　　楚燿转眼看过去，是那个穿着秋香短衫襦裙的小姑娘，梦儿？她的名字也有梦字？他最近是犯了“梦”忌吗？怎么身边到处都是和“梦”相关的人和事！不过，果然如他所料，这名新娘就是她的娘亲！

　　只见新娘身子微微一颤，双手慢慢握成了拳。

　　梦儿圆碌碌的眼睛里含着一层泪水，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身大红嫁衣的新娘，两行泪水滑了下来，“娘亲，你真的要嫁给他吗？”

　　“你不等爹爹了吗？”

　　“我昨晚看见爹爹了，他问我，你为什么不等他？”

　　“为什么？！”

　　新娘的身子一软，已经要站不住了。

　　两名婆子赶紧扶住她，互看一眼，好言劝道：“梦儿，你爹爹已经死了，你乖，先去玩，不要耽误了娘亲出门的时辰好吗？”

　　梦儿哭着喊道：“你们胡说，我爹没死！我爹没死！！”

　　婆子道：“对，你爹爹没死，他永远活在你们心里。梦儿，今天是你娘亲的好日子，你听话啊。”

　　梦儿还是重复着那句话：“我爹没死！我爹没死！我爹没死！！！”

　　婆子们面露难色，又要说劝，新娘抬手就要掀了盖头，却被眼尖的婆子给及时阻止了，“柔香，盖头盖上了就要到洞房时由新郎掀开才行，不然不吉利的！”

　　新娘垂下手，哽咽着道：“梦儿，你让开。”

　　梦儿道：“娘亲，你真的要与他成亲是吗？”

　　新娘久久没有作答，婆子们开始催促了。

　　“柔香，时辰快到了。”

　　“是啊，误了时辰可不好啊。”

　　“柔香，想想乌老爷这段时日的付出，他是真心疼你们母女的，你可不要在紧要关头犯了糊涂。”

　　“是啊，我想孩子他爹泉下有知的话肯定会理解你的，你就不要再忧心了。”

　　在婆子们的左右夹攻下，新娘终于出声了，“梦儿，你让开。”

　　梦儿依然是那句问话：“娘亲，你真的要与他成亲是吗？”

　　新娘攥紧的拳头隐隐可见凸起的青筋，她点了点头，道：“是的，我要与他成亲。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的爹爹，他可以为我们遮风挡雨，让我们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从此以后也不再会有任何人欺负我们！梦儿，你听话，让开。”

　　梦儿侧了侧身子，果然听话让开了。

　　婆子们：“这才是乖孩子嘛~”

　　说罢，一左一右搀着新娘跨出了房门。

　　“五步儿孙满堂！”

　　“噼里啪啦——”

　　炮竹震响，天空飘起了与这大喜日子相连的朱红纸屑，宛如一场喜雨。

　　迎亲的队伍到了。

　　“上轿！”

　　十里红妆，八抬大轿，这是每一个女子都渴望的美梦。

　　即使是梦，可这一份情意也让人为之动容。

　　楚燿眼中流露出了一丝丝羡慕之意。

　　世人皆怕孤独，谁不渴望拥有一个相依相伴一生的良人呢？

　　“起轿！”

　　楚燿往后退了几步，目送这对新人慢慢朝着幸福彼岸走去。

　　这时，方才那两名婆子从队伍中行了出来，一边张望，一边叫道：“梦儿？梦儿你在哪里？快过来跟上，我们要走了。”

　　小姑娘柔柔细细的声音在楚燿背后响起：“我在这里。”

　　楚燿一转身，就见那小姑娘已换上了新的衣裳，只是她一张脸上，全无欢喜之色，而她的一双眼中，更是毫无波澜，如一片死水。

　　楚燿瞳孔微微一缩，心如鼓震，他终于知道这个人像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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