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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情动 ...

  •   究竟是什么时候动的情,我已经不太记得了。隐约想起有一次,学校举行素描比赛,宋于漠拿了一等奖,而我却榜上无名。我一向自诩画技出众,那时输得惨烈,心里也很是不服。为了泄愤,我把他的美术本扔在地上,还赌气地踩了两脚。我之所以敢这么嚣张,只是因为宋于漠被我欺负惯了,从来没发过脾气。那天他却冷冷地打量着我,让我心里十分的没底。

      我扔完了美术本又开始扔绘画工具。谁知我刚抓过他的笔袋,便感到有一个尖锐的东西刺入了我的左手心,我痛得叫了起来。站在一旁的宋于漠闻声疾步走来,拉起我的手略略查看了一番。刺入我手掌的是未收起的刻刀,刀片一拔出,鲜血便汩汩地涌了出来。

      宋于漠从口袋里掏出男生衬衫的领带,粗粗地把伤口缠绕了,然后一言不发地拖着我的手往校医室走去。

      那是他头一回握住我的手,也是唯一的一回。他的掌心温热,修长的五指包裹着我的拳头,手腕轻轻地按着我伤处。

      我抬头看着他难得严肃的侧脸,心跳控制不住地加快。

      他的步伐很大,我不得不小跑才跟得上,一路磕磕绊绊。

      到了校医室,我才小心翼翼地说:“那个,你在生气啊?”

      他说:“没有。”

      我说:“以前你不都很大方的么?今天干嘛这么别扭?”

      他片刻不语,神情有所温和。再开口时,已是另一个话题了。“我的参赛作品,你看过么?”

      我说:“没有啊,是你不给我看的嘛。”

      他微微一笑,眼眸眯成了一条狭长的缝隙。他撇嘴道:“自然不能给你看,不然按你那贫乏的创造力,一定会抄我的。”

      明明是含血喷人的话,我却松了一口气。这才是我所熟悉的宋于漠,这个任我嬉笑怒骂,任我无理取闹,凡事都能一笑了之的,宋于漠。

      我不曾想过,有一天宋于漠会喜欢上一个女生,有一天我不再拥有摔他本子砸他桌子的权利,有一天我不得不看他牵起别人渐行渐远。

      我坐在课间时熙熙攘攘的教室里,轻轻摊开左手,那道原本有些狰狞的疤痕渐渐褪得没有颜色,没有痛觉,但依然清晰可见。我捏紧拳掌,暗自叹了一口气。我喜欢他,我是这么的喜欢他,我还没来得及争取,可我也不能就此放弃。我做不得偶像剧里心狠手辣的第三者,却也当不了“只要你幸福就好的”活雷锋。即使宋于漠与韩阅晓注定要在一起,那个拉皮条的,也决不应该是我。

      有了这个认知,我的良心稍微安妥了一些。作为一个凡人,在如此境地下撒一两个小谎,大约,是能够宽宥的吧?

      上课铃声扯断了我夹缠的思绪。我烦闷地揉揉眼睛,望了望黑板上的课程表,星期三,语文课,又要写作文。

      接下来,是缄默无声的五十分钟。

      我能听到前面传来的,接连不断的写字声,唰唰唰地搅乱着我的心神。宋于漠的字在男生中还算是比较能看的,力透纸背,笔画倾斜,但总是略嫌潦草。

      许多漫无边际,细枝末节的臆想不断地涌入我的脑海,导致笔下一篇文章逻辑混乱语句不顺措辞颠倒,最后自己都写不下去,匆匆地结了尾。

      我困倦地抬起眼时,一张思慕已久的面容占据了我的视野。

      宋于漠盯着我,一直盯着我。

      我说:“你干嘛呢?”

      他说:“你干嘛呢,一整天都六神无主的。”

      我说:“怎么?我不闹腾你你不习惯了?”

      他笑得很是灿烂,“还真有点不习惯。”

      我心尖狠狠地一抽,抽得我十分地酸涩。我说:“你着实很有欠虐的气质。”

      他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从我手中抽走了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作文纸,然后把他自己的本子甩手给我。“打分。”他简洁地说。

      我们语文老师就是有这么一个癖好,在她本人批改作文之前,她希望我们的文章先在同学手中辗转一番,蹂躏一番,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之时,再由她来收尾,如此显得她格外的宽厚,格外的大量。

      我扫了扫宋于漠的大作,深感此文题材新颖,论据充分,语言流利,文采斐然,与我那篇比起来,真真是云泥之别。于是我提笔狠狠地划了一个75分,悲叹道,“宋兄,尔非人哉。”

      宋于漠笑意盈盈地说:“是么,我却觉得你这篇很好,我很喜欢。”

      我“哼”了一声,斜起眼瞟着他,而后震惊地瞄到他在我的作文纸上写上:93分。

      这个93分给得实在妙,倒真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以后感到我文章写得相当好,半点讽刺的嫌疑都没有。

      他捧着我的作品思忖了半晌,似乎认为只有他一个人打93分还不够,便拉住了两个路过的同学,干脆道:“来来来,帮忙给分,你给97,你给90。”

      路人甲愤怒地说:“就算再好的作文也不能给那么高啊,灭绝师太会砍了我们的!”

      路人乙扫了扫我的文面,鄙夷地说:“更何况,是这么一篇……”

      “怎么一篇?”宋于漠收敛起面上的表情,淡淡地反问道。初夏明媚的光细细碎碎地折射到他深邃的眼眸里,泛起一种清冷的疏离。

      路人甲与路人乙均是一楞,然后哀怨地俯下身来给分了。

      大概是宋于漠天天温柔和煦笑得太习惯了,偶然板一次脸,倒能散发出些不怒自威的气场来,让周遭的人都十分的当真。

      路人甲与路人乙凄然离开,留下我手中捏着一张平均分高达九十三点三三三的作文纸,内心激荡不已。

      “心情好点没有?”宋于漠浅笑道。

      我欢快地点点头,正要将作文收起来,然而一根迟钝的脑神经跳了两跳,我倏然醒悟到他话中的含义。我何德何能,差使他做这些,只为了让我心情好点?他所在意的,不过是韩阅晓的事情。我挣扎了一个上午,回避了一个上午,他终是等不及了。与其被他逐条追问,还不如我自动自发地汇报,好歹能挽回些颜面。

      我说:“宋于漠啊。”

      “嗯?”他转着笔,心不在焉地应了我一声。

      我说:“你倾慕韩阅晓的话,我已经和她讲过了。”

      宋于漠果然放下了手中的玩意儿,定定地将我望着,黑色瞳孔中流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喉咙发干,继续说道:“她……没什么反应,怕是不像对你有意思。”

      宋于漠垂下眼睑,表情黯淡不明。“我知道了。”他冷冷地说。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成日郁郁寡欢,就是为了这事么?”

      “啊?”我莫名其妙地眨眨眼,思来想去也没看出什么由头,便诚实地回答说:“啊,就是为了这事。”

      他的神色又暗了一暗,最终语气不善道:“难为你惦记了。昨天我说的让你帮忙的话,你全当没有听过罢。”

      我怔怔地瞪着宋于漠,心底里已是翻江倒海。他的不好受我自然能够明白,但他有什么理由冲我发泄不满?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我和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半点牵扯,我凭什么要受他的气?况且,此时此刻我不得不看着他在我面前情伤,我的难过和郁结不比他的要少,而我又能对谁倾诉哪?我咬紧下唇,越想越委屈,便抄起桌上的语文书朝他砸去。

      他没有躲,课本生生撞在他的胸口上。他窒了一窒,却一言不发。

      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好,你们的事,我再也不要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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