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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尧山行各派怀鬼胎(一) ...

  •   门被推开,吱吱呀呀的声音回荡在祠堂。外面透进来冬日晨曦淡淡的白色,尘灰在空中纷乱地飞舞,最终落入一道黑影中,消失不见。

      苏厌山与白玉箫回头。来者正是孟尘。白玉箫很高兴,止住话头,跳下供桌,小跑到孟尘身前,道:“尘儿你来啦!”

      苏厌山摇头,无奈道:“他看不见你。”白玉箫却转身,隔空做了个手势道:“我知道。”

      孟尘道:“害我好找,原来你来这儿了。方才你在同谁说话呢?”

      白玉箫:“他在和我说话。”

      苏厌山:“……我在自言自语。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他转念一想,孟尘应该是院里院外都寻了一番,才来到祠堂。

      孟尘道:“你夜半三更走了,就是为了来这里?”

      苏厌山没料到,孟尘压根就不曾睡着,自己的那些动作,孟尘都听着。但他也不好告诉孟尘,自己是听到了白玉箫的动静才来的。白玉箫笑嘻嘻地站到孟尘身边,朝苏厌山招手道:“你看看,尘儿是不是又长高了一点。”

      孟尘见苏厌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边,遂看了一圈周围,笑道:“你在看什么?”

      苏厌山不知该先回答谁,便模模糊糊道:“昨日来祭拜白夫人,觉得还是唐突了,刚好睡不着,就来这里再看看白夫人。”言罢他将目光收回,走到孟尘身前,将手放在他头顶,促狭道:“孟尘,你是不是比我矮一点。”

      孟尘不明白苏厌山为何要谈起这个,无奈地笑了。“是。怎么忽然起了这兴致,要比高矮?”

      一旁的白玉箫闻言颇为不满,骂道:“你这小鬼,我不是让你和我的尘儿比!”苏厌山却假装不看白玉箫,牵起孟尘的手,道:“好了,我们走吧。”

      白玉箫张大嘴,手指着二人牵在一起的手,颇有些不可置信。自孟庄劫后重生起,孟尘一直是个淡漠疏离的人,白玉箫从未见过他与谁如此亲近。

      回想起孟尘带苏厌山来拜自己时孟尘的神色,白玉箫脸色变了又变。

      孟尘颔首,又带着苏厌山拜了拜白玉箫,这才离开祠堂。白玉箫站在二人身后,目送他们远离,突然喊道:“小鬼!有时间再来一趟!”

      苏厌山揽住孟尘,凑近了些。白玉箫知道这是苏厌山的回应,便道:“说好了,我等你!”

      苏厌山无缘无故的动作,让孟尘颇感奇怪:“你怎么了?”

      苏厌山:“哈哈哈,没什么。”

      孟尘道:“你怎知我母亲是白夫人。”

      对上那双似有群山的眼,苏厌山道:“牌位上写着她的姓名。”

      孟尘:“我不是说这个。我想问,你怎么知道是白夫人,而不是孟夫人。”

      苏厌山一拍脑门。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点,实在失策。他嬉笑着靠过去,头碰着孟尘的头,含糊其辞:“哈哈哈,叫着顺口啊,我本来就不喜欢你那迂腐的父亲嘛,哈哈哈。”

      身边人一直揽着自己,温凉的手臂贴着颈部。苏厌山的碎发被微风吹起来,有一些甚至到了孟尘的额前,弄得有些痒。孟尘无奈笑道:“好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吧。今晚要吃年夜饭,你收敛些就好。”

      苏厌山道:“年夜饭?这不是你们的团圆饭吗?还能有我的份吗?”孟尘带他回到院内:“留在孟庄的师兄弟和小厮,长老和客卿,都会来的。”

      苏厌山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晚上,吃年夜饭的那一刻。

      他是想过年夜饭会尴尬,只是没想到这么尴尬。孟之一言不发,端坐在桌前,例行公事般吃着。段长老悠哉悠哉地喝着茶,看着桑荷与师兄弟们眉来眼去,迫于孟之的威严不敢出声的模样,觉得好玩极了。苏厌山坐在孟尘身边,眼看孟尘一直给自己夹菜,做手势示意孟尘停手。

      苏厌山真觉得孟之一直看着他们这边。天知道孟之看见自己儿子给一个江湖虾米夹菜,会是什么心情。不过看孟之的脸色,他应该是不愉快的。

      苏厌山实在见不得孟之板着脸的样子,便又往孟尘身边靠近了些,也学着孟尘的样子,为他夹了些菜。“多吃些。”苏厌山小声道。

      桑荷见状,欲出言制止,却又被孟尘示意噤声。苏厌山不明所以,只继续夹菜,道:“吃啊,长身体呢。”

      这一行为在众人眼中简直是胆大包天。暖黄的灯光下,孟之脸色有些黑,不等他发话,孟尘便压住苏厌山的手,道:“多谢,够了。”言罢,他夹起苏厌山为他加的菜,吃了下去。

      见孟尘将苏厌山加的菜都吃完了,孟之眉头紧锁,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交代了段长老一句,就起身离去

      孟尘低垂着眉眼,起身行了一礼:“父亲慢走。”

      师兄弟们大气不敢喘,桑荷眼瞅着苏厌山要起来,忙朝他挤眉弄眼。孟之走后,不等苏厌山发作,孟凊倒是先发话了:“尘哥哥,你为什么要吃他给你夹的菜!”

      未等孟凊说完,段长老声音低沉,道:“阿凊。”苏厌山不明不白地瞧着孟凊,回想方才孟之的脸色,心中怪道:夹个菜难道又触了孟之的逆鳞?

      孟尘淡淡道:“段长老,师兄弟们,见笑了。孟尘先告辞,见谅。”言罢,他朝苏厌山伸出手,苏厌山见状,将手放到孟尘掌心 ,跟着孟尘离了厅堂。

      “那公子哥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夹菜罢了。”苏厌山不依不饶,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孟尘看上去心情还不错,眉眼间略带笑意,丝毫不受方才孟之的影响。他道:“不是什么要紧的。阿凊只是与你不和。”苏厌山飞了一个白眼,颇为无语。

      “父亲离开是因为,今日的菜都是母亲爱吃的。”孟尘仰头,看着远处的火树银花,耳畔是远方传来的鞭炮焰火声。他收回目光,带着苏厌山回到祠堂。“今天,是母亲的忌日。”

      父子二人间最大的隔阂便在这儿了。孟尘何尝不知自己方才的做法杀诛人心?他到底不知如何放下,而孟之也不知如何面对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祠堂被夜色笼罩,门半开着,应当是孟之进去了。孟尘不愿打扰,便带着苏厌山离开。“你先前买的焰火呢?我们叫上桑荷,一起玩焰火吧。”

      苏厌山买的焰火种类繁多,什么花样都有。桑荷点了一支,玩得不亦乐乎,抱起一把便兴冲冲地分给师兄弟们了。孟凊在一旁看着,撅起嘴不愿靠近。孟尘拣起一支焰火,递给他。

      孟凊道了声谢,接过后说:“尘哥哥,对不起,刚才我不该冲动的。”

      孟尘道:“无妨。”回过头,见苏厌山已经玩了一把焰火,丢了几支在地上。此时微雪点点,覆在带着余温的筒身,分秒间融成水珠,消失不见。

      半空炸开一朵绚丽的彩花,随夜风散成星星点点的光。朱砂看得尽兴了,又带着苏尽闲将所有焰火都玩了个遍。宋争懒懒地瞧着,目光却落不到实处。

      人间除夕,欢声达旦。细雪纷纷却无丝毫寒意,反倒是千家欢笑,万家灯火,人人喜气洋洋,等待新年到来。将归山隐入暗处,唯有山上那抹火花,昭示着一丝人气。

      宋争遥望远处的群山。朱砂与苏尽闲闹够了,便走到宋争身边,将焰火递给他,道:“师父,你不想玩玩吗?”

      宋争摆手:“我以前玩过很多,都腻了。你们玩去,别打扰我。”

      待朱砂回到箱子旁,苏尽闲好奇地道:“师姐,师父在看什么?”宋争看起来洒脱不羁,但其实他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朱砂挑拣着地上的烟火,道;“他啊,在看心上人。”她将多余的焰火装回箱子,目光瞥见坐在洞口的宋争。冷雪点点,落在他披散着的头发上,落在他火红的衣襟上。他也不拂,任自己成个雪人。

      朱砂喉间发出叹音:“他是和自己过不去呢。他在看尧山,尧山上有他惦记的人。阿闲,你不是一直想下山,像我一样,为师父做事吗?马上就能了。”

      苏尽闲闻言,神采焕发:“此话当真?”

      朱砂笑道:“我还能骗你不成?不仅如此,你还会认识新的伙伴。”见苏尽闲诧异的神色,她又道:“明日我便带你去见见他们。这也是师父的意思。”

      苏尽闲显然是愉悦的。上将归山这么久,他几乎没有下过山,为师父办事。师父看上去并不急着让他下山历练,可是他已经将师父教的功法都练透了。只听朱砂道:“明日,你会见到三个与年纪相仿的少年人。身着莲色劲装、长发高束的女子名为铜雀,她是我的徒弟。僧人模样、沉默寡言的那位名为门南,他可是位不好惹的主。面容清秀、腰佩白色玉兰的是佩兰,他算是师父一手调教起来的。”

      苏尽闲默默记住朱砂的话:“我该如何称呼他们?”

      朱砂一手托腮,一手把玩着一支烟火筒,思考片刻后道:“门南和佩兰算是师父的半个徒弟,你直接喊师兄也可以。铜雀的话,我想,她不会介意你叫她的名字的。”

      苏尽闲摇头道:“不行,这样恐怕不妥。”

      朱砂不由得笑了,笑着笑着就拍了一下苏尽闲的脑门:“那你唤她师侄吧,她会削了你的,哈哈哈哈哈哈。”

      苏尽闲挠挠头,有些难为情地道:“那我还是,叫她的名字好了。”

      这时,宋争起身,最后一眼望向隐入黑暗的尧山,低头拍拍身上的雪,走到朱砂身旁,漫不经心地问:“交代好了吗。”朱砂应一句,宋争继续道:“他们是我帮孟尘培养起来的耳目,算是孟尘的人。”

      朱砂闻言便补充道:“铜雀刀法精湛,她是幻泯宗的最强女修。门南的外家拳很出色,他是悟机门的大弟子。佩兰少年得道,是藏锋山的弟子。”

      宋争此人,浪迹江湖多年,无亲无友,惯常孤身一人。若不是那年遇到孟尘,想来他应当会真的隐姓埋名,从此与世无争。被尧山“逐出”师门的那年,宋争自诩清高,奈何摆脱不了自己魔族后裔的身份——因而他既修不了仙,也成不了魔。浑浑噩噩地过了半年,四处逃避尧山的追杀,狼狈不堪。

      那一年的除夕夜,他实在饥渴,坐在木桥底下,想找些鱼虾果腹。热闹的河面,常常划过一两艘雕梁画栋的船只,宋争什么也找不到。他走进一家客栈,小二张罗着给他点菜。宋争也不知怎么,就进来了。他身上没有钱,什么都吃不上。

      他有些窘迫,对上店小二热情的模样,更加难堪。就在此时,他无意间瞥见,不远处的桌前,一名身着靛青华服的少年,含笑打量着自己。

      孟尘。

      自此,孟尘与他成了默契的同伴。他逐渐了解这名七窍玲珑的凡人少年,发现此人心思深沉,不容小觑。

      不论是铜雀,还是门南与佩兰,都是孟尘安排宋争去穷乡僻壤寻来的有灵根的凡人。宋争带他们修仙,再安排他们成为孟尘在各大宗门的耳目。

      他本不欲参与这些纷争,只是孟尘这一盘棋太大。大到他不得不成为孟尘的谋士,为之出谋划策。只要身在江湖,就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宋争如是,尧山亦如是。

      山下火树烛龙,热闹非凡。青衣男子望着远山的淡影,手中的酒已凉透,他并不在意,仰头饮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尧山行各派怀鬼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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